第53章 85秒足以摧毀一個人的心(1)
10月中旬的溫哥華變得安靜起來，那是因為國內十一大假的結束，“候鳥”們都飛回國內工作了。溫哥華的女人們身體疲憊卻壓抑不住分享喜悅的心情，頻繁的聚會活動幾乎每天都在進行著，相約進入美容院、健身房、瑜伽館，當然最少不了的是大聚餐，因為每個人都迫不及待地秀出自己剛從老公那裏得到的禮物，大鑽戒、名牌手表、碧綠的翡翠、限量版的愛馬仕提包。唯有吳婷在大家“嘖嘖”聲中默默地看著令人眼花繚亂的寶貝，一種失落油然而起，即便是這樣自己還要一遍又一遍地給大家解釋李海沒有回來是因為他的父親生病住院了，隻有她自己知道這是騙人的，因為她實在找不出比這個更好的理由了。
很快溫哥華的天氣開始轉涼了，其實感到涼意的不僅僅是天氣，進入10月以來吳婷的心情就一直處於悲涼之中，這種悲涼隻有自己才能體會，她不再像以前那樣關注著李海的一切，甚至都不會每天定時給他打電話了，反倒是李海會很不習慣地打電話過來問她怎麽沒有打電話。即便是在家裏，她也會淡淡地說剛才約著阿洪去看材料了，或是剛到出租房的工地去了。他們不再是那麽彼此依賴對方，其實他們彼此都察覺到這種變化，但他們都彼此無意去阻止這種變化的更進一步發展。
吳婷感到很無助，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她的生活離不開李海，她的內心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李海正在漸漸遠離她，這種離開並不是表麵上的離開，而是心淡淡地離去，她不再是他的唯一，她時時刻刻地可以感覺到那個叫曉菲的女孩子仍然占據著李海的內心。她不止一次告訴自己：要學會接受和別的女人一起分享李海的愛這個現實，但事到臨頭她還是無法相信，每天都在痛苦中掙紮著。
每天淅淅瀝瀝的小雨總是下個不停，潮濕的空氣仿佛凝固在溫哥華的上空，吸盡了夏日的陽光帶來的溫度。即便是穿上厚厚的毛衣外套，吳婷還是感到絲絲的涼意，她不容許自己已經被冰凍的內心再遭受外來寒冷的侵襲，她打開房間的地熱係統，她喜歡這種從地上升騰起來的溫暖的感覺。她不得不減少在平台上的茶歇時間，她會長時間地坐在落地窗前的餐桌前，看著窗外無聲的雨劃過天空；看著窗外的楓葉漸漸地紅了起來。那紅紅的楓葉，猶如一團火，火辣辣地紮堆在那綠色的鬆樹、柏樹之間，幾場秋風，幾場秋雨，一地紅色竟替換了那原先滿地的綠草，隻有那百年滄桑的蒼鬆翠柏經久不變。
季節的交替讓吳婷傷感不已，不經意又快過去一年，女人的紅顏能經得住多少輪歲月的交替？時光就猶如落在手中的雨滴，任憑你十指緊閉也留不住它從手指縫間悄悄地流過。
秋風秋雨是最讓人思念的季節，窗外的景色竟讓吳婷思念起此時正在西藏雲遊的李海，她壓製不住打電話過去的衝動，撥通了李海的手機，但就在接通的那一刻馬上就掛斷了電話。不是不思念，隻是她想再給李海一點時間。吳婷知道李海說是到西藏去采風攝影，但實際是為了要在一個新的環境中洗滌自己浮躁的心境。吳婷願意給他一個寬鬆的時間和環境，來淡忘那段伴隨著“5·12”大地震而來的刻骨銘心的感情。
她不知李海是否能夠真正走出來，因為要走出一段情感遠比悄悄地走進去要難得多。她撫摸著手裏的電話，期盼著李海能給她打一個電話過來，親口聽他說一句：“我想你！我想回家！”
時間悄無聲息地過去，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吳婷沉思著沒有點亮一盞燈，突然響起的鈴聲把吳婷嚇了一跳，她趕緊接起電話。
“喂，婷婷，對不起，你剛才給我打了電話，我沒有聽到，有事嗎？”裏麵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疲憊，吳婷有點擔心李海的身體。
“哦，是我剛才打的，沒什麽事兒，我就是看你現在怎麽樣。你還在拉薩？你一個人？有沒有高原反應？感覺你好像很疲憊的樣子。”吳婷都不知道自己有什麽事，好像沒有事是不該打電話似的。
“我一個人啊，小劉出去玩了，我在房間裏休息一下。我們還在拉薩，我想再多看看，還不知道自己今後還有沒有時間到西藏來，既然花了這麽大的動靜來了這裏，就幹脆再玩幾天。我還好，沒什麽高原反應，可能昨天沒有休息好，所以有點疲倦吧。”話筒那邊的李海馬上提高了嗓門，感覺精氣神很足的樣子，“哦，婷婷，我給你買了些來自尼泊爾的各種飾品，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吳婷腦子裏閃過一絲感激，因為李海很少給她買首飾珠寶類的東西，因為他怕買不好，所以每次會讓吳婷自己去選，自己在一旁等著付錢。
“謝謝啦！不過你還是別亂買東西，好好玩你的吧，你什麽時候往回走呢？”
“可能再有個三五天就往回走了，月底前是一定要回到成都的，再晚了路就不好走了。你那裏沒什麽事吧？”電話那邊出奇地安靜，就連李海說話時的喘氣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沒什麽事兒。好了，你自己掌握時間就是了，注意安全！再見！”吳婷臉上帶著笑意掛上了電話。
一下午的憂鬱被一陣電話掃得煙消雲散，吳婷輕快的腳步踏在溫暖的地上，她準備開始做晚飯了。
又是一陣電話鈴聲響起來，吳婷疾步走過去，拿起電話一看，又是國內打過來的。她笑了笑，不知李海又有什麽事忘了說了，隨即接通電話：“喂，你怎麽啦？剛放了電話你又打過來了。”
就在這一刻，她笑著的臉瞬間凝固了，電話裏麵並沒有傳來李海的問候，而是李海和曉菲親昵的對話。也許是李海放下電話後又無意中按下了重撥鍵。也說不定就是故意的呢！
瞬間，吳婷的內心世界坍塌了。她自以為李海是愛她的，她自以為李海和曉菲之間已經結束了，她自以為近20年的感情足以戰勝那一段風花雪月的偶遇，她自以為……
吳婷張大嘴，卻再也說不出一聲話，她不忍再聽下去那卿卿我我的濃情蜜意，她掛斷了電話，癱坐在沙發上，手無力地垂下。
片刻猶如隔世，她沒有一滴眼淚，經過短暫的大腦缺氧空白後，她艱難地拿起手機，又撥通了那個早已銘刻於心的號碼。
“喂，婷婷，怎麽了？還有事嗎？”他全然不知自己已經鑄下大錯。
“李海，你太過分了！為什麽還和那個女人在一起？你不是在西藏嗎？你不是一個人在房間嗎？”吳婷的聲音發著顫，有點語無倫次。
“婷婷，你怎麽啦？這裏沒有什麽女人啊？你怎麽了！”李海用手暗示一旁的曉菲不要吱聲，一邊裝作很無辜地問著吳婷，他壓根兒沒有想到，剛才無意按下的手機重撥鍵已經出賣了他。
“你還和她在一起！要不要我重複你一分鍾前和她的對話？你說你愛她，你還要帶她去青海湖，那是倉央嘉措帶著愛消失的地方。你還要我複述她的話嗎？你真的就這樣放不下她？你真的就當我不存在嗎？你真的就不在乎這個家了嗎？你，你好自為之吧！你也帶著你的愛消失吧！”吳婷越來越激動，她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也不知道她該說什麽，她隻想告訴他，她一切都明白了！她掛斷了電話，她沒有給李海解釋的機會，更何況還有另一個女人在場，他能給她什麽解釋呢？
“婷婷！婷婷！你聽我說……”電話裏傳來忙音，李海有點手足無措，握著電話的手僵硬地停留在半空中。
李海從來沒有這樣慌亂過，他拿起手機，打開通話記錄，在兩次通話過程中，有一次是從他手機上撥出的記錄，通話時間為1分25秒。天啊！李海腦袋一片空白，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呢？電話自動撥號？無意觸碰？老天的懲罰？報應？
85秒的時間！在歲月的長河裏它隻是一個瞬間，但播音員的語速足足可以說出近三百個字符，平常人也足夠說上兩百多個字符了！都說了些什麽？到青海湖？到納木措？到羊卓雍措？想你？愛你？離不開你？
85秒的時間！又是一個時間的巧合，在5月12日的下午2點28分，不也就是那短短的85秒的時間，生死之間他牽手了曉菲，於是兩顆心從此彼此相依。而這一刻的85秒，他卻抓不住和自己相依了近二十年的吳婷！
李海顧不得多想，他馬上拿起手機再打過去，他要給吳婷認錯，他要給吳婷講出真實的情況，真的！直到昨天之前他都沒有和曉菲聯係過，不，是沒有聯係上。他都可以原原本本地告訴她，這隻是又一次偶遇而已，絕不是早已謀劃好的。
電話一次又一次地撥出，一次又一次地被掛斷，直到座機不接了，手機關機了。吳婷徹底憤怒了，李海徹底絕望了，曉菲徹底心碎了。
李海用手抱著頭，閉上眼，不說一句話，他從不懼世間險惡，更不懼商場鏖戰，但他此時感到恐懼，一生中從未有過的恐懼。因為他無意中傷害了他一生中最愛的女人，盡管他們彼此有點疏遠，但無疑她才是他一生中最摯愛的親人。
曉菲顯然也被眼前發生的一切驚呆了，看似不可能發生的事竟然都發生在了自己身邊！她愛李海，但她絕無意要用無形的刀子去殺傷另一個無辜的女人。這份幸福本就不屬於她，自己猶如小偷一般掠奪著屬於別人的東西，可是在這一刻她感到自己猶如強盜一般明火執仗，她不知世上的愛是不是都這樣沒有道理、沒有原則。
吳婷蜷縮在沙發的角落上，沒有眼淚，沒有哀傷，唯有驚愕。她的世界突然坍塌，沒有給她一點準備的時間，唯有驚愕地接受這個不能接受的現實。她不知道今後的日子將是什麽樣子，她是一個傳統的女子，她不願像很多溫哥華女人那樣默默地忍受“一地一妻”的生活方式，但她知道自己已無路可走，因為此時所有的路都繞不開李海。
不知過了多久，曉菲走到坐在賓館沙發上的李海身旁，怯生生地說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該來西藏，也許我們可以不再相見的，都是我的錯！您再給吳姐打個電話吧！”
“沒有用的，她不會接我的電話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無論我說什麽也說不清了，她不會原諒我的。我怎麽會碰到通話鍵了呢？這真是老天注定要懲罰我啊！我現在沒有臉給她打電話啊！說什麽呢？怎麽說呢？”李海的臉被痛苦扭曲得很難看，神經質地不停問著自己。
“都是我不好，要不我給吳姐打個電話過去解釋一下？”曉菲看著李海痛苦的樣子很內疚。
“你不要添亂了！你還嫌不夠亂啊！”李海從來沒有這樣發過脾氣，大聲地嗬斥了曉菲，頓時曉菲本來就怯生生的神情更添緊張，大滴的淚水無聲地流下。
李海一支煙接著一支煙地抽著，他甚至不看曉菲一眼，滿腦糊塗，一片空白。
“要不給英子打個電話，讓她回去看看吳姐，吳姐不會……”曉菲很害怕，她不敢往下說，但她還是強忍著淚水給已經不知所措的李海出了一個主意。
李海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她一眼，但馬上拿起電話撥了起來：“英子，你在哪裏？”李海極力把聲音調整到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爸，嗨，你怎麽給我打電話啦？不會是想我了吧？要不就是要給我買什麽好東西了吧？我現在和同學們在星巴克喝咖啡做作業呢。”英子不知深淺地和李海開著玩笑。
“英子，你趕緊回家去！你媽媽一個人在家。”李海焦急起來。
“怎麽啦？媽媽不是每天都一個人在家嗎？有什麽問題嗎？”英子不解地問著李海。
“英子，不要問這麽多，我今天惹你媽不高興了，你趕緊回家去，看看媽媽在幹什麽。不要惹你媽生氣，也不要問她怎麽了。”李海不知道該怎麽給英子講，他唯一擔心的就是吳婷一時想不開。
“好的，不說了，我馬上回去。”英子從她爸爸的焦急語氣中聽出了點什麽，她也擔心起自己的媽媽了。
“你打個的士回去，不要等公交車了，回去以後給我打個電話過來，但不要給你媽媽聽到了。”李海還在不停地吩咐著英子。
“好了，好了，我們不說了，我掛電話了！”英子匆匆地掛斷電話，馬上掛了一個招的士的電話，因為溫哥華的的士是很難在路上招到的，打個電話給出租汽車公司，公司會通過GPS係統派距離你最近的的士前往。幾分鍾以後一輛的士停在了英子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