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絕不會放開牽你的手(2)

放下電話後,吳婷坐在陽台的沙灘椅上看著大海,亨利則慵懶地躺在她的腳下,四周一片靜寂。海風吹來,搖曳著樹枝,時時發出沙沙的風吹樹葉的聲音。碧藍的大海一眼望不到邊,一種憂傷淡淡而起,難怪有人說碧藍色的大海會給人帶來憂傷。此間她無以相對,低頭看了看腳下的亨利,亨利好像明白什麽似的,用一種似懂非懂的哀怨眼神看著吳婷,喉嚨裏發出一陣撒嬌似的喃呢聲,隨即仍舊把頭擱置在木質的陽台上,像是不忍看到吳婷的眼神。

吳婷轉身回到客廳,拿出練習瑜伽的墊子,放好在陽台上,麵朝大海,舒展著自己的身體,慢慢地吸入帶有鬆果清香的空氣,讓自己的大腦暫時停止冥想,心隨之靜下來,靜下來……

天地之靈氣、大地之精華慢慢注入到她的身體,她覺得身體輕盈起來,最大限度拉直的身體讓她忘記心痛的感覺,這種替代療法對於長期處於孤獨的吳婷無疑是一種釋放壓力的好辦法。

開車從別墅出來以後,李海第一件事就是給曉菲打電話:“曉菲,你還好吧,現在哪裏?”

“我昨晚跟著John他們一起被酒店安置在一所學校的廣場上,現在我已經回到家裏梳洗了,John他們也回到了酒店。他們早上10點的飛機到北京,他們讓我轉告你,謝謝你的接待和幫助,他們也不要我們送別了,他們在酒店叫一輛的士自己走。你好嗎?家裏老人們都好嗎?”

“都挺好的,我剛從他們那裏出來,我還說趕到酒店呢,那我現在到公司看看去。曉菲,對不起,昨晚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卻離開了你。”李海小聲地說著。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那時我們該做什麽,謝謝你,你的心裏有我,已經足矣!”曉菲有一種感動,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動。

“好的,你好好休息一下,我還有些事要處理,晚上我們再約!”聽到晚上見麵這句話,曉菲感到身上有一種東西在湧動、膨脹,眩暈的感覺讓她幾乎說不出話來。放下電話後她不知道自己將怎樣才能度過這漫長的十多個小時。

此時的李海說不出自己是放鬆了還是更加內疚了,他本不想欺騙吳婷,但他知道既然選擇了背叛,就必須輔以欺騙,他不願意看到當一個女人因愛而滋潤的同時,另一個女人在痛苦中掙紮。盡管他知道這遲早是不可避免的,但他寧可這一天來得晚一點。

李海撥通了建國的電話:“建國,怎麽樣?昨天沒有受驚吧?”

“海子,你說什麽呀?現在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怎麽可以‘受精’呢?再說咱爺們一個想受也受不上啊!你是想老婆想迷糊了吧。”接通電話的建國忘不了調侃一下。

“建國,你有沒有一句正經的,我看就是地震來了把你壓在樓板下麵估計都忘不了咧著嘴瞎說一通。我是問你昨晚怎麽樣?害怕了吧?”

“沒有!咱是什麽人啊!什麽風浪沒見過,跟著大家往城外跑,咱丟不起這人啊!我哪裏都沒去,還是在家睡覺。好家夥,整個大樓裏,18層電梯公寓,我看就我們家那一層樓還亮著燈。我一個人把兩套房子所有的燈都開著,電視聲音開得大大的,說實話也是給自己壯壯膽,後來物管公司的上樓來要請我下去,我愣是沒下。到了半夜忽然醒來,才覺得有點瘮人,不過再一覺醒來,睜開眼睛一看,天還是在我的頭頂,地還是在我的腳下,什麽也沒有發生。這時我才想啊,活著真好!美美的生活都還沒想完的時候,你的電話就來了。說吧,有什麽事?沒事兒這個時候你是不會找我的。”

“建國啊,大哥就是大哥,我還沒有說事呢,你就明白了,你咋就這麽猴精呢?你說對了,我是有事要找你!這事又他媽的犯到你手裏了,沒轍,還是要你幫忙。”接下來李海把他和曉菲的偶遇以及吳婷的猜測,還有他撒謊說當時急著要翻譯,是建國介紹的許曉菲這一連串的事說了一下,特別交代,如果有一天吳婷問起這事,務必請建國幫著擔待一下。

話剛落音,電話那頭建國就大叫起來:“海子,你太不地道了,吳婷多好的女人啊,為你付出那麽多,工作也辭了,為了孩子孤身跑到溫哥華,沒人疼沒人愛的,你倒好!地震都來了你還不消停,天崩地裂了你還不忘風花雪月,完了後你還賴在我的頭上,這叫什麽事嘛!”

李海被建國的大嗓門整得趕緊把手機拿遠點。“建國你也別在這裝高尚了,你以為說我兩句你就成聖人啦?你把家從溫哥華又轉到洛杉磯去的時候怎麽對我講的?你說我們兩家就不要移在一起了,省得到時候我們倆有個什麽風流韻事,她們倆一合計就什麽都知道了,再一商量就把我們給滅了。是吧?是你說的吧,上次那小妞的事還不是我幫你打掩護的,現在兄弟有點事了,你就不擔待了,做人要厚道啊。我也知道婷婷是個好女人,那咱嫂子更是好人啊!”

“打住!交代自己的問題就說自己的事,不要把我扯進去。我再移民美國那是因為我要讓女兒上那裏的好學校,跟躲開吳婷沒有關係。”建國抗議起來。

“好,咱們隻說自己的事,國外再好也架不住咱們兩兄弟在這裏的寂寞啊!咱們也是人哪對不對!人家國外的調查說了,咱中國人的平均性伴侶是19.3個,都趕英超美了。不過怎麽看咱們中國人也沒有這麽強悍吧?這幾天我把自己這幾年的事加來加去算了好幾遍,怎麽也沒有達標啊!”李海把前幾天看到的一個調查報告的數據都搬出來了,電話那頭的建國大笑不已。

“海子,你叫我怎麽說你啊,你動不動就要玩真情,那哪裏能有19個啊!你算算如果把你的財產分成19份,每份還有多少?人家那個報告是針對那些流動人口,一月一次吧,一年起碼也是12個,放幾次大假再增加幾次,這一年不就19.3個了?你記著啊,人家講的是性伴侶,沒跟你討論老婆和情人。”

“哦,還是大哥明白,我怎麽就沒想清楚這個問題!我就說嘛,對,還有一種狀況就是中國人愛吹牛,其實原本沒有這麽多,但是人家來調查時,隻有往大了說唄,中國人啊就是愛麵子,可這事也能瞎吹啊?”李海還是想不通為什麽這個指標這麽驚人。

“現在咱們老婆都移民了,留下我們來正好驗證一下這個調查指標,好,到了關鍵時刻你又要玩感情,完了,再努力吧!好的,你的事我知道了,要是吳婷問起,我就說那是我的女朋友,好吧!不過你晚上腦子清醒的時候再算一算,看你達標沒有!到時候告訴我一聲哈,哈哈!好了,就這樣,下周抽個時間大家約一下,怎麽也是大難不死地走了一遭了,我來約!”說完建國放下電話,李海氣得跺腳。

剛放下建國的電話,手機又響了起來,原來是公司陳總打來的,問他今天能否到公司去一趟。大概這幾天李海都在忙救災的事兒,把公司的事情都擱置下來了。

李海來到售樓大廳的時候,會議室已經坐好了等待他開會的各部門經理,李海讓大家把這幾天的各小區和樓盤的情況都匯報一下,各部門的負責人都爭先匯報自己的應急成果,如何處理得當,如何英明決策,李海沒聽幾句腦子就又走神了,一會兒是吳婷,一會兒是曉菲。

“李董,你看……”陳總的一句話把他喚醒過來,他腦袋裏一片空白,不知道大家講了些什麽。他探了探身子,對陳總說道:“這樣吧,還是你先把大家講的總結一下,我這幾天每天忙著跑災區,腦子有點亂,你先講,最後我來講。”

陳總把問題歸結成兩個大問題:“第一,原定這個月底交房子給住戶是不可能的了,因為後期的收尾工作因為地震的原因無法進行,月底怎麽給業主交代?第二,二期工程的基礎部分可能要大麵積返工,因為在澆注基礎水泥的時候遇到大地震,半途停工造成基礎強度和密度都不合格,如果要返工就應該快速處理,否則時間越長返工難度和強度越大。現在要確定的是等待政府質檢部門的最後認定還是自己先返工?”

聽到這裏李海放心了,他言簡意賅地說出自己的意見:第一,由於地震屬於不可抗拒的原因,交房延誤實屬意外,要跟業主解釋清楚。為了減少和業主不必要的糾紛,請陳總馬上向房管局有關部門反映,如果政府能給個文件那就最好了,省得和業主發生矛盾。第二,現在的二期出問題的基礎部分價值是多少?如果返工是必須,那就毫不猶豫馬上返!

工程部老總回答了李海的疑惑:“地震發生後,質監部門已經向所有的施工工地發出了停工等待接受檢查的通知,沒有拿到準予複工的通知不得開工。現在負責檢查的專家太少,要等檢查到我們這裏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據我們自己的觀察,必須返工,因為大樓的基礎是整棟樓的關鍵,不返工會有重大質量隱患。現在已經錯過了返工的最佳時間,但不返工損失將會更大,總返工量可能耗資近百萬元。”

話一出口答案已經出來了,李海說道:“馬上返工,同時上報質檢部門備案。大家辛苦了,馬上組織民工開始工作!”

在曉菲的人生中,從未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經曆如此激蕩的愛和如此切膚的痛,她不明白為什麽幸福和痛苦會結伴而至,她渴望能找到相愛的人,但絕不是以失去父母為代價。

不!不是這樣的,在她的心裏另一個聲音在告訴她:是父母在離開她的時候,把另一個可以托付的男人的手放在她的手心。曉菲這麽多天來內心一直得不到安寧,她在掂量這份愛情和憐憫之間的關係,最後她可以肯定李海是真的愛她。

不知是因為失去父母的痛,還是自己知道這份愛注定得不到祝福,李海的愛並沒有讓曉菲真正地快樂起來,每天她的情感都遊走在痛苦和幸福之間。和李海在一起的時間她是快樂的,當李海離去時她總有一種要窒息的感覺,她不明白為什麽幸福總是那麽短暫。

可能是因為上次的清晨時分李海在她家裏接聽了吳婷的電話的原因,從此李海絕不在她家守候天明,他不願讓吳婷再發現自己沒有在家過夜。從那以後,每當他們在歡樂的頂峰下來時,李海隻會小憩片刻就吻著她的耳垂輕輕地對她說:“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沒有商量的機會和餘地,李海總會果斷地起身穿衣離去。

無數次曉菲噙著淚看著李海離去的背影,她寧肯在李海走後大哭一場也絕不去懇求李海留下,她想在李海的心目中保留一點點自尊。

她會獨自點上一炷香,守候在父母的遺像前喃喃自語,她在和父母的靈魂交流,她希望得到他們的原諒,原諒她在他們麵前的不恭。她無數次想問李海可不可以到他的家裏去,去做那些愉悅而瘋狂的事情,但話到口邊又無法啟齒。她知道他們的愛是脆弱的,她不敢提出任何要求,她怕李海離她而去;她也怕在李海的家裏會勾起李海對吳婷的思念和愧疚;她更怕在她想象中的富麗堂皇的豪宅裏迷失渺小的自己。她知道自己隻不過是一個過客而已,唯有苦著自己,換取那一時的歡樂和愉悅,即便是內心永遠是遊走在冰與火、痛苦和幸福之間也在所不惜。

幾天後她接到通知,第二天到都江堰去接受DNA檢測采樣,確認在都江堰失散的親人。這表明已經找到疑似親人的痕跡,當時她幾乎不能站立,她知道會有這一天,但她真的害怕這一天的到來。

在電話中她氣若遊絲地告訴李海她明天要去都江堰做DNA檢測。李海讓她不要急,他明天早上陪她一起去,讓她躺在沙發上不要動,並小聲地告訴她,今晚可能來不了,現在開會,一會兒還有一個推不掉的飯局。說完李海匆匆地掛了電話。

她真的聽話地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牆上掛著的父母的相片,輕輕地自言自語……

原來李海正在參加一個聚會,與其說是聚會,不如說是一次議事會。成都的房地產在這次地震中遭到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所以大家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該聚一下,把情況匯集起來通過行業協會給政府反映一下。

這是地震以後20多天來房地產圈的第一次聚會,每個人臉上仿佛都還透著疲倦。大家沒有選擇高檔餐廳,也沒有到五星級酒店,而是選了一處近郊的農家樂,當然也是一個準五星的農家樂。按召集人林建國的說法,就是再來一個8級的餘震,咱們也能跑得掉啊。

顯然大家個個都是心事重重,因為從地震發生到現在,許多售樓處沒有賣出一套房子,有些售樓處幹脆關門大吉了。所以在接到邀請以後,老總們都認真地在公司開了會,把問題都收集起來了。

剛坐到一塊兒,大家就都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話題自然離不開地震以及地震以後房地產遇到的問題。林建國率先拉開話題:“各位老總,咱們這次能躲過8級地震,說明咱們成都的確是塊寶地。人倒是都活著,但這房地產可是沒法做了。宏觀調控還沒過,這地震又來了,你說還有誰敢買高樓啊?咱們今天請大家來,就是想請大家都把目前的問題和苦水倒一倒,看能不能通過咱們的主管領導給政府反映一下。”

“林總說得對,現在市上領導已經就各行各業的問題開了很多專題會議,咱們房地產也應該把問題盡快反映上去,爭取一些優惠政策。那咱們就把問題理一理?”李海接過了話題。

接下來大家把早已歸結好的問題都講了出來:首先就是要盡快鑒定目前各在建工地的受震情況,因為複工問題不單單是一個工程進度問題,其中還有乙方施工單位的設備閑置費用、人員閑置費,這些也都是一個不小的數目。其次是責任怎麽認定?再往下走就是今後交房延遲的違約責任問題,也有企業的銷售進度和資金銜接問題。當然,一個房地產項目的運作關聯到銀行、國土、規劃等很多相關部門,既要得到他們的支持,更要取得消費者的理解。

李海談及本來就很緊迫的交房時間,現在因為停工待檢已經無法如期交房;除此之外,如果遲遲不能複工,二期的工程進度受到影響,無法如期開盤的話,資金鏈斷裂將不可避免。

建國說:“海子啊,即便是現在讓你複工,讓你賣房了,可誰還敢來買高層?那時候你才真是上上不去,下下不來!”

其實每個公司都麵臨這個問題,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熱烈地議論著。

建國公司辦公室的人在仔細地記錄著每個公司提出的問題,最後建國對大家說:“大家的問題我們都已經記錄了,我會盡快把它整理出來送到每個老總手裏,大家簽一個名字,我們就報上去。不過大家也還是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接下來大家少不了要吃喝一頓,因為震後第一次見麵大家都有說不完的話題,怎麽逃生?怎麽參加救災?怎麽感悟人生?當然最讓大家揪心的還是看到那麽多揪心的場麵。

幾杯酒下肚,不知是誰先掉下了眼淚,那是因為說起了垮塌的學校,看到了那麽多沒有了小主人的小書包。從不吟詩賦詞的陳總也借著酒勁兒大聲地朗誦起自己寫在“5·12”地震中發自內心的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