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絕不會放開牽你的手(1)

放下電話的李海很忐忑,一周之內兩次欺騙吳婷讓他感到內疚,而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絕不是那種傷害家庭的男人。男人們在一起閑聊時,他也經常會得意地吹噓有個美女對自己猛追不舍啦,又看上一個漂亮妹妹啊,多是一些逢場作戲的玩笑事兒。細想一下,這之前還真沒有哪個女人值得他魂不守舍,因為他的心裏隻容得下一個女人,那就是吳婷。

但在昨天的那個雷雨之夜,似乎一切都變得身不由己。望著身旁熟睡的曉菲,他知道這次是真的難以自拔了。說來也怪,李海一直以為有了吳婷之後自己不會再對任何女人動情,因為在他眼裏沒有任何女人可以改變他和吳婷那份經曆過人生磨難的愛情。但發生在他和曉菲之間的一切來得太快,來得順理成章,沒有掩飾,無需準備,甚至義無反顧地全情投入。

然而讓他煩惱的是這事兒才剛剛開始就讓吳婷察覺到了,他必須認真地思考一下。

出成都一路北上,駕車的李海幾乎沒說一句話,曉菲自然也不敢搭腔,她知道在這個時候自己沒有話語權,任何一句多餘的話都可能讓她萬劫不複。John和David一路上沒完沒了地議論著昨晚那場罕見的雷雨,曉菲一邊跟他們聊,一邊為李海翻譯,李海麵無表情地不時“嗯”兩聲表示禮貌。

本來隻需要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今天因為避讓救災專用車輛以及部分路段的交通管製,李海他們花了三個小時才到達綿陽。馬路兩邊到處都是臨時搭建的抗震棚,隨著受災群眾的人流,李海帶著兩個老外來到接收安置受災群眾的集散地——體育館。這裏的情況讓他們大吃一驚,來自綿陽各個災區的幾千名受災群眾把偌大的體育館擠得滿滿當當,室內充滿難以忍受的氣味,疲憊驚恐的人們四處打聽離散親人的下落。

李海好不容易才找到接待站的負責人,告訴他們有來自加拿大的醫療誌願者前來提供醫療救治服務。疲憊不堪的負責人告訴李海,傷員已經全部轉送到了各家醫院,這裏眼下最需要的是心理谘詢師,因為災後人們失去了親人失去了家園,大都處於崩潰的邊緣,我們大量需要這樣的人才。

李海轉身去尋找John他們,準備再去下一個救災點。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喧嘩,李海借著身高的優勢看過去,隻見John和曉菲正在跟幾個戴紅袖標的工作人員爭執著什麽,李海趕緊前去一問,才知是因為John用攝像機拍攝David與災民交談的過程而被工作人員製止遂發生了爭執。

李海衝過去對曉菲喊道:“他們不懂,你還不懂?為什麽讓他們在這兒采訪?為什麽讓他們在這裏問東問西的?他們國家難道就沒有受過災難?他們憑什麽專揀那些戳心窩子的問題問人家?”完全不顧曉菲的滿臉委屈,李海轉身對工作人員連說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這是過來援助災區的加拿大誌願者,就是白求恩家鄉來的醫生。你們看,這個老外就是白求恩的侄孫子,有點掛像吧,你看這腦門,簡直太像他爺爺了。”李海指著John說,“他來這裏就是因為太放不下他爺爺沒有完成的事業,是熱心腸,就是不太懂這裏的規矩,其實他們隻想給大家治病。這不是趁著我去找領導聯係這空當,他們就在這裏惹事了,真的是對不起,給你們添亂了。你們放心,他們絕不是記者,這些老外就是沒有見過災區的世麵,所以什麽都好奇,啥都想問。我們請來的翻譯吧也沒見過什麽世麵,所以就發生了誤會,對不起,對不起!”瞎編胡侃的李海指著John介紹時一點都不臉紅,但心裏卻對這兩個老外恨得咬牙切齒。被李海訓斥後一臉委屈的曉菲此時聽到李海的瞎話差點沒笑出聲來,她也是一臉認真地直點頭。

聽到李海的說辭,幾個工作人員馬上轉變了態度,連聲說誤會了,還跟John一再握手,分手時一定要請曉菲轉達災區人民對白求恩大夫的崇敬心情。曉菲馬上把他們的話翻譯給John和David,隻不過是把你爺爺變成了你們的前輩。

回到車上後,李海的臉色很難看,他嚴肅地告訴兩個老外:“你們已經看到,我們的國家遭受了巨大的災難,政府和人民正在不計代價地支援災區,你們是醫務工作者,到這裏來就是救人的,不是去聽訴求、作報道的。這裏的受災群眾有些失去了親人,有些房子塌了東西沒了,有點怨氣很正常,你們聽不懂就不要去瞎摻和了,要不是說你們是白求恩的孫子,搞不好就被扣在這裏了!曉菲,翻給他們聽!”

曉菲急忙把大意翻譯給John和David聽,當然更強調了在中國一定要遵守中國的法律,否則後果是嚴重的。經過剛才的事兒,John和David已經老實了很多,他們不清楚李海用什麽樣的語言化解了當時的緊張氣氛,但知道李海是一個很有本事的人。

好不容易到了下一個急救點,看到不斷呼嘯而過的救護車和大型機械設備,李海知道這裏一定有傷員。恰好在這裏遇到了來自美國的醫療救助小組,老外們聚在一起熱烈地交流起幾天來的救助經曆。

李海找到急救點上的一位負責人,這是一位40多歲的男人,李海從他臉上看到了幹練和堅毅,憑直覺這是一位軍人,連續作戰的疲憊並沒有改變他挺拔的身姿,布滿血絲的雙眼依然炯炯有神。

李海不忍過多地打攪他,隻是簡單講明了來意,這位負責人思考片刻後對李海說:“要感謝他們!我們很需要那些設備和藥品,我安排人先看一看,如果他們願意捐在這裏,我們當然很高興接受。但如果要在這裏參與醫療救助可能有一定問題,因為我沒辦法給他們配翻譯,估計你們的翻譯也難以勝任專業術語。這樣吧,先把他們安排到術後護理區看一看,也希望他們對術後康複提一些建議,北美國家在這方麵很有經驗,我可以找人專門接待他們。”

李海幾天來的努力終於有了結果。就這樣,John和David被一位懂英語的醫生帶到了治療區,另外的誌願者則跟著李海把車上的設備和藥品卸下來搬進了專用帳篷裏。

今天無疑是最有成效的一天,John和David對這裏的重傷員情況有了大致的了解,答應回國以後會盡快給出一個康複建議,他們也還會捐贈一批康複設備。

在送他們上車的時候,那位軍人模樣的醫生對李海說,老外們帶來的設備和藥物都是國外最先進的,他們非常感謝李海和曉菲為這次援助所做的一切。當時李海很動情,為自己的行為感動,也為曉菲的努力感動。至於那位醫生用英語跟John他們說了些什麽,對他來講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他知道自己又做了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回成都的路上,連日勞累的John和David昏昏欲睡,不一會兒時間便沒了聲音。已經大半天沒給曉菲好臉色的李海這才對曉菲說:“曉菲,累了吧,你也睡一會兒,估計再有三個小時就到成都了。”

“不,我陪著你,一個人開夜路容易打瞌睡。”黑夜裏他們彼此看不見對方的眼神,但這句話讓李海想起了吳婷,以往他們開車出去旅遊的時候吳婷常這樣對他說,每當這時李海總會握住吳婷的手。這個夜晚也是一樣,李海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曉菲的手,柔柔的潮潮的,帶著熾熱的體溫,這時候不需要語言。

就在他們的車快進成都的時候,李海突然覺得路上有點不對勁兒,大批的汽車往城外湧,而且出城方向的汽車還越界占據了進城方向的車道,交通完全亂套,這時曉菲大叫一聲:“快看這輛車!”

曉菲的叫聲也驚醒了睡夢中的John和David,他們不解地順著曉菲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輛奧拓車,狹小的空間裏已經擠了六個大人,後車門高高地翹起,堆滿包裹的後備廂上還坐著兩個人,半個身子懸在車外。

看到這樣的場景,John一邊問“why”,一邊伸手去拿相機,李海大叫一聲:“don’tmove!”嚇得John趕緊收手。他們小聲地問曉菲發生了什麽事,曉菲搖頭說不知道。李海趕快打開車載收音機,播音員正用從未有過的低沉的語調反複播報:預計今晚將有較大地震發生,請大家離開建築物,到空曠的地方躲避。接下來又反複播報了地震發生時的注意事項,曉菲一邊聽一邊翻譯給John他們聽。

這是自“5·12”大地震發生以來,人們第一次從新聞媒體上聽到來自政府的地震預報,李海頓時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腦子飛速運轉,思考著接下來該幹點什麽。

出城方向的汽車越來越多,李海的車被壓到最靠邊的道上慢慢挪動著。這時他想到了被他安置在郊區度假村裏的四個老人,也許此時他們還不知道將要發生的災難。

李海心急如焚,他一邊開車一邊不停地撥電話,他想通知老人們離開房間,到室外去等待他的救援,或是先讓司機小劉前去安撫。但一切都是徒勞的,任憑他反複不停地撥打電話,卻始終是忙音,他知道這又是因為全城人民同時撥電話而造成的信號堵塞。最後,他放棄了徒勞的努力,還是先把John他們送到酒店以後再作打算。

他低聲對曉菲說:“看來今天晚上真是有大地震要發生,還送他們回酒店嗎?”

此時曉菲理解李海的心情,她說:“我想酒店應該有安置客人的應急方案,我們先送他們回去,剩下的事兒我來搞定,你趕緊回家照顧老人吧,我隨後再跟你電話聯係。”

“那你怎麽辦?我也不放心你!要不你跟我一起走?”李海還是放不下曉菲。

“不行,我不能不管他們,如果跟你去了度假村,吳姐的爸媽會怎樣看待我們?你不要管我,我把他們安置好了就去找姨媽,你放心吧!”其實曉菲知道此時哪能找到姨媽呀,但她需要讓李海放心。

好不容易回到了酒店,酒店的院子裏站滿了住店的客人,工作人員正在跟大家溝通。

“你看,我告訴你酒店會有應急預案的嘛,你就放心走吧,老人還不知道急成啥樣兒了。”曉菲裝出輕鬆的樣子對李海說。

李海下車跟John、David撞著胸膛,擁抱告別,此時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麽。趁著他們在後備廂取東西的時候,李海一把將曉菲緊緊抱在懷裏,他不舍離去,尤其是在這樣緊急的時刻。

“海哥,如果我們不能再見麵了,你還能記得我嗎?”一種莫名的傷感襲上曉菲的心頭,她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見到李海,即使明天他們依然堅強地活著,但如果沒了通信,她又如何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心愛的人!

“曉菲,我們都會再一次渡過難關的,你還記得我們的第一次牽手嗎?我不會放開你的手,就是再難我也會找到你的!相信我!”曉菲迫不及待地用柔柔的熱熱的唇吻住了他……

當黎明再次照亮大地,驚恐的人們欣喜地發現自己仍牢牢地站在自己深愛的土地上,災難並沒有再次降臨,人們臉上洋溢著喜悅,分享著對美好生活的憧憬。

在別墅客廳沙發上睡著的李海被一陣響聲驚醒了,原來是睡在院子帳篷裏的老人們都已經回到了房間,李海趕緊起身向老人們問好。

“海子,你不是說昨晚有地震嗎?你把我們安排到帳篷裏睡,你倒跟沒事人一樣在客廳裏睡了,你是逗我們玩的吧?”媽媽假裝不滿地問。

“媽,這可是電視裏播的啊,昨晚你們不是也看到了嗎?怎麽又怨起我來了?”

“我知道。隻要不地震,讓我們四個老的天天睡在帳篷裏都沒有問題,再地震不知又有多少人要遭罪啊!”

“是這麽個理兒,再不能地震了,不然不知道還有多少房子能經受得住。房子和人都折騰不起了。”其他三位老人都點著頭。

“海子,你不是今天還要去送那兩個老外嗎?趕快去洗漱,我去給你準備吃的!”吳婷的媽媽招呼著李海。

“老伴啊,你看還是丈母娘疼愛女婿,我們的兒子都是幫別人養的啊!”李海的爸爸說完,四個老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話說到這兒,李海這才想起從昨天到現在都沒有接到吳婷的電話了,他使勁回憶著他們最後一次通話的時間和內容,終於回憶起他們最後一次通話是昨天早上在曉菲的家裏,而且吳婷還問起了曉菲的事兒。糟了,吳婷一定是生氣了,她可能是想等李海先給她打電話的,但昨天從早到晚他就沒有放鬆過,直到這會兒才想起這事兒。

李海暗自埋怨自己,不容多想,趕緊拿起電話撥通了溫哥華家裏的電話。“喂,婷婷,我還以為我們永別了呢!活著真好,又聽到你的聲音了!”李海先來了個轉移視線的障眼法。

“怎麽啦?”本來正在和李海較真兒的吳婷反倒嚇了一跳,一時忘記了昨天心裏的不快。

“昨天晚上我們從災區回來的路上,聽到車載收音機裏廣播著政府發出的地震預報,讓大家都不要待在家裏,要到空曠的地方去躲避。那時我急啊!家裏有四位老人,他們可能連這個情況都不知道,又是全城電話不通,我也無法聯係上他們。我把兩個老外送到酒店後就趕緊開車趕到他們那裏,咳,你猜他們在幹什麽?他們還在又是笑又是流淚地看我給他們買的電視劇碟片《金婚》呢。我趕緊把他們安置在後院搭好的帳篷裏,他們還不樂意,說是這把年紀了,死了也值了。我說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婷婷非把我殺了不可。就這樣好說歹說,把他們勸到了帳篷裏,我則搬個椅子坐在他們的外麵。後來我被蚊子叮得受不了了,等他們都睡了以後就轉移到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結果一覺醒來,自己還是在自己家裏,也沒被震到地球那邊去,看來這次地震局丟人丟大了。你不知道,昨晚成都可是快成空城了,有車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就在廣場啊,學校啊,大馬路上過夜。”此時的李海已經變被動為主動了。

“是嗎?太恐怖了,為什麽你昨晚不給我打電話呢!”吳婷可以想象這種恐怖的景象。

“我打了啊!我不是告訴你嘛,昨天全城的人都在打電話,通信又中斷了。”李海撒謊了,但電話打不出也是事實。

“難怪我昨晚給你打電話都沒有打通,我還說是怎麽回事呢。”此時吳婷也撒了個小謊,因為生李海的氣,她昨晚並沒有給李海打電話。

“來,婷婷,你跟媽媽他們說說話!”李海把電話遞給了吳婷的媽媽,看著老人們挨個跟吳婷通話時的高興勁兒,李海鬆了一口氣。

放下電話的吳婷顯得情緒好了很多,她很感激李海的這種責任感,也幫她盡到了孝心。此時吳婷所有的猜疑和怨氣都已煙消雲散,她甚至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麽在這樣隨時都可能危及到親人生命的時刻,還在小肚雞腸地懷疑與自己朝夕相處了十多年的丈夫。她心裏暗暗地生著自己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