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有一種陌生來自最親近的人(2)
“腳崴了,還可以走,關鍵是眼鏡摔掉了,不過不要緊的,謝謝李總!”那女孩的聲音有點顫抖。聽她叫李總,李海又借著昏暗的燈光仔細看了一眼,的確不是公司裏的員工。李海顧不得想那麽多,他對那女孩說:“來,我扶著你走!”
當地球核心的某一根緊繃著的神經終於斷裂,地殼快速扭曲,巨大能量的釋放便改變了河流改變了高山改變了萬千家庭,也使一對陌生男女瞬間碰撞,彼此改變。
這個女孩就是曉菲。原本約好下午2點半到20樓的一家房地產公司洽談銷售代理事宜。不料剛出電梯就遇到大地震,她無助地扶著牆體,拚命想保持平衡,但還是摔倒在地,後來她隻能不顧形象地緊靠著牆坐在地上,好不容易等到那恐怖的85秒結束,便趕快跟著人群沿消防樓梯往樓下跑。
慌亂中,前麵的女孩摔倒了,她跟著倒了下去,眼鏡也被撞得飛出老遠。就在曉菲絕望的時候,一隻有力的大手將她拽起,曉菲抬頭連聲道謝,心卻像被電擊中般猛然顫抖。
是的,曉菲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時刻這樣的地點遇到自己的偶像李海,大地震帶來的恐懼倏然消失,隨之而來的是感動和依賴,她緊緊抓住李海伸過來的手,任由他攙扶著往樓下跑去。
途中時有餘震,牆體錯動、龜裂,響聲恐怖。樓道裏的燈光若明若暗,奔跑中一不小心就會踩到人們慌亂中遺失的物件。李海一手扶著牆,一手攙扶著曉菲,驚恐中彼此相望。突然,巨大的推力把兩人重重地撞到牆上,曉菲尖叫著蹲下身體,李海不顧一切地將她拉起:“怎麽了?有沒有受傷?”
“沒什麽,撞到牆上了。”曉菲咧著嘴一臉痛苦的樣子,這時才發現她和李海竟是如此貼近,她甚至聞到了李海身上的男人味道。
她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淡淡的煙味,淡淡的汗味,不,還有一種味道,一種危急時刻男人腎上腺素急劇升高而散發出的味道直擊她的整個身心。
她釋懷了。也許不再有明天,但有這樣的男人陪伴在自己身邊,她沒有懼怕沒有惋惜。曉菲臉上那一絲變化被李海捕捉到了,但眼前的災難容不得他細想,他扶著曉菲跌跌撞撞地繼續下樓。
當李海和曉菲氣喘籲籲地跑到大樓外的馬路上時,寬大的馬路上已經站滿了驚恐萬狀、束手無策的人們,汽車幾乎無法行駛。人群中有人隻穿著內衣短褲,有人身上圍著毯子,不少人都沒有了鞋,這大概都是旁邊住宅小區裏正在睡午覺的人們。當下,幾乎所有的人都在重複著一個動作——撥手機,卻無人可以接通。找人傾訴成了人們釋放恐懼的唯一選擇,這會兒甭管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幾乎是逮住人就聊。
此時的成都似乎進入了通信的黑域,當人們都發現撥手機完全是徒勞的以後,變得更加驚恐萬分。到底是哪裏發生了地震?在21世紀的今天沒有了通信,人們都變成了聾子和瞎子。
李海再一次意識到這次災難之巨大。他趕快讓人把公司裏的員工集中起來,他要緊急地布置工作。
此時,小劉看到了站在李海身旁的曉菲,他奇怪地問:“你怎麽在這裏?”
沒等曉菲回答,李海也奇怪地發問:“你們認識?”
“李總,這就是你上次讓我送去一大包東西的那位小姐呀。”
“哦,你就是黃蓉的表妹?難怪你剛才叫我李總,我們也好像在哪裏見過?”李海覺得這個天地太小了,在哪裏都能繞著圈地找到熟人。
“是的,黃蓉是我的表姐,我叫許曉菲,我認識你,你不認識我……”沒等曉菲說完,李海想起幾個月前在售樓處裏看到的不就是她嗎?
“我見過你的,有一次你到我們售樓處來看過房子,對吧?你今天怎麽也在這棟樓裏?”李海好奇地問。
“我來20樓辦點事,結果剛出電梯就遇到地震了。”
這時,公司裏的人都聚到了李海的身邊,李海看了一眼馬路上堆滿的人群後對曉菲說:“我估計你現在也走不了,要不你等一下,我開個簡單的會,等會兒我可以送你回家。”李海說完便轉身招呼公司的人集中開個短會。
曉菲喜歡這種帶有強製色彩的命令式的照顧和關愛,這是她從沒有領受過的“禮遇”。她默默地站在這群人的後麵,認真地聽李海說話,此時她平靜得好像已經忘記了剛剛發生的強烈地震。
“各部門注意了,剛剛發生的是一次非常非常強烈的地震,我們現在無法得知災難的情況,但從現在通信中斷的情況可以看出,這次災難的強度可能會比唐山地震還要大。”人們議論紛紛,李海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又接著講了起來。
“現在每個家庭都可能有危險,但我們還有工作需要去做。我先布置一下,女同誌都可以回家去照顧家人,男的必須堅守崗位!首先是分組到我們所有的小區和在建工地去了解情況。工程部去在建工地,其他部門分別到居住小區!”
員工們開始按李海的要求分組。“等一下!工程部要特別注意有沒有工人受傷,如果我沒有記錯,今天原定的是要清洗外牆,這是高空作業,搞不好要出大事兒的!去住宅小區的同誌主要看有沒有樓房倒塌受損,如有情況馬上報告,救人是第一位的!要發揮保安員的作用,保證小區的安全和治安不出問題。”
“我們女的也可以參加任務呀!”曉菲此時忘記自己置身何方,情不自禁地大叫了一聲。大家轉身看著這個不認識的姑娘,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有點唐突,怯怯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李海看了她一眼,繼續發布指令:“現在我們無法知道通信什麽時候能夠恢複,大家就盡量自己解決遇到的問題,我們最後的匯合點在疊峰閣。好!請陳總登記一下每個人的分工情況,有電瓶車、自行車的,都盡量騎車去,這樣可以避免交通堵塞。我估計現在是一個全城大擁堵的時候,大家要及時作好溝通,好,就這樣!”李海結束了街頭短會。
目送公司的各路人馬按緊急部署分頭出發,李海轉身對小劉說:“快去把汽車開出來,我們到疊峰閣去。”
“你家在哪裏?如果順路我就把你送回去。”就在李海問曉菲的那一瞬間,曉菲決定隱瞞自己有車的事實。
“不用送我,我估計回家的路會很堵的,我可以跟著你到工地去看看嗎?”曉菲想多跟李海待一會兒。
“這倒沒問題,隻是你不需要回家去嗎?你家裏有人嗎?”
“這幾天就我一個人,父母和朋友們結伴去自駕遊了,所以回去也沒事兒,反倒會緊張的。”曉菲還是想跟李海去工地。
“好吧,你跟我們去工地。”李海沒有時間多想。
正如李海猜測的那樣,絕大多數的汽車都想進城,反倒是出城的車少了許多,進城的車堵塞了出城車道,曉菲不得不佩服李海的判斷。
“趕快打開電台!”李海吩咐小劉收聽來自官方的聲音。
一個熟悉的略為沙啞的聲音,還帶著受驚嚇後的亢奮,這是主持人孫靜的聲音,她幾乎是用一種非正常的語速、非正常的音調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大家:這是一次發生在四川汶川的7.8級大地震……
李海震驚了!因為當年隻有14歲的李海知道7.8級的大地震給唐山帶來了什麽樣的災難。一種莫名的恐懼襲上心頭,不知此時的汶川怎麽樣了?
“完了!”坐在旁邊的曉菲突然的一聲大叫打斷了他的思路。
李海不解地轉頭盯著滿臉恐懼的曉菲:“怎麽了?曉菲。”
“我爸媽前天才出發,自駕遊去了都江堰的虹口,那不就離汶川更近了嗎?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安全……”曉菲不敢再往下說,臉上寫滿恐懼和焦灼,一邊說一邊不停地撥手機。
“自駕遊?那可能已經回到成都了。”李海實在找不出什麽可以安慰她的話。
“不可能的,他們是老年車自駕遊,不是汽車,打算要在虹口住幾天的。”此時曉菲說話已經帶著哭腔。
“曉菲,不要著急,也許他們現在躲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隻是我們無法和他們聯係而已,你把號碼告訴我,我們倆一起撥。”
此刻,收音機裏主持人孫靜的聲音不再急促:“有可能你的手機暫時失去了功能,不能聯係上家人,不能互報平安,但我們的節目會正常播出,會把信息及時地提供給你,希望能給你們帶來幫助……雖然我們現在不能見麵,但你聽得到我說話的聲音,我們心裏的感受是一樣的。剛才的那一刻讓我們感覺到了能活在這個世界上是多麽美好。現在不管你在什麽位置,都一定要注意安全……”
馬路上隨處可見圍在停靠於路邊的汽車前收聽孫靜廣播的人們。李海平時對孫靜在電台主持交通節目時肆意挖苦違規車友的態度頗有微詞,但他覺得今天的孫靜竟然如此可敬可愛,是她在災難發生時堅守崗位,給人們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安慰。
孫靜那平靜而略帶憂傷的話語讓曉菲潸然淚下。
“曉菲,孫靜說現在隻是暫時沒有手機信號,你爸媽一定會沒事的,你要有信心。”其實李海知道這種安慰是蒼白的,但是每一個人在麵對災難時都還是希望得到這樣的善意安慰。
此時汽車已經開到了疊峰閣工地門前。疊峰閣四幢高樓依然挺拔,李海略鬆了一口氣。門前的空地上站滿了工人,每個人臉上都充滿了恐懼,一雙雙無助的眼睛投向從車上走下來的李海。
工人們在工長的帶領下圍了過來,李海急問:“工地上有什麽問題嗎?有人受傷嗎?”
“沒有,就是有一個班的工人當時正掛在高空清洗外牆,當時那幾個工人就像懸在半空中的鍾擺一樣,人晃得根本停不下來,好在他們身上的安全繩都拴得牢牢的。哎呀,把人嚇得半死,解救下來的時候他們自己連路都走不動了,還有兩個尿了一褲子。”項目工長跟李海說話時還麵帶驚恐。
“現在那幾個工人呢?”聽完李海的問話,工長轉身指著不遠處坐在地上的幾名臉色蒼白的工人。
李海走到他們麵前,所有的工人也跟了過去。李海彎下腰問一個年齡稍大的工人:“現在怎麽樣?要不要到醫院去看一看?”
那人搖著頭說不出一句話,不知是仍沉浸於恐懼之中,還是少有跟老板對話的緣故。
“李總問你們要不要去醫院看一看?”工長幫著又問了一遍,這時旁邊一個年輕一點的工人回答道:“謝謝謝謝,我們坐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就好了,現在已經好多了。”
李海轉過身提高嗓門對工人們說:“剛才在我們四川的汶川發生了7.8級的大地震,現在受災的具體情況還不清楚,大家不要害怕,國家會幫助我們的,大家先在原地休息一下,暫時不要接近高層建築,以免餘震帶來意外……”
李海沉著而堅定的話語感染了人群中的曉菲,感動與崇拜充滿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