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1)
空客330的寬大機艙裏呈滿載狀態，幾乎沒有外國人的麵孔，大都是從中國趕回北美過聖誕節的空中飛人。
空姐微笑著推來飲料車，李海選了一款法國紅葡萄酒連喝了好幾杯，希望能借酒精麻醉自己，在接下來十個小時的飛行時間裏好好地睡一覺。
送餐完畢，機艙裏的燈光被調整到睡眠狀態，一片漆黑中隻要少許閱讀燈和屏幕亮著，李海拿過一疊報紙，還沒看完一版就睡著了。
熟睡中的李海突然被身後的一拍給驚醒了，他努力地睜開眼睛，瞬間睡意全無。媛媛滿麵笑容地站在他身邊：“海哥，你旁邊的位置沒人坐，我就坐這兒吧。”
“你瘋了！你怎麽也上飛機了？”李海雙目愕然，滿臉驚訝。
“海哥，我想你了就買了張機票上來啦，你不高興嗎？”媛媛很茫然地看著李海。
“什麽？你要到溫哥華去？”李海的臉變得猙獰起來，“你給我下去，你給我下去！”說完兩人在機艙裏扭打起來，突然艙門被打開了，巨大的吸引力把李海和媛媛吸了出去……
“啊……”李海像一片落葉在浩瀚的天空飄墜，沒想到以每秒9.8米的加速度從萬米高空落下會是那麽慢。李海無助地舞動四肢等待著死亡的來臨，他看到同樣在不遠處掙紮的媛媛，竟也心生憐憫向她伸出了雙手……
“對不起，先生，我隻是想給你蓋上毯子。”一位漂亮的空姐一邊驚訝地解釋，一邊掙脫被他抓著的手。
“對不起，對不起！我可能是做噩夢了。”李海趕緊鬆開自己的手並連聲道歉。空姐很快鎮定下來，微笑著說：“沒關係，我是看見你在不停地**，怕你著涼就想給你蓋上毯子。先生，您還需要點什麽飲料嗎？”
“好的，給我來一杯鐵觀音吧。”李海的心仍狂跳，呼吸亦急促，他看了看表，才飛了不到三個小時，此刻卻睡意全無，也不敢再睡了。
品著還算地道的鐵觀音，他漫無目的地翻看著各類電視節目，心裏卻很是煩躁，一直無法安定下來。
“先生，你如果睡不著的話，可以打開遮光板，看看遠處的北極光。”空姐走過來，輕聲告訴他，“現在我們正飛越白令海峽上空，在冬季夜航的時候偶爾可以看見遠處的北極光，今天正好能看到。”
“是嗎？謝謝你！”李海迫不及待地打開遮光板。艙外一片漆黑，而遠遠的天邊有一道亮光，不，是一片淡紫色的亮光在不停地變換著形態，輕盈地飄浮——時而呈弧形光環，時而呈放射形光帶，如煙如霧，變幻莫測。十多分鍾後，最後一抹極光才像輕紗一樣舞動著身軀淡淡地逝去。李海將臉貼在舷窗上還想尋覓它的蹤影，可外麵隻有漆黑的夜空，剛才的景象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媽！你今天怎麽啦！都快8點了還不起來，我都要遲到了！”英子叫喊著衝進吳婷的房間，嘩啦一聲拉開了厚厚的窗簾。刺眼的光亮讓吳婷睜不開眼睛，來不及細想就噌地一下子從床上爬了起來：“對不起，英子，我怎麽就睡過了，馬上就好，你先去給自己搞點吃的，還有，先發動汽車。”英子下樓以後，吳婷也衝進了衛生間，鏡子裏的她一臉憔悴，把自己都嚇了一跳。都是酒精惹的禍！吳婷不禁後悔起來，是啊，人生不如意十之，自己又何必為難自己呢？
吳婷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完畢衝下樓，英子也已經喝了牛奶吃了麵包，母女倆趕緊出門上車。
“媽，你今天怎麽啦？不會是激動得一宿沒睡著吧？我爸又不是第一次回來，至於嗎？你看你，眼睛都是腫的。聽我的！送了我以後趕緊去美容院做一個facial，不要把自己搞得像黃臉婆似的！”英子數落著媽媽。
“好好好！我知道，你就好好地上你的課吧，下午我和你爸一起去接你。”一小會兒的疾馳，吳婷就把英子送到了學校門口，英子給了吳婷一個親吻，轉身一溜兒小跑進了校門。
吳婷雖沒有像英子說的那樣去美容院做facial，但還是回到家裏給自己敷了一張麵膜，為失水的肌膚補充了營養。接下來她又把房間細細地打掃了一遍。
雖然昨晚心懷千般怨氣，但今天冷靜後仍生發出萬種期待。吳婷早早地出門駕車去了機場，她怕李海入境後看不到她會著急。
當空姐第二次告知飛機即將抵達溫哥華國際機場時，李海已經透過舷窗看到了溫哥華北部的著名滑雪勝地鬆雞山和塞佩斯山，山頭白雪皚皚，正是滑雪的好時機。再轉眼俯瞰溫哥華，這塊土地上鮮有高樓大廈，形形色色的別墅鱗次櫛比，鑲嵌於樹林花叢間，活脫脫一個農村化的都市。就是這座城市，幾乎年年被評為世界最宜居的國際化城市，與國內城市普遍的求大求全、水泥森林崛起的發展理念大相徑庭。李海不禁感慨。
飛機平穩地降落在溫哥華國際機場，李海這才覺得這些天來一直緊繃著的神經和身體放鬆下來，他拎起隨身攜帶的小提包快步走向海關，心裏默念著過關常用的那幾句英語。
大塊頭的入境官端坐在高高的入境工作台後麵，盡管李海個子很高卻仍須昂起頭才能看到那位滿臉嚴肅的官員。平時攢積起來的優越感瞬間消失，勉強從嗓子裏擠出了一句隻有自己才能聽得到的“Morning”。入境官員嘰裏呱啦地說了一段話，李海茫然，大腦高速運轉卻無法翻譯出這些話的意思。
鎮靜，鎮靜！李海提醒自己不要亂了陣腳，他鼓足勇氣從喉嚨裏又擠出了一句：“Pardon？”入境官重複一遍，李海這下徹底蒙了，滿臉愕然地盯著對方。
入境官不再說話，抬手指了指身後的另一個通道，那是專門為中國人開設的普通話服務通道。李海接過護照，用他最熟練的一句英語大聲地說：“Thankyou！”
李海來到中國人專用通道，通過翻譯的幫助，幾句簡單對話便辦好了入境手續。李海這才覺得祖國強大真好，不會說英語沒關係，給咱們開一個專用通道不就得了。
推著行李出來，李海第一眼就看見了穿著湖藍色薄呢外套的吳婷，他趕緊對吳婷揮揮手，吳婷報以淺笑。他快步上前問道：“等了很久吧？”
“沒有，也就一小會兒。”吳婷從他手裏接過推車，遞給他一個打火機，“來，我來推，你先抽支煙吧。”
就這麽一個很平常的動作，一句讓人很放鬆的話語，李海心裏一陣熱乎，有誰能和妻子相比呢？他沒說話，隻是輕輕地摟了一下吳婷的肩。也就是這麽一個小小的回報，吳婷心裏的疑惑和怨氣都煙消雲散了。
汽車駛進他們家門前的那條森林小徑，空氣中充滿雨後的潮濕還有鬆木的清香。李海和吳婷都有同樣的好心情，透過緊閉的車窗就能看到他們親密談笑的模樣。
據說這個住宅區裏的每一棵大樹都有好幾百年的曆史，可以想象當年的建設者是怎樣獨具匠心地在這片緊靠海邊的森林裏伐出了一塊塊建房用地，於是才有了現在這樣的房子鑲嵌在森林之中的感覺。
眼下除了鬆樹和柏樹以外，其他的高大喬木都沒有樹葉了，寒冷和潮濕的空氣讓青苔爬滿每一棵記錄著滄桑歲月的樹幹。沒有了樹葉的遮擋，你可以將區內一棟棟不同風格的建築盡收眼底。據說溫哥華西區臨海坡地別墅的風景在世界上是數一數二的，難怪能經常吸引來自世界各地的電影攝製組。當然好萊塢導演們喜歡在這裏架機拍攝還有另一個理由，那就是不管有多少好萊塢大腕來拍戲都不用清場，因為這裏的人們還沒有學會圍觀他人。
汽車停在了自家院門前，吳婷按動後視鏡上的車庫門遙控器，車庫門啟動的聲音激發了亨利的鬥誌，繼而發出低沉的怒吼。
車還沒有完全停穩，李海就開門跳了下來：“亨利！亨利！”李海高叫著朝它走去。雖然兩個多月沒見，亨利依然知道是主人回來了，一陣歡快地搖尾跳躍狂舔，李海伸手摸它的腦門，撓它的下巴，亨利無比享受地發出低沉而又快樂的呢喃。
“快進來，外麵太冷了！”吳婷招呼著。
“好的，我馬上進來，你先回吧。”李海一邊應著，一邊解開亨利脖子上的繩索，又和它親熱了一陣。但他知道此時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於是牽著亨利來到後院的木質大平台上，再把繩索係在陽台的欄杆上，這樣，亨利可以通過落地玻璃窗看到客廳裏的主人，李海也可以隨時看到愛犬。
窗明幾淨的客廳裏散發著家的氣息，暖氣穿透滄桑的木質地板升騰而起，溫暖著家裏的每一個角落。李海由衷地感歎：“還是這裏好啊，有人的味道、家的味道。”
端著茶盤走過來的吳婷不解地問：“什麽？有人的味道？這是什麽味道？家的味道還好說，但人的味道是什麽？”
“這是隻能意會不能言傳的真實感覺，是熟悉的人的味道，是你的味道。咳，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就是能讓我身心放鬆愉悅的味道。”李海從吳婷手中接過剛沏好的茶，說了些一時解釋不清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