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有一種“曾經”是對不起

李海淩晨5點才回到家裏,四小時以後他將登上飛往加拿大的航班。這幾日沒完沒了的踐行飯局完全打亂了他的生活節奏,而今天搞到淩晨則是有意而為,因為他知道媛媛一定會在大門口堵他。於是他吃完飯後又邀人去了酒吧,還做了按摩,並交代按摩師在5點時提醒他回家。

回家路上,他翻看了一下處於靜音狀態的手機,未接電話很多,幾乎全是媛媛打來的。李海知道這電話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因為他無法帶著內疚回溫哥華去見吳婷和英子。

剛到7點家裏的電話鈴聲就響起,李海知道這是吳婷提醒他起床去機場的電話。

“海子,起來了嗎?”

“剛醒來,還沒洗臉呢,你在幹嗎?”

“我在等待,等待黑夜過去,等待太陽升起,等待飛機降落。”

“哈哈!我們家什麽時候出詩人了?你最好趕快吃一粒安眠藥,一覺睡到天明,那時候我就到了。”

“知道了!出門前檢查好機票、護照,還有別忘了把家裏的地熱、門窗都關好!到了北京以後再給我電話。”吳婷給李海交代著出門前的注意事項。

“好的好的,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明天見!”李海放下電話趕快洗漱做好出發的準備。

冬季的成都總是被陰霾籠罩,好在今天的薄霧並不影響能見度。換好登機牌通過安檢,此時離飛機起飛還有50分鍾。

李海徑直來到頭等艙休息室,泡上一杯茶,拿起當天的商報瀏覽一番。突然覺得口袋裏的手機振動了一下,他拿出來一翻,又是媛媛的未接電話和短信。李海懶得打開看便直接刪除,想來條條都充斥著埋怨。

剛好,媛媛的電話又進來了,李海決定接通電話把自己的想法準確傳達給對方。

“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為什麽不回我的短信?你不該這樣對我!早說不想見我,我也不會死乞白賴地糾纏你啊!”媛媛有些氣急敗壞。

李海皺著眉頭回複:“我現在機場,今天要回溫哥華,沒有時間也沒有必要再見你,這個理由可以嗎?但我還是想對你說聲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就完了嗎?我們曾經……”

“不要說曾經,我們之間沒有曾經,那隻是酒後的錯誤,我有家庭,我愛我的妻子和女兒!”李海很堅決地打斷媛媛的話。

“你的意思是我們就這樣完了?”

“壓根兒就沒有開始,何來完了?那是我的酒後錯誤,我這樣做是對家庭負責,也是對你負責。你要知道男人做事是有底線的!”李海壓低了嗓子說道。

“那我怎麽辦?這事不能就這麽完了!”媛媛幾乎失去理智地咆哮起來。

候機大廳的廣播開始作最後的登機提示,李海隻得匆匆對媛媛說:“對不起,我要登機了,有什麽等我回來再說吧,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但不是現在!”不等媛媛說話,李海便掛斷電話並關閉了手機。

兩個多小時以後,飛機在首都機場降落,接下來是繁瑣的轉機程序,待再次托運行李、安檢、海關、邊防檢查一套程序下來,昨晚幾乎一夜未眠的李海已經疲憊不堪,看看手表,距登機時間足足還有兩個小時。

他來到機場大廳二樓的商務艙休息室,找了一個舒適的位置,先泡上一碗方便麵,再打開一聽啤酒。趁著泡麵的空當開啟手機翻看,裏麵除了“首都歡迎你”之類的短信外,又全是媛媛發來的。

他意識到這回遇上了一個難纏的女人,此時必須去麵對,不然她會不依不饒地鬧下去。於是他主動撥通了媛媛的電話,還沒來得及開口,電話那頭已經泣不成聲了:“海哥,你終於給我電話了,我真的想你,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媛媛!我早上跟你說得很清楚,之前發生的事是個誤會,我們之間隻能做朋友!”李海聲音很低但很強硬。

“那做朋友就可以打電話的呀。”媛媛裝傻。

“有你這樣做朋友的嗎?你這樣不停地發短信打電話,是真傻還是裝傻啊!”李海憤怒了。

“對不起,海哥,我就是想你,擔心你嘛……”

來不及回應,電話提示另有來電,李海一看,是吳婷打來的。

“好了,我現在有電話要接,你不要再打了。”李海沒等媛媛說話就掛斷了電話。

“喂,婷婷啊,我剛進到貴賓休息室,機場裏麵暖氣開得太足了,熱得我滿頭大汗,這會兒剛泡好方便麵,正說要給你打電話呢。”李海暫時甩開煩惱,提起興致招呼吳婷。

“我就說嘛,怎麽這麽久了都沒電話,我估計你在過海關就沒給你電話。這會兒打你又老是占線,給誰打電話呢,說這麽長時間!”婷婷話裏帶著幾分埋怨。

“咳,還不是公司裏的那點事兒。你還沒睡啊?時間不早了,你睡吧!明天早上我就到了,在免稅店你要買點什麽東西嗎?”此時的李海與幾分鍾前判若兩人。

“不用買什麽東西,把你自己帶回來就行了。明天過海關的時候不要緊張,英語都記住了嗎?”

吳婷的信任讓李海覺得很放鬆。“現在都記住了,但明天老外一問話肯定全忘光。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呀,我現在就開始緊張了。”這幾天事多,加之與媛媛糾纏,讓李海都忘了還得複習一下英語。

“沒事兒的,不行就走華人通道,你不要急,我在外麵等你。”吳婷總能給李海以安慰和輕鬆。

“知道了,你睡吧,我的方便麵都快泡過了,明天見!”掛斷電話李海心情好了許多,可剛端起泡麵電話又震動起來。不用看號碼,李海都知道又是媛媛的電話。他大口地吃著麵,順手把手機放進包裏隨它響去。

當李海從吸煙室出來再看手機時,上麵又有媛媛的五個未接電話,剛平靜下來的他頓時又被怒火點燃。沒等他想好是否要回撥電話之時電話又來了。他幾乎是氣急敗壞地接通了電話:“媛媛!你到底要怎麽樣?”

“喂,是我,海子,誰是媛媛?”電話那頭傳來了吳婷的聲音。

李海一下子覺得全身的血都湧上了頭,差點沒暈過去。“哦,是婷婷啊,我還以為又是銷售公司的那個助理,她的親戚要買房子,希望給點折扣,我已經給了兩個點優惠,她還不滿意,不停地打電話過來再想多要。而且先說好一次性付款的,等要到折扣又說要按揭,所以我就生氣了。”李海的腦子拚命地運轉著,為了編一個能說得過去的謊言。

“是嗎?如果真是這樣你也沒必要生氣嘛,好好跟人家說清楚,不管怎麽說,你是董事長!說話要注意語氣,不能太隨意了。”電話那頭的吳婷似乎感覺到有些異樣,她用了幾個重音突出了她的語意,她相信李海能聽明白。

“咳,我真是讓她給搞煩了,好的,我以後注意就是了。婷婷,你怎麽還沒有睡啊?是不是還有什麽事兒?”李海急於轉移話題。

“其實也沒有什麽事,不知怎麽心裏有點煩,老是睡不著,我就想給你打個電話,讓你幫我在免稅店買點化妝品。”

“好啊,要什麽牌子?我馬上去買!”這時電話裏又不斷有來電提示,他知道一定是那個小妖精打來的。

“怕你記不住那些牌子和品種,我給你發個短信吧,你把短信給服務員看就行了。”

“這樣好,省得我說不清那些英文名再給你買錯了。”

“好吧,我馬上給你發短信,明天見。”吳婷心裏總覺得剛才的事怪怪的,便沒心思多說,沒等李海說話就掛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的李海並沒有些許的輕鬆,他知道吳婷可沒有媛媛那麽傻,明天還不知道要用多少謊言才能圓今天的謊言……

吳婷從放下電話那一刻起就知道今晚注定無眠。她細細地回憶著剛才李海接通電話時的稱呼和語氣,還有李海給出的解釋。直覺告訴她,李海和這個叫媛媛的女人關係不一般。

幾天來填滿內心溢於言表的喜悅,兩個多月來積攢下來的思念一下子竟然蹤影全無。

心亂如麻。她不知道李海這段時間在成都遇到了什麽人什麽事,不敢想又不能不想。遠離丈夫的女人都是這樣的嗎?依稀記得,張姐她們好像說起過這種無奈,那時候自己全無感覺隻是傻乎乎地笑……

此時溫暖的房間竟不能溫暖她的心,一股從內心深處沁出來的寒氣侵蝕著她的每一寸肌膚。她起身下床,從床尾凳上拿起那件毛茸茸的紅色睡衣披在身上,光腳踏著溫暖的地毯緩緩走到臥室那幅麵對大海的大落地窗前。

拉開厚重的窗簾,遠處海麵上的遠洋巨輪燈火輝煌,自家院子裏那幾棵百年老鬆隨風搖擺。不一會兒的時間,窗外的寒氣已經透過玻璃侵入她的身體,但她不想躲開,她知道要來的一切是躲不開的……

內外溫差急劇變化,不一會兒,玻璃上已聚集起好多霧氣,遠處大船上的燈光越來越模糊,最後那閃閃爍爍的燈火竟連成了一片光霧。她相信,在那片燈火下的船艙裏,那些長年漂洋過海的船員們一定正摟著衣著暴露的姑娘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是的,世上的男人都一樣,耐不住寂寞更經不起誘惑。

眼前的情景漸漸模糊,吳婷的腦海浮想聯翩,她甚至感覺獨居在大洋彼岸的李海也跟這些男人一樣。是啊!怎麽可能不一樣呢?他風流倜儻而不失幽默,事業成功而不失儒雅,他身上擁有成功男人應該具備的一切,怎麽會沒有女孩子覬覦呢……

也就是在這樣一個夜晚,她最愛的最親近的一直引以為傲的男人,讓她有了一絲動搖。是的,這之前她從沒為他而承受過如此巨大的壓力。從相識相愛到結婚生子,她都深信李海是愛她的、在乎她的,但透過剛才那個電話,她感覺到了另一個人的存在,一切絕不像李海講的那麽簡單。好像有人說過女人的第六感是很準的。

令人窒息的感覺彌漫整個房間。盡管已全身冰涼,但她還是把臉貼在了玻璃上。頃刻間刺激肌膚的寒冷從臉部傳至全身,這種切膚之痛或許能轉移內心深處的疼痛,隻有當一種痛壓過另一種痛的時候,你才算又邁過了人生的一道坎……

吳婷揮動雙手把玻璃上的霧氣擦去,遠處夜幕中的巨輪又依稀露出了龐大的身軀,燈火依然璀璨。這個夜晚不過是無數個無人相伴的夜晚中的一個,隻是不知道在太陽升起的明天,她將迎來的是疾風暴雨般的愛還是更加疾風暴雨般的恨……

借著臥室裏透出的燈光,她躡手躡腳地下樓,生怕腳步聲驚醒了英子。溫哥華的大房子都有地下一層,一般用作影視廳或活動室。因為李海好喝酒,特別是到了溫哥華以後更是喜歡上了紅酒,於是吳婷就在負一樓隔出了一間紅酒儲藏室,室內的三麵牆上都安裝了儲藏葡萄酒的架子,上麵存滿了李海四處覓回的上好葡萄酒,吳婷則隔三差五地去酒窖裏檢查溫度和濕度。

酒窖裏的低溫使剛從溫暖房間裏出來的吳婷打了一個哆嗦,本能地裹緊了寬大的睡袍。她從酒架上取下李海走之前打開還沒有喝完的那瓶,產自美國西部納帕穀地區的JosephPhelpsLeMistral葡萄酒。揭開鬆木瓶塞,濃鬱的芳香彌漫開來。取來一隻酒杯,斟滿深紅色的瓊漿,仰頭一口喝下,那如冰似火的**舔舐著她的食道滾落到胃裏,轉瞬即化作一團火在體內燃燒,她再斟一杯又一口喝下……

就這麽一小會兒的時間,吳婷已經把大半瓶酒倒進了胃裏。此時她不再寒冷不再傷感,起身嬉笑著舞動起輕盈的身體,好像回到了年輕的那一年……

那是在與亞龍灣湛藍色海水相接的白色沙灘上,李海指著藍天、白雲和大海對吳婷說:“婷婷,記住今天!我一定要掙很多很多的錢,我要讓你住進海邊最好的別墅,過上最好的生活!”

“我信!我相信你!那時候一定要讓我們的臥室麵朝大海,要裝上大大的玻璃窗,這樣每天躺在床上就可以看到潮起潮退、日出日落。”這段記憶一直銘刻在吳婷心裏,每每想起都如同昨天。當誓言變為現實,當生日那天從李海手裏接過鑰匙,當李海問她是否還記得亞龍灣海灘上的諾言時,吳婷點頭含淚當著英子的麵擁吻了李海。如今一切都實現了,隻是把夢想搬到了地球的另一邊,隻是身邊時常沒了那個曾相約一起觀潮、一同望日落的男人……

一手舉起空酒杯,一邊搖晃著身體,一點點拾起記憶。

那首老歌又在耳邊縈繞,歌者的嗓音沙啞而帶有磁性:

……

漂白的記憶飄動的窗簾

這世界永不會改變,最愛的夢從不會實現

想一想真的沒有幾個30年

何必在乎最愛什麽人

看一看自己那張風霜後的臉

到底值得誰來思念

……

不知誰把愛情裝在他的空酒瓶裏

不小心絆倒他醉了多少年

這世界永不會改變

最愛的夢從不會實現

我從他眼中找到故事的起點

卻忘了走到現在要幾年

不知誰把愛情裝在他的空酒瓶裏

不小心絆倒他醉了多少年

……

老歌早已無人吟唱,隻是今天想起才使酒後的她感到那歌詞的每一句都是寫給自己的:“想一想真的沒有幾個30年,何必在乎最愛什麽人,看一看自己那張風霜後的臉,到底值得誰來思念……”

是啊!人生能有幾個30年?到底還值得誰來思念?她哭了,她笑了,她輕盈地舞著,但她沒有忘記明天,不,已經是今天了!她的李海就要回來了,不管將要發生什麽事,自己都必須坦然麵對!

放下手裏的空酒瓶,搖晃著上樓回房,打開衛生間那帶蒸汽的淋浴噴頭——任憑水流拍打肌膚,拂去眼角的淚花。

熱水和蒸汽溫暖了吳婷,也霧化了鏡前的玻璃,她看不見鏡中那張經曆過風霜的麵孔,酒精的作用讓她很快忘記了痛苦和焦灼,仿佛依然躺在亞龍灣的沙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