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聊著聊著自然就聊到了工作,舒飛自嘲地笑著說:“在廣告這行業最需要的是創意,而實際上呢,真正的創意往往出不了頭。記得我們剛剛進入這個行業的時候,心裏充滿了激情,就像是一頭獅子在裏麵咆哮:我要做出創意作品,要揮灑出藝術的靈感,然後當大師,掙大筆的錢,站上領獎台,身著燕尾服,在鎂光燈的閃爍下從容此陳述自己的藝術夢想是如何實現的。而實際上呢,當你進入這一行,老板會告訴你,你是為客戶的生意服務的,因此不要把個人作品的喜好還有那什麽藝術理想強加於客戶,一定要記住在市場、在營銷方麵客戶當你的老師綽綽有餘。同事會告訴你,和客戶交流我們隻需要帶著耳朵仔細記下客戶的要求,不需要我們表達什麽,我們要做的就是協助客戶完成他的營銷目標,其實說穿了我們就是一匹磚,和工地上的工人沒兩樣。廣告大師當然有,‘人頭馬一開,好運自然來’這樣的經典膾炙人口,可是更多的是在理想和現實之間磨滅了夢想,榨幹了青春。”
正說著,忽然舒飛的電話響了,舒飛拿起來一看,微微蹙眉,說:“背後就不能說人,這不,老板的電話來了。”
舒飛歉意地對高遠說:“你稍坐一會兒,這個電話可能會打得有點久。”
高遠當然理解,同時心裏一緊:休息日老板打電話一般都沒好事,可別臨時叫去公司加班啊。
睿睿吃完了餅幹,跑了過來,挨在高遠身邊,端著一本漫畫書看,不時地用小爪子指著上麵的圖畫問東問西。
高遠斷斷續續地聽見舒飛的聲音從裏間傳出來:
“要在赤峰山公園做品牌推廣?……好的,我去聯係下。……嗯,要仿照婚禮現場,做一公裏的地毯鋪路,藍色基調,區別開婚禮?好的。……沿路每一百米放一個立式廣告路標?好的。……晚上要有燈光效果烘托?好的。……最好開幕那一天弄一個主題晚會,有美女加音樂來助興?好的。問題是預算多少啊?一百萬?這不夠啊……好吧好吧,那我就不能請正規的模特隊了,隻能去高校找大學生業餘表演一下?哦,隻要搞得熱鬧,像那麽回事就行?好吧好吧,客戶的要求就是我們的宗旨,沒問題,我一會兒就去落實……哎,說個要緊的事。老板,你上次答應我們部門的加薪什麽時候到位啊?昨兒鍾翰還和我抱怨呢,前幾個策劃案做下來,這眼睛疼脖子疼腰椎疼,全靠修正頸腰康抗著呢!還有這白天用腦過度,沒日沒夜的,到了晚上該睡覺的時候反而失眠啊,就是喝一件安神補腦液也不解決問題啊。老板,大家都這麽辛苦啊,你看你是不是多少意思點,提升一下積極性嘛,說句不好聽的,這光叫馬兒跑,不給馬吃草不太厚道啊,那創意idea,又不是女人的胸,說擠就擠得出來的,你可得謹防關鍵時候大家給你撂挑子啊,到時候我……”
舒飛打完電話出來,見高遠唇角微彎,似乎在忍笑,知道他聽到了一些,略有尷尬地解釋說:“你們當老板的都一個心思,想著怎麽盡量節約開支,可是,當員工的呢,就想著怎麽盡量少幹活,多拿錢,可就苦了我們這些夾心餅幹。老板呢,不敢得罪,太為下麵的人爭取,萬一惹惱了老板,自己還被開了呢,可是,不衛護自己的手下,萬一他們窩裏反或是來個集體辭職罷工的,也是一樣的吃不了兜著走。所以,我現在就是這樣,高調做事,大聲喊累。帶著手下做的活兒,做好了,都要叫老板知道,風風光光地展示給他看,然後就說辛苦啊辛苦啊,叫他加工資給待遇。”
高遠點點頭,說:“我看你做得挺好的,我都想挖你過來做我們公司的企劃部經理了,我們公司現在也缺人呢,尤其缺你這種經驗豐富的創意型人才。”
舒飛彎唇一笑,說:“說老實話,要是我再大個十歲,我就顛兒顛兒地去你那裏了。多好啊,一下子從廣告公司策劃變成了客戶,等於是實現了從奴才到大爺的轉變,隻要手指比劃比劃,對我以前的同事甚至老板說,這裏要這麽做。就行了。”
高遠揣摩著他的意思,說:“不願意?”
舒飛說:“也不是不願意,而是,盡管廣告業水深艱難,可是,我還是想要奮力一搏。我經常會想到,三十歲之前是廣告人的黃金時間,三十歲之後呢,我該何去何從?一個選擇,轉行,比如,做點什麽小生意,賣皮帶賣拖鞋什麽的。哎,你別笑,其實賣拖鞋挺好的,我同學在st市賣拖鞋,一年能掙百百八十萬呢,白天就把拖鞋攤開來,弄一喇叭吆喝吆喝,晚上累了正好睡大覺,哪像我們啊,白天絞盡腦汁,晚上還為一條沒想出來的策劃案翻來覆去呢。二個選擇,就是去你們這樣的公司做做策劃部的經理,相當於養老了,就是掙錢少點,也不費腦筋。可是,我還是想走第三條路,我想要自己開一間廣告公司,自己當老板。”
高遠說:“那好啊,我支持你做這個決定。而且,也沒現在那麽辛苦。”
舒飛笑笑,說:“是啊,現在是被老板榨取剩餘價值,當了老板就可以榨別人的剩餘價值了。不過,真當了老板才知道,沒有資金沒有人脈沒有大客戶,這剩餘價值榨起來老費勁了,弄不好還要賠老本。”
高遠理解地說:“沒客戶是不好弄,不過,我們公司可以做你的第一個客戶,嗯,不過,現在隻能先給你做一些小單,因為,我們公司現在的廣告合同沒有到約,大概一年後到期吧。若是以後我們合作的話,應該還不錯的,我們公司每年的廣告預算都是上千萬。”
舒飛很意外,說:“這……我還說要怎麽報答高先生你呢,結果反而是高先生你……”
高遠平和地說:“我聽著你剛才說的那些吧,就覺得你這人做事情很靠譜,現在和我們合作的廣告公司也是自己找上門來的,做的策劃隻能算是中規中矩,沒有特別的出彩之處。其實,我還挺盼望有個bigidea的,你知道,我們公司正在快速上升期,廣告的效用很大,我是寧可冒點險搏出位的,可惜他們做出來的東西都乏善可陳,希望你能幫我實現。”
在商言商,盡管舒飛覺得幸福來得很突然,卻是十分喜悅,眼睛都彎了起來,笑意盎然地說:“屆時我定是全力以赴。高先生您放心,我不敢說我一定比別人做得好,可是,我一定會比別人更用心。那我們就說定了。可是,現在就從公司辭職出來有些痛苦啊,我還還是接著在公司上班吧,至於你說的那些小單,我以個人名義接,免費給你做。”
高遠驚道:“為什麽?”
舒飛耳朵有些紅,說:“這個,若是我現在做,而且還要收錢走賬的話,就隻能以我現在所在公司的名義和你的公司簽合同,然後,我那個老板,看見這麽大的客戶自動找上門來,肯定是下死勁扒住的。到時候我走的時候還把客戶資源帶走的話,怕他心裏有什麽想法,弄得反目為仇就不好,倒不如,我現在免費給你做,當作朋友幫忙的性質,一來好叫你了解我的策劃能力,二來也好為以後做點鋪墊。”
第三個舒飛沒說,其實心裏想的是一年的小單子做下來,應該也有幾萬塊的酬勞,不要了,就當作是還高遠的一點人情吧。
這邊高遠心裏想的完全是兩回事,幾萬塊錢的廣告費算什麽啊,肯定不能樂意啊,想叫他開公司可不就是為了好叫他多掙些錢,同時也別那麽累啊,這麽一弄,反而比以前更累了。
不過這話又不能說出來,高遠現在大致了解到舒飛性格還挺要強的,不喜歡欠人家的人情債,可惜,現在沒法說出以前那檔子事,高遠隻好將話又咽回了肚子,心裏懊惱弄巧成拙。
一會兒,緊緊貼著兩人坐著的睿睿忽然扭頭說:“爸爸,你怎麽和高叔叔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的,咱們今天去哪裏玩啊?”
舒飛點了點他的鼻子,說:“你就惦記著玩呢,虧不了你的。今天咱們按著你高叔叔的話,先在家裏做一頓午飯,吃了飯在陽台上曬曬同樣,看看書,休息休息,然後去看電影,吃你說的那種影院的爆米花,晚上在外麵吃自助餐,好不好,高遠?”
高遠微笑道:“不錯,這樣很好,也不太累。”
睿睿聽說不去動物園遊樂園什麽的有些失望,不過聽到可以看電影吃自助餐又高興了起來,他最喜歡在那一長溜的桌子上挑選喜歡吃的東西了,其實也吃不了什麽,就是覺得花花綠綠的什麽都有挺好玩。
說著,幾個人就開始行動了起來,冰箱裏有現成的菜,不用買,舒飛計劃好了做四菜一湯,便將需要的食材取出來解凍,同時準備配料。
睿睿經常幫爸爸剝蒜理小蔥什麽的,這時候不要舒飛說,就端了個小凳,坐在廚房的一角開始剝蒜,因為舒飛要燒魚,需要的蒜還不少。
高遠可是什麽都不會,隻會烤麵包片,轉了一圈,見睿睿都在幫忙呢,自己就這麽大咧咧地什麽都不幹就等著吃似乎有些說不過去,便強撐著說:“要不,我幫忙切菜吧。”
舒飛沒多想,還以為他自己主動提出在家做飯肯定會點廚藝呢,便遞給他一截胡蘿卜和五個青椒,說:“好,你把胡蘿卜和青椒切成細絲,一會兒撒在魚麵上。”
高遠苦大仇深地盯著這一截胡蘿卜和青椒,根本不知道這圓滾滾的幾個東西該從何處下刀。
此時,忽然覺得腰上一緊,高遠垂頭一看,卻是舒飛在給自己係圍裙呢,恰好看見他側著的頸脖處露出一彎白皙好看的脖子。
舒飛快手快腳地係好了圍裙,直起腰身,抬眸對高遠一笑,說“穿上這個,就免得把衣服搞髒了。”
說著,舒飛自己也快手快腳地係上另一個圍裙。
高遠的眼睛幾乎是圍著他的動作而轉動:舒飛身材纖瘦,這又是個半腰圍裙,帶子一勒,腰身就顯了出來,細腰窄臀,彎著腰在整理台邊給魚去鱗片的時候暖煦的陽光投射下來,給他牛仔褲裏包裹著的臀尖勾出好看的弧度。
高遠忽然覺得喉嚨有些幹,連忙將目光收回到那一根胡蘿卜上,卻是越發地心猿意馬了。
睿睿剝好了蒜和蔥,跑了過來,將一個盤子遞給舒飛,脆生生地說:“爸爸,我剝了二十瓣蒜和五頭蔥,夠不夠?”
舒飛說:“好,真能幹,拿去給你高叔叔,切成片就行了,再來點生薑,也切成片。”
睿睿跑到高遠身邊,踮起腳一看,哇,居然還沒開工呢,睿睿便彎著月牙一般的眼睛笑,悄聲說:“高叔叔,原來你不會切菜啊,還不如我呢。我告訴你,你先把胡蘿卜切成兩半,然後這樣橫著放,先切成片,再切成絲。”
高遠“哦”了一聲,“砰”地一聲將胡蘿卜一劈兩半。
於是,劈到手了,食指上血流如注。
睿睿驚叫一聲:“爸爸快來!高叔叔流血了!”
舒飛本來在另一邊理魚呢,聽到舒睿驚慌失措的叫喊便忙起身過來,看了傷情,忙叫高遠回客廳去坐著,自己則進內屋找了棉簽碘酒和創可貼出來給他包手指。
舒飛低著頭用棉簽沾了碘酒給高遠的手指上抹,輕笑著說:“第一次呢?‘高氏第一刀’果然出手不凡,這傷口還挺大的。”
高遠甚是羞愧,這第一次拿菜刀呢就把自己的手給劈了,看來“君子遠庖廚”是對的,嘴上卻打著哈哈說:“你家這把菜刀真是好刀,太鋒利了。”
睿睿小口小口地給高遠的手指哈氣,不時地抬起頭來問:“高叔叔還疼嗎?”
高遠揉揉他的小腦袋,說:“不疼了。”又轉向舒飛說:“那我幫你洗菜吧。”
舒飛搖搖頭,說:“算了,你手傷了也不好沾水,和睿睿看電視吧,我一個人也行的。”
舒飛去了廚房之後,睿睿便開始和高遠唧唧呱呱地說話。
高遠有些鬱悶地說:“睿睿也會切菜嗎?”
睿睿眨巴著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睛,說:“我是看奶奶和爸爸切菜時看會的。不過,我沒有切過,我是想試試,可是,每次一摸到刀,爸爸就會笑話我說:‘睿睿想請爸爸吃小香腸嗎’,我就不敢了。”
“香腸?”高遠不解。
睿睿張開十個手指頭給高遠看,說:“以前我的手還挺胖的,爸爸說一截兒一截兒的好像小香腸。”
“哦”高遠明白了,原來是開玩笑逗小孩兒的話。
睿睿忽然又扭頭問:“高叔叔剛才切到了手,是想請爸爸吃大香腸嗎?”
睿睿人小手小,是小香腸,那高叔叔人大手大,就理所應當是大香腸了!睿睿做如此理解,同時小臉上滿是童真無邪的探究:咦,高叔叔的臉怎麽一下子變得那麽紅了?跟年畫上的紅臉關公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