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風波驟起

顧律離開了律界後,寧可的確如魚得水,不再接刑事案件的她再也沒有敗訴過,也算是律界一枚舉足輕重的名人。

經過了一年多的平靜生活,身邊除了楚天的窮追猛打,寧可的感情生活卻絲毫不見波瀾。

以朋友之名去赴了楚天的飯局,寧可一到包間就疲憊地癱坐下來。

“怎麽?很累嗎?”楚天很貼心地接過她的大衣。

“當然了,律師果然不是人幹的,好久沒讓腦子休息過了。”

“沒想過旅遊嗎?休息休息,我可以陪陪你。”

“不用了。”寧可差點被水嗆到,“我是自虐體質,就喜歡這種工作強度。”

“已經一年多了,你還沒有考慮清楚嗎?”

寧可歪著頭:“考慮什麽?”

楚天有些不悅:“已經拖了一年多了,你都沒有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複,如果是想讓我做備胎的話,也希望你給我個清楚的回答。”

寧可覺得他的話很可笑:“我不是很早就拒絕過你了嗎?是你自己還不死心,我說了我沒時間考慮感情的事。”

“你這叫拒絕?”楚天暴躁起來,“你這明顯就是吊著我的胃口!寧可,別以為我對你的感情真的能讓我容忍你的所有,我今天就想要一個確切的答複,到底是在一起,還是隻做朋友?”

本來就被工作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寧可所有的怒火瞬間都爆發了出來,拍著桌子大叫:“好吧,我就這麽告訴你:在一起?不可能,你死了這條心吧!”

聽到這席話的楚天雖然怒火衝天,但強忍著想要揮出去的拳頭,握著寧可要走的手腕,口氣放低:“剛剛是我太衝動。”

寧可沒給他好臉色:“你以後不用再纏著我了。”

“是不是因為你喜歡顧律?”

“什麽?”寧可愣住。

“我本來以為他的離開讓自己有機會乘虛而入,沒想到你還沒忘記他。”

“什麽……”寧可的聲音有些支支吾吾,“我什麽時候把他放在心上過了?”

“當局者迷。”楚天最終放開了她的手,“我想你這麽聰明的人,自己心裏是清楚的。”

寧可腦中一片空白地站在原地,直直地看著楚天。

“走吧,我早就錯過了我的機會,希望你沒有錯過你的。”

“你為什麽今天突然和我說這些?”寧可用很緩慢的動作拿起一邊的外套。

“因為他回來了。”

“真的?”寧可瞪大眼睛,“他回來了?”

“是的。”

“你,你怎麽知道?”寧可不敢相信,想從楚天的口中聽到百分百確信的回複。

“昨天很多圈裏人開了一個會,我見到他了。”

“圈裏人?什麽會?”寧可一頭霧水。

“你馬上就會知道。”楚天苦笑,“那件事,你應該會參與進去。”

寧可回去的一路上腦子裏都是剛剛楚天的話,在腦子裏反反複複重播,除此之外聽不到任何聲音。

冬天的氣息有些冷冽,風吹到寧可的臉上有些刺痛,手也凍得伸展不開。

寧可沿著有美麗夜景的街道走著,突然口袋中的震動讓她嚇了一跳。

她的手機平時除了楚天外很少有人會打,而想到了楚天剛說的顧律回來的事,更加緊張起來。

心中期待著看到屏幕上顯示某人的名字,寧可脫下手套從口袋中掏出手機,一黑一白閃爍著的刺眼燈光上顯示的名字是鄭盈,讓她大大地失落一下。

不過似乎這還是鄭盈第一次在非工作時段打電話給她,這讓寧可有點疑惑。

“喂喂,寧律師嗎?是我,鄭盈,寧律師你這次一定要幫我啊!”一接起電話,還不等寧可開口,鄭盈就帶著明顯的哭腔說了一長串話。

“怎麽了?慢慢說?”

“我爸爸……我爸爸他……”

寧可一邊安撫著鄭盈一邊立刻趕到公司,她看到鄭盈正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哭得喘不過氣,寧可放下包過去拍了拍她的背:“你怎麽了?”

“我爸爸似乎得罪了誰,要被告上法庭,不知道為什麽。”

“什麽?”寧可倒抽一口冷氣,“怎麽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我爸爸是A市的十富之一,你也知道他們那個圈子表麵上沒什麽,背地裏都狠毒得要死,稍微被抓到一點點把柄就會被往死裏搞,我爸爸,我爸爸他……”

寧可突然想起了剛剛楚天的話,沒準他昨天參加的就是這些富豪的會,沒準一群人就在商量怎麽弄死鄭盈的父親鄭可豪。

“你別急。”寧可坐到她旁邊,“我是律師,我一定會盡可能幫你的,你告訴我一些細節。”

鄭盈拚命搖頭:“證據都被他們搜集齊了,要翻盤實在是不可能,在法庭上能逆天的,或許隻有顧律了,可惜他現在人在哪裏都不知道。”

聽到顧律的名字,寧可突然眼睛一轉,蹙著眉:“那你爸爸是真的貪汙嗎?”

鄭盈的肩膀不停**,但還是可以隱約看到她在無力地點頭。

“如果真如你所說,我真的沒有辦法,或許連顧律也幫不了。”

聽完寧可的話後鄭盈更是絕望:“我本來以為你和顧律還有聯係,想讓你求求他,如果他在的話,說不定還有那麽一點點的希望。”

寧可一句話也沒有說。

“雖然希望渺茫,但不至於像我現在這麽絕望。”鄭盈把整個臉都埋進手裏,無力地抽泣著。

寧可握緊拳頭,沉默了一會兒後奪門而出。

雖然她和鄭盈平時沒有太多交集,但是熱血的寧可看到她這個樣子不由得心疼起來,拿起手機撥打了顧律的電話。

永無止盡的關機,讓寧可急得焦頭爛額。

這才想起以前每次找顧律都是去他的律所,平時他會去什麽地方自己根本一點頭緒都沒有,而他家庭的住址也在這麽久以後被遺忘得很徹底。

寧可在律所樓下急得團團轉,無數次盯著手機,但讓她期待的名字一晚上都沒有顯示在屏幕上。

回到律所,看到鄭盈還在那裏無助地哽咽,寧可也覺得很不是滋味。

把她送回家後,寧可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瞎逛,雖然知道能遇見顧律的機會渺小到幾乎沒有,但是她不想放棄任何能和顧律偶遇的機會。是的,她想見顧律,迫切地想,之前她怕沒有相見的理由,但現在有了名正言順的原因,她恨不得找遍世界把他找出來。

幾乎是把整個城市都兜了一大圈,去了所有她認為有可能的地方仔細巡視,但還是如預期的一樣,根本沒有見到顧律的半個影子。

寧可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發現手機早就沒電自動關機了。

洗了個澡,寧可整個人狠狠地躺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不一會兒就倒頭睡著了。

第二天來到律所,寧可看到鄭盈沒有來,猶豫了半天決定去一個地方,那就是A市政法大學。

一進到辦公室,高老師就熱情地朝她笑:“哎呀,是你呀,好久沒見啦。”

寧可覺得略微有些尷尬,走到高老師身邊不知如何開口。

“怎麽?昨天他剛來看過我今天你就來了?怎麽不約了一起來呢?”老師慈祥的笑容讓寧可有些難以麵對。

“老師,我和他……”

“我看得出來。”高老師拍了拍寧可的手,“小兩口鬧矛盾了是不是?”

寧可吸了口氣,點頭:“老師,他這個人一旦失蹤就哪裏都找不到他,你知不知道他家住在哪裏?或者有哪裏他一直去?”

“這個老師我還真不知道,平時隻有他來找我,我從來不會去找他。”

寧可眼看著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難免無奈。

“不過他昨天給了我個新的手機號,我給他打個電話吧。”

寧可忙不迭點頭,等著高老師撥號。

似乎才響了沒幾下,電話就被接了起來,高老師朝著顧律解釋完後笑著掛上電話,對寧可親切道:“他說他一會兒辦完事會聯係你的。”

寧可心落大石,終於能好好喘口氣了。

“哦,對了。”高老師突然想起了什麽,擊了擊掌,“我給你看一個東西吧。”

“是什麽?”寧可好奇起來。

“是顧律初中的畢業照。”高老師在一邊的資料堆裏找了半天,終於翻到了顧律的照片,“我所有學生的畢業照都保留著,這是他初中時候的樣子,是不是很可愛?”

寧可完全被人群中最秀氣的男孩子吸引住了視線,她接過照片,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很可愛。”

“是啊,他是我所有學生中長得最漂亮的,小時候可受歡迎了。”

寧可輕笑:“還是富二代,喜歡他的小姑娘一定很多吧?”

“這倒真沒有。”老師緩緩道來,“他父親有錢,但由於他母親不肯離婚,故意對他們母子很不好,隻給他們住很普通的公寓,平時也不會去探望他們,兩人的生活其實過得很拮據。可能是因為從小在父親酗酒吵架毆打的陰影下長大,所以顧律從小性格就有些孤僻,也沒什麽朋友,也不愛說話。”

“你說,他父親一直酗酒打罵他和他母親?”

“是啊,他父親生性風流,隻有喝醉了才會去找他母親,而且每次去都是吵著要離婚,他母親不同意就打罵他們。”

這麽聽上去,寧可突然覺得這個故事和胡文澤、廖蕾的有些雷同。沒想到顧律的童年竟這麽黑暗,這讓寧可不禁同情起他來,而此刻他似乎特別能理解顧律親自上庭指證父親的想法,或許對一個人恨到一定程度,就根本不管他是不是和自己有著血緣關係。

而更多的時候,血緣才是一切罪惡的罪魁禍首。

高老師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顧律的初中時代,兒時的他沒有過任性跋扈,也沒有過萬眾矚目,和現在的他比起來更像是一棵不起眼的樹苗,除了外貌出眾,似乎被掩埋在所有參天大樹下。

寧可聽得十分認真,直到傳來一陣沉重的敲門聲,才拉回了她的思緒。

轉頭望去,是那張曾朝思暮想過的臉。

一年多沒有見,顧律並沒有太大的變化,隻不過那更堅定的眼眸讓他顯得越發英氣逼人。

寧可深吸一口氣,看著他。

“顧律你來啦,你小女朋友找你呢。”

聽到高老師口中的“小女朋友”四個字,寧可突然覺得有些窘迫。

“老師,麻煩你了。”顧律走到寧可身邊看著她。

在這種看不透真實想法的眼神下,寧可尷尬地站起來,和高老師道別後同顧律來到了門外。

冬季的風刮在臉上,讓寧可抬不起羞澀的頭。

雖然算不上重逢舊愛,但此刻就在她身邊的顧律,還是輕易地就撥亂她的心弦。

身邊的顧律穿著黑色的羊絨大衣,豎起領子,發型也和一年前相比沒什麽變化,但是從說話時的沉著,還是讓寧可感覺他明顯成熟了不少。

“好……好久不見啊。”寧可搓著雙手取暖,聲音像是不經意間從口中漏出一樣。

“你怎麽知道我回來了?”顧律直奔主題。

“道聽途說的,你知道這個圈子就這麽小。”為了掩飾自己不知為何紅起來的臉,寧可往另一個方向看去。

顧律似乎想到了什麽,默默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

“知道你怎麽會知道的,以及你為什麽要找我。”

寧可屏住一口氣,心事被看穿,有些裸的羞赧感。

“鄭可豪的事情,我不會插手。”

聽到他這麽說,寧可的心裏毫無起伏。

“我猜到了你不會。”寧可的聲音變得溫情脈脈,“其實這隻是個見你的借口而已,主要還是想問你這一年多過得如何。”

“不錯,按照計劃進行著。”

“那看來你經過一整年的努力,現在應該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了吧?”

顧律平靜地點了點頭:“這一年多的時間裏,我想了很多。”

“那你這一年尋找的東西,找到了嗎?”

顧律默默地點了點頭:“我還是決定回來做律師。”

這個回答出乎寧可的意料,她張了張嘴,沒有發出半個音節。

“隻有做律師打贏官司的那個時刻,才能真正滿足我。”顧律笑著說,“所以以後我們還會是對手,有可能還要繼續在法庭相遇了。”

寧可的表情有些恍惚:“既然這樣,那為什麽你不願意接鄭可豪的案子?我以為你不做律師才不接的。”

顧律嗬出一口氣:“鄭可豪貪汙就該受到法律的製裁,我憑什麽要替他脫罪?”

“可是他是鄭盈的爸爸,我隻是不忍心看到她那麽傷心。”

“鄭可豪生意做大後算半個政界的人,這幾年貪汙了幾千萬可能都不止。你想想,他花著本不屬於他的錢大吃大喝逍遙自在的時候,卻有人因為他而餓肚子,公平嗎?”

寧可語塞,搖頭:“對不起,我不知道他是這樣的人。”

“我回來的事情並沒有幾個人知道,你不要聲張出去。”

寧可點頭,喜從中來:“看來我是少數幾個知道的。”

顧律溫柔地衝她一笑:“很久不見,你過得怎麽樣?”

“你不在,我在律界就好闖多了,可是現在你又回來了,看來我的好日子到頭了。”寧可與顧律相視一笑,“怎麽,準備什麽時候回歸律界?”

“等接到一個合適的案子就回來。”顧律挑眉,“怎麽,想我了?”

“是有點啊,你走了之後就沒有遇到強敵,像我這種熱愛挑戰的人會覺得有一點無趣。”

兩個人走到停車場,很有默契地同時停頓。

“那就先這樣咯。”寧可對著顧律,有些依依不舍。

“嗯,還會再見的。”

“嗯,一定會的。”

是的,想相見的人,一定會再一次相見的。

因為那是他們心中最真切的期冀。

第二天寧可來到律所的時候,看到鄭盈已經坐在自己的崗位上,難得看到她不化妝戴著框架眼鏡,寧可走近看才發現,原來她的眼睛已經腫到幾乎睜不開了。

看到這番場景,一向給人女強人感覺的寧可都忍不住散發出一絲柔情來。

她把鄭盈叫到了自己辦公室,倒了杯茶給她,輕聲問道:“你父親的事怎麽樣了?”

鄭盈無力搖頭:“之前我父親的私人律師表示這場官司根本沒有勝算。”

“我幫你去問過顧律了。”寧可蹙眉,“不過他表示不打算接這個Case。”

“什麽?顧律回來了?”聽到顧律兩個字,鄭盈一下子和剛才病懨懨的狀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整個人都像充過電一般跳了起來,“他在哪裏?他現在在哪裏?”

寧可被她的反應嚇得不輕:“他才剛回來,我昨天找過他。”

“他回來了?寧律師你能不能給我他的聯係方式,我自己去求他?無論用什麽方式,我都一定要求他幫我打這場官司,隻有他能救我爸爸了。”

寧可看到她如此衝動有些手足無措,安撫道:“你先不要激動,我看這次顧律應該不會輕易答應。”

“管不著這麽多了,為了救爸爸,什麽都顧不上了,他要多少律師費我都給。”

寧可聽到鄭盈這麽說,狠狠咽了口唾沫,拉住了衝動的她,後悔自己嘴快把顧律回來的事說了出來:“鄭盈你先別急,要不我再幫你問問?”

“不用麻煩你了寧律師,我自己來。”鄭盈的眼睛雖然腫脹得很厲害,但寧可也可以看出她不會善罷甘休的氣魄。

“我……這……其實我自己都沒有他的聯係方式。”寧可說的並不是謊話,事實是昨天的確忘記問顧律要新的電話號了,而之前的電話每次打過去都沒人接,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用了。

“我去錦天律所找他就行了。”鄭盈突然想到什麽,猛地一拍桌子,“是的,就這麽辦。”

寧可還來不及阻止,她就迅速跑出了辦公室。

看到她消瘦的背影,連寧可都覺得不忍心打破她最後的幻想。

“讓她去吧。”寧可自言自語,聲音很幹澀,“反正結局一定不會改變。”

“什麽?你說顧律同意接你爸爸的案子?”和鄭盈的春風得意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寧可的反應簡直像聽到了晴天霹靂一樣。

“是的。”鄭盈得意地仰起頭,“我都說了,男人是拒絕不了美色的。”

一下子信息量太大,寧可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軟硬兼施,他終究會答應的。”

寧可搖了搖腦袋:“那你有答應他什麽條件嗎?”

“沒有啊。”鄭盈聳肩,“他答應得挺爽快的。”

寧可攥緊拳頭,嘴角有一絲苦笑:“原來他的定力也不過如此。”

“什麽?”鄭盈並沒有聽清楚剛才寧可的話。

“哦,沒事,對了,你是在哪裏找到顧律的?”

“他的律所啊。”鄭盈回答得不以為然,“我去那裏等了一整天,終於等到他了。”

可惡,他不是說沒這麽快回律界嗎?沒想到被美女一勾引就出山了。

看寧可似乎心情不佳,鄭盈識趣地離開了辦公室。

本想通過一些其他的事來分散注意力,沒想到寧可越想越來氣,最後拿起外套就奪門而出。

她解釋不了心中怒火的確切名稱,但是她腦中有個清晰的目的地,並正在向目的地全速前進。

到錦天律所的時候寧可才發現自己太過衝動,在車裏坐了很久,最後脫了外套鼓足勇氣來到了錦天律所,好在前台看到她還是一如既往的親切:“是寧律師呀,好久不見了,來找顧律師嗎?”

寧可覺得有些難為情地點了點頭。

“進去吧,你還是老樣子,不——用——預——約。”前台伸出食指朝她搖了搖,“不過顧律師換辦公室了,最裏麵一間就是。”

迅速離開前台的視線,寧可踩著高跟走到了顧律辦公室的門口。

敲了門,走進去還沒開口,就被顧律搶在了前麵。

“我就猜到了你會來找我。”顧律似乎自信十足。

寧可看到麵前偌大的辦公室不由得讚出聲:“哇,好久不來,辦公室大變樣了。”

“喝點什麽?”顧律雙手握空拳放在辦公桌上。

“隨便。”寧可四處環望起來。其實之前顧律的辦公室對她來說就已經算很豪華了,沒想到現在的新辦公室不僅麵積比之前的要大了一倍,連裝修都豪華了不少。

“那是什麽?”寧可指著顧律身後一幅被裱起來的書法問道。

“王羲之的《蘭亭集序》。”顧律一邊幫寧可泡咖啡一邊回答。

“真跡?”寧可一臉驚訝。

“不是,是我臨摹的。”顧律回答的樣子安如泰山。

“什麽?你寫的?”寧可這次的表情更是誇張,“你你你,你還會書法?”

顧律寵辱不驚地點了點頭。

寧可仔細看了看這幅書法,雖然她沒有見過王羲之的真跡,但她可以斷定顧律的書法絕對不會差到哪裏去。雖然不懂書法更不懂行書,但是紙上的那種行雲流水還是讓人一看就忍不住入迷。

“敢情你修煉了一年書法啊?”寧可接過咖啡喝了口,調侃起來。

“業餘愛好罷了。”顧律坐到位子上看著寧可,一副要談正事的樣子。

寧可被他這樣的直視看得不好意思,趁著低頭喝咖啡的時間視線隨意往旁邊一瞥,看到顧律桌上擺著的一本書,是司馬遷的《史記》。

“你還喜歡看史書啊,我知道,‘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啊……啊……”寧可由於說話的時候手舞足蹈,沒有注意手裏正拿著的咖啡,不小心灑了出來,瞬間白色的針織衫被洇上了一大攤汙漬。

“糟糕糟糕糟糕……”寧可忘記了該放下咖啡杯,隻是不停抽著紙巾往身上按。

顧律看到她手忙腳亂的樣子,第一時間趕過去把她手中的杯子接過來。

“這下糟了,早知道該穿咖啡色衣服來。”寧可看到衣服上明顯的汙穢,皺著眉頭道。

“看來下次我還是給你倒白開水吧。”顧律無奈地搖了搖頭,“怎麽這麽不小心?”

“是啊,就應該怪你。”聽顧律這麽說,寧可來了個順水推舟,把責任全部推到顧律身上。

顧律把桌上成堆的紙巾扔進垃圾桶,隻微笑不說話。

“現在該怎麽辦呀。”寧可一下子變成了一個調皮的孩子,嘟著嘴看著自己身前的衣服。

“我這裏沒有儲備的衣服,要不我去問問有沒有同事可以借一下?”

“不要。”寧可拒絕得斬釘截鐵,“被別人知道丟臉死了。”

顧律的表情從頭到尾沒有變,深邃的視線一直落在寧可臉上沒有移開。

被這樣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寧可又習慣性地往別處看去,突然目光落到了顧律的大衣上,寧可指著它說道:“那個借我披一披,我出去買一件衣服。”

顧律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走過去把衣服給寧可披上,理了理自己的西裝:“我陪你去吧。”

“可是這樣會很奇怪哎,而且你就穿西裝襯衫,不會冷嗎?”

顧律抿唇搖了搖頭。

寧可覺得此時的顧律看上去特別玉樹臨風,她幾乎是一路貼著顧律的背走出了律所,來到商場,寧可直接往OL裝奔去。

“你為什麽不看看少女風的衣服?”顧律指著一邊粉色係的店鋪說道:“每次看你幾乎都是職業裝,覺得太嚴肅了,為什麽不試試年輕一點的風格?”

“啊呀,穿這種衣服怎麽好意思呢!”寧可羞澀地用手背捂著自己的臉。

“也是,一把年紀了。”顧律說完這句話別開臉,嘴角微微抬起。

聽到顧律這麽說,寧可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甚至有些輕微的抽搐。

看到她臉上表情的轉換,顧律立刻話鋒一轉:“我開玩笑的,你去試試吧。”

寧可在半推半就的情況下站到了少女服飾品牌中央,麵對一堆很久沒穿過的粉色,寧可在扭捏的同時不禁重燃少女心。

“可是我平時穿這種衣服給委托人看到,他們會覺得我看上去不穩重,還是不要了吧。”寧可稍微看了看就轉身想走。

顧律按住了她的肩膀,讓寧可不得動彈:“難道約會不需要打扮得小女人一點嗎?”

“我才沒約會。”寧可羞赧地低下頭。

顧律在一邊笑著自言自語,“哦,難怪沒約會。”

“哎,你這話什麽意思啊!”寧可不客氣地朝顧律的背砸了一拳過去。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真的讓你試試。”

“我試……也可以。”寧可說著眼珠在眼眶中轉了一圈,“我有個條件。”

“這也要有條件?”顧律抬眉。

“我穿你想看的,你也要穿我想看的。”寧可笑得很邪惡。

顧律明顯有不好的預感,往旁邊挪了一大步。

“哎,你有沒有試過……”寧可湊到顧律耳邊把剩下的話說完。

“機車服?”顧律在聽到寧可的話後不由得震驚。

“是啊,一直看你穿西裝襯衫的,正經得要死,偶爾也打扮得朋克一下,穿機車服配上長靴,怎麽樣?”

顧律剛想拒絕,寧可就先發製人,拿起一條粉色的蕾絲連身裙指著顧律說:“不許反悔,我這就去試。”

這種天氣穿連衣裙的確是有些冷,寧可試完衣服出來的時候渾身不停打哆嗦。

“看你很冷的樣子,要不還是算了吧?”顧律裝出一副憐香惜玉的模樣。

“別。”寧可製止了他準備前進的步伐,“我就穿這件了,下麵輪到你了。”

顧律不忍心看到她這發抖的樣子,隨手抓了件白色的大衣給她披上:“再加一件大衣吧,你就穿這麽點出去,別人看到還以為我包小蜜呢。”

寧可聽到他這麽說忍不住偷笑:“就是我很年輕的意思咯?”

“是一下子看上去腦殘不少。”顧律笑著說。

寧可翻了他一個白眼,然後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對著鏡子轉了一圈:“沒想到你眼光還不錯,這件大衣很漂亮啊。”

“小姐,你男朋友真有眼光,這是我們今年最新款,賣得最好,你皮膚白,穿著可襯膚色了。”

麵對服務員的殷勤,寧可覺得很不自然,製止了她接下去的長篇大論:“首先,他不是我男朋友。”

服務員一臉驚訝地看著兩個人:“哦,對不起對不起,我看你們兩個這麽般配,還以為……”

其實通常和別的男性出去被誤認為是男女朋友的話會讓寧可覺得非常反感,但是和顧律被人這麽以為,她不但沒有不悅,反倒有些小慶幸。

寧可覺得現在應該隻有信用卡能堵住她的嘴了,但伸手摸了半天口袋,才發現錢包忘在了大衣裏,而大衣忘在了車裏。

覺得有些尷尬地張大著嘴,寧可正在腦中組織著該怎麽把衣服用正當理由退了,一邊的顧律已經遞去了信用卡。

“喂!”寧可伸出手想喊住一看到信用卡就兩眼冒光迅速離開的店員,僵硬的動作定格在原地。

就好像時間靜止了一樣,寧可此刻似乎能聽到指針在走動的聲音。

“呃……”寧可拖了個大長音,似乎在想托詞,“我下次還給你吧。”

“不用了,這套衣服估計你以後也不會穿,而且畢竟是我的咖啡弄髒了你的衣服。”顧律接回服務員遞過來的信用卡,簽完名沉默了幾秒,“算我的。”

按照寧可的脾氣一定不可能接受,但看在現在情況的特殊性上,寧可實在是無語反駁。

“你的解決了,輪到我的了。”

被他這句話勾起了所有回憶,寧可這才發現來找顧律要問清楚的事隻字未提,兩人在往男裝部走去的路上,寧可開口問道:“對了,我聽鄭盈說你答應接她的案子?”

“是。”顧律回答得簡單明了。

心中最後一絲“鄭盈是在說謊”的可能也被熄滅,寧可有些沮喪:“美色當前,你就這麽沒定力了?”

顧律的眼神裏有些猶疑:“什麽?”

寧可有些自己和自己賭氣般地放低音調:“沒什麽。”

“似乎一直以來你都是‘無罪’的代表,而我則是‘有罪’的代表。”顧律徐徐開口。

“什麽意思?”寧可還是覺得不暖和,把大衣裹緊。

“我出道至今,無論刑事還是民事,都是做控方律師比較多,而相反,你是做辯護律師比較多。”顧律說。

“是啊,幫無辜的人脫罪成功,會很有成就感。”寧可斜睨他一眼,“難道因為這樣你這次要幫鄭可豪脫罪?不是你自己和我說的他罪無可赦嗎?”

“我是答應鄭盈要接她爸爸的案子。”顧律來到男裝部四處看起來,“不過我沒說是做辯方律師。”

“什麽?”寧可的反應一下子很激動,“你的意思是說,你是控方?”

顧律點點頭。

“鄭盈不知道?”寧可深吸一口氣。

“她似乎想用美人計,我覺得她不達目的不會善罷甘休,與其這樣被她糾纏,不如答應下來,不過玩了個文字遊戲罷了。”

寧可沉默了片刻:“可是到時候立案她不會殺了你嗎?”

“如果這樣我就把她爸爸更多的醜事曝出來,無期徒刑不能滿足的話,還有死刑在上麵。”

聽到這番冷酷的話從顧律的嘴裏說出來,寧可有些不敢置信:“她爸爸的罪這麽重?”

“死三次都足夠,我做控方律師至少能保住他的命。”顧律細長的眼眨了眨,“你說聰明人會怎麽選擇?”

寧可的臉上像是被一種沉重的力量壓著,讓她做不出任何表情。

“這件事你不用插手就好,誰做鄭可豪的辯方律師都會輸得很慘。”顧律的口氣堅定得讓人難以懷疑。

“為什麽?”寧可還是習慣性地尋根問底。

“因為這場官司的控方律師是回歸後的我。”顧律說著嘴角微微抬起,“我會贏得很漂亮。”

是啊,有顧律坐陣,估計根本沒人願意做辯方律師了吧。

寧可看到身邊男人的魄力和霸氣,有些微微的崇拜和害怕。

似乎顧律想得到的東西,都誌在必得;似乎他眼中的事實,就堅如磐石;似乎他說出來的話,就不會有人去懷疑。

“自己選吧。”顧律伸出手,指著眼前的一排機車服。

寧可還有些沒有回過神,給了顧律一個不解的眼神。

“不是你讓我穿的嗎?”顧律悶悶地說,“我並沒有穿過這種類型的衣服,選不來。”

寧可決定拋開一切亂七八糟的事,徹底地放鬆一下,腦中空白一片,幫顧律挑起衣服來。

雖然隻是隨口說說,但寧可是真的很期待看到這樣的衣服穿在顧律身上的樣子,身高足有一米八幾的他在西裝的掩飾下看不出真正的身材。似乎看到了寧可的選擇困難,店員主動上前推薦起來:“小姐,選機車服嗎?”

寧可點點頭。

“是給男朋友挑選嗎?”服務員指著她身邊的顧律。

寧可剛想搖頭,卻覺得解釋起來太複雜了,無奈點了點頭。

“這一套很不錯。”服務員指著模特身上那件,“你男朋友身材很好,穿上這一套一定帥氣逼人。”

寧可食指抵著下巴走到模特麵前,從上到下好好看了看模特的著裝,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不錯。”

“那先生你去試一試?”服務員把視線投到顧律身上。

他在眉間掠過一個不易被人發現的褶皺後,點了點頭。

顧律試衣服期間,寧可無聊地四處張望,服務員很適時地過去和寧可聊天,試圖討好她。

“你男朋友很帥哦,穿上這一套一定特別搶眼。”

寧可有些不好意思地坦白道:“其實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啦。”

“那你可要抓緊咯,即使像我這種一直接觸男性的職業,他這樣的帥哥我還真是很少看到的,一定特別受歡迎,看準了時機就要上啊。”服務員朝寧可伸出了拳頭。

寧可臉上的表情有些糾結,還好顧律從試衣間出來,打斷了她的尷尬。

“哇!”服務員立刻迎了上去,“好帥!”

寧可在原地瞪著眼,一時忘記了誇獎。

顧律對著鏡子,顯得有些不習慣自己腳上的靴子。

“你是我見到過的穿這套衣服最帥的人了。”服務員的誇獎似乎帶著一些恭維,但絕對不乏真情實意。

“你覺得呢?”顧律還是有些覺得不適,轉過頭想詢問寧可的意見。

那個回頭如果被放成慢鏡頭,一定顛倒眾生,俘獲無數少女的芳心。

太太太帥了!

這是寧可心中的大喊。

雖然早過了青春年華,但那種心動的感覺卻真切地被體會著。就好像穿越時空回到了十年前,在鬱鬱蔥蔥的草地上看到喜歡的男孩子投籃後握拳的感覺。

“還不錯。”要麵子的寧可臉上看不出任何春心蕩漾,“偶爾這樣穿穿,很特別。”

顧律還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黑色長靴上。

“好了,就這套了。”寧可又習慣性地往自己的大衣口袋摸去。

掏了個空。

無奈之下,她挑了挑眉毛,傻笑地看著顧律。

“好吧,就要這套了。”顧律還是很有風度地遞去了信用卡。

買好單,兩人看著對方身上的新衣服都不由笑起來。

“好奇怪的感覺。”寧可笑得合不攏嘴,“感覺像不良少年和無知少女。”

“你一說,感覺還真像。”

“感覺自己一下子都年輕不少。”走到商場外,寧可看到外麵陽光明媚著,“如果能再年輕一次就好了。”

“其實現在還青春著,別總以為自己有多老。”顧律反駁道。

“比起青澀的大學生,自己的確是老年人一樣了啊,我大學的時候可是青春無敵,迷惑了多少少男的芳心啊。”

顧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寧可狠狠瞪了他一眼:“怎麽不相信?不相信我證明給你看啊。”

顧律給了她一個“如何證明”的眼神。

“反正今天還早,我們兩人又沒什麽事,要不去大學吧?”

“去大學?”

“對啊,去教室上課,去食堂吃飯,去社團湊熱鬧。”寧可越說越來勁,“你自己都說了,以後這套衣服估計沒機會穿了,今天穿了何不好好利用利用?”

似乎是說不過寧可,顧律默許了。

來到顧律比較熟悉的政法大學,兩人一下車就受到了很多人的注視。

女生一個個看著顧律目不轉睛,朝著他指指點點眼冒愛心。

寧可肘擊了一下顧律:“哎,我看那邊幾個女生看到你都快暈過去了。”

“是啊。”顧律把車鑰匙往空中一拋後接住,“不良少年要去勒索了。”

顧律是難得開玩笑的人,這倒讓寧可覺得放鬆不少。

兩個人隨便找了間教室入座,一下子成為焦點,連老師都短暫地忘記了上課。

“好了,接下來我來說幾個案例,請同學參與討論。”講台上的老師抬了抬眼鏡,“不久前一條新聞報道,某市高考學生的手機在考場丟失,他一再肯定手機放在了包裏,而最後包在,手機卻沒了,那請問監考老師有沒有責任?涉及到什麽合同?”

台下所有的學生都低下頭假裝一副認真思考的表情,寧可突然站了起來。

“本案涉及到保管合同。手機雖然是在高考考場丟失,但高考的報名費中不包含保管費,而且之前的考試規章裏說了不許攜帶手機,監考老師隻負責保管包,不負責保管手機,而包完好無損,監考老師就無需負任何責任。”

寧可的回答讓台下所有學生啞然,連老師都對她的回答滿意到不停點頭:“同學回答得很好,請問你是幾班幾號,我給你平時成績加分。”

弄巧成拙,剛才還對答如流的寧可一下子不知如何作答。

“我……是來旁聽的。”寧可一緊張就胡亂開口。

“那老師就更高興了,有這麽優秀的學生來聽我的課,是我的榮幸,你還是告訴我的你的姓名和班級,我去跟輔導員表揚你。”

寧可促狹地一笑,驀地拉起顧律的手一邊離開教室一邊說:“老師後會有期啊。”

兩個人像風一樣離開了教室,留下的隻有空曠的回音和老師震驚的臉。

一路跑了很久,卻因為不熟悉地形不小心進到了另外的一個教室。

講台上的老師很不滿兩人打斷了自己上課思路的行為,指著空座位示意他們趕快入座。

還沒有喘過氣的兩個人正好想休息一下,便坐了下來。

“好了,現在我來給大家講一講著名的一九九四年辛普森案件,有沒有同學知道?”老師斷定了不會有同學知道,便隨口問了下。

“我知道我知道。”寧可一邊舉手一邊喘著氣站起來。

講台上的老師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微抽搐。

“一九九四年洛杉磯警方接到報案後趕到現場,在別墅內發現一男一女兩具屍體。從謀殺現場分析,辛普森是唯一也是有最大嫌疑的人。辛普森在法庭上被一個白人警探指控在現場見到沾著死者血的白色手套,而那個手套就是辛普森本人的,這是對他非常不利的證據。但在法庭上辛普森的律師並沒有詢問關於手套的問題,而是讓證人對著聖經發誓自己的證詞沒有謊言。白人警探發完誓後律師問他是不是歧視黑人,他回答不是,律師又問他罵過別人黑鬼嗎,警探也回答沒有。然後律師立刻拍了台子,放出一段視頻,那段十五分鍾的視頻裏這個白人警探說了好幾次黑鬼,然後律師斷言說這是個說謊的證人,因此他的證詞無效。”

寧可喘了口氣接著說:“之後發現沾有死者血跡的手套出現了收縮,並不符合辛普森的手掌大小,控方律師就請了化學專家來證明手套的纖維是會收縮的,而辯方則更高一籌,請了化學諾貝爾獎得主證實沒有足夠證據可以證明手套收縮。辛普森的律師在極度不利的情況下大逆轉,最後十二名陪審團一致認為辛普森無罪。在電影《卡桑德蘭大橋》裏,鏡頭最後是一個代表正義的女神,一手拿劍,一手拿天平,但她的眼睛被蒙著,這就表示程序上的正義有時比實體上的正義更能體現法律的精髓之所在!全美國人都看見了辛普森殺害了他的妻子,但是法律沒有看見!這也是律師界經典案件之一。”

台上的老師被寧可這一串驚天地泣鬼神的發言弄得徹底傻了眼,原本打算講兩節課的案例就這樣被寧可幾句話帶過,最可惡的是還沒什麽好補充的,無語的同時還不得不感歎她的口才。

寧可察覺到又毀了一節課,恨不得拔腿就跑,好在鈴聲應景地響起,讓她有個脫逃的借口。

兩人一路有說有笑來到了學校食堂,顧律終於忍不住開口:“你也太愛表現了,剛才兩個老師都被你弄得無話可說。”

寧可也笑得合不攏嘴:“你沒看到後麵那個老師的表情,嘴巴都快抽到眉毛那兒了。”

“在這裏吃飯是刷卡的,我們沒有卡。”顧律看到學生們手中的飯卡,有些躊躇。

“來,我和你比賽,看誰先借到飯卡,如何?”寧可不懷好意地朝他挑眉。

“比就比咯。”顧律也像一下子恢複了年輕時的朝氣蓬勃,朝寧可眨了眨眼睛。

兩人分開後寧可就開始像無頭蒼蠅一樣尋找起目標來,發現一個看上去書呆子樣的男生,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

“同學你好。”

或許是做律師的職業病,寧可說話時候的氣場鎮得對方有點驚慌。

“可以借用一下你的飯卡嗎?”寧可決定直入主題。

“啊?”男生的表情有些扭捏,“我卡裏沒多少錢了。”

寧可聽出了想要拒絕的意味,沒有再追問,趕緊物色下一個目標,其間她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顧律,似乎已經和一個女生勾搭上了,看到他和別人走這麽近,寧可有些許不舒服。

來來往往的同學中大多都結伴而行,寧可看了好久都沒有發現一個適合下手的對象,原來看上去這麽容易的事情,真正實行起來反而有困難。

“還沒好嗎?”寧可的肩膀被拍了拍,轉過身對上顧律拿著飯卡得意的笑容。

“你借到了?”寧可挑眉。

“不算是,我站在那裏就有個女生跑過來和我搭訕了。”

聽到對方的這番話,寧可的表情一下子冷了起來,努起嘴不屑地往旁邊一看:“知道你魅力大了,去吃飯吧,我都餓了。”

顧律有些不習慣地理了理機車服,指著一個窗口:“這裏的蓋澆飯很好吃。”

“那你去買吧,我找個位子等你。”

到底是有效率的人,決定後毫不猶豫就分頭去做自己的事。

等顧律拿著盤子回來的時候,寧可突然發出了像小女生一樣的聲音,語調軟軟的,像撒嬌:“怎麽這麽慢呀,餓死我了。”

“剛剛去還卡了。”

想到顧律和其他女生這麽靠近的樣子,寧可就莫名地不開心起來。

其實自己一直是個心胸寬大的人,也從不會為了小事計較,但是突如其來的嫉妒感讓寧可自己都無法解釋,或許在麵對一個太過優秀的人的時候,安全感這種東西就變成了看不見抓不到的空氣。

想到這裏,寧可猛地搖搖頭。

意識到自己想得實在是太多了,而那些話感覺根本是處在對方女友的位置上才會說的。

覺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寧可馬上往嘴裏塞滿食物,想掩飾自己複雜的心思。

“啊,好燙……”

由於心不在焉,飯菜太燙了沒有吹就直接塞到嘴裏,不好意思吐出來,隻能忍受著從口腔裏傳出來的陣陣痛楚。

顧律驀地皺了皺眉,往口袋裏想摸紙巾,卻發現自己的口袋裏什麽都沒有,隻得焦急地看著對麵已經淚流滿麵的寧可。

“沒事吧?吃慢些。”顧律的話聽上去像是教育小孩的家長。

“沒事沒事。”寧可擺著手,不停向天空吹著熱氣。

覺得她這個樣子著實有些滑稽,但又不好意思笑出來,顧律隻得悶著頭控製情緒。

“不過味道很不錯。”好不容易咽下去的寧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含含糊糊地說道。

“你在學校的樣子和平時的樣子真是差太多了,難道你會隨著環境的變化時刻改變自己的性格嗎?”顧律調侃著。

“不是啊,隻是在這裏比較放鬆,就不會像平時工作的時候那樣一本正經了。”寧可這次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小口飯,吹了好幾口才放到嘴裏。

身邊有一對如膠似漆的小情侶,寧可時不時會朝他們瞥。

發現到她目光的焦點所在,顧律用一邊的手擋著臉,小聲對她說道:“怎麽?很羨慕?”

聽到他的這句話後,寧可差點把飯噴到他臉上,保留著最後一絲形象,把飯全部咽下去後才拍著桌子吼出來:“你才羨慕呢!”

顧律倒是很無所謂地承認:“我倒是真的很羨慕。”

寧可一下子吃了癟,聲音有些發澀,“真的?”

“真的啊,有時候覺得這種感覺應該會很不錯。”

“應該?”寧可的眉毛一高一低,“你以前戀愛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嗎?難道是柏拉圖式的手都不牽?”

說到這裏,寧可第一次在顧律的臉上看到了害羞。

“還沒戀愛過。”顧律說話的聲音很低,平時的意氣風發完全不見了蹤影。

如果說以前顧律告訴自己單身還能勉強相信的話,這個“從未戀愛過”真的是打死寧可她都沒辦法相信。

全天下有多少女人喊著“好男人怎麽都死光了”,難道他一個都沒遇見,或者一個都看不上?

寧可有些小興奮的同時,卻又有些小失落。

或許是對方要求太高,又或許是對方一直沒有和緣分相遇。

不過無論是什麽,寧可都突然感覺缺乏了自信。說不被這麽優秀的男人吸引純屬無稽之談,而性格清高的寧可絕對放不下身段去對一個男人死纏爛打,但眼下看來要顧律主動更是難過登天。

腦子裏有很多可以回答的話,卻覺得每一句都不合適,沉默了好久,剛想開口,卻被顧律搶在了前頭。

“啊,其實你應該算第一個。”顧律回答的時候歪頭一笑。

“我?”聽到這樣的話,寧可一下子漲紅了臉。

“是啊,不是你和高老師說是我女朋友嗎?至少在那裏我們要繼續演下去。”

被說得有些害羞,寧可耳朵燒了起來,“這個到你有了真的女朋友的時候,總要穿幫的。”

“那如果我沒有的話,你就一直是咯?”顧律拿著筷子停下動作,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抬了抬眉毛問道:“Deal?”

明明心裏早就答應了下來,但寧可臉上還沒有任何表情。

“你不回答就當你答應了。”顧律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這事情也是我先搞出來的,不答應也太不上道了。”寧可直視著顧律的臉,似乎從來沒有在這麽近的距離這麽仔細地觀察過顧律,就連毛細孔都那樣剔透,這樣無懈可擊的麵容讓寧可看得不免有些失神。

“一會兒想好幹什麽了嗎?”顧律的突然抬頭讓寧可一下子手足無措,視線在一秒之內轉向其他的地方。

“呃,不知道啊,我下午沒有什麽安排。”

“那去一個地方?”顧律看著她笑了笑。

寧可這才明目張膽地正視他的臉:“哪裏?”

顧律眨了眨眼:“猜不到嗎?”

寧可絞盡了腦汁都完全沒有靈感。

“那就跟我走吧。”顧律拿起托盤,用下巴指了指門外。

寧可沒有考慮什麽,跟著出去。

上了車後寧可也沒有發問,似乎根本不需要詢問什麽,隻要跟著他走,總會到達目的地。

而寧可似乎不知道,這種感覺的名字,叫做安全感。

在車上不知不覺睡著了,再一次睜開眼的時候,寧可被強烈的陽光照得眼睛有些刺痛。

“啊,這裏是……”寧可的嘴角不由上揚。

“很久沒來了吧?”顧律下了車,看著眼前的孤兒院。

寧可點頭:“的確很久沒來了,你走後我變得特別忙,就沒有來過。”

顧律的臉上有些細微的變化。

兩人走進去後,門口的阿姨看到顧律的反應比看到寧可大得多。

“啊呀顧先生你來啦!”

寧可覺得她的表現有些奇怪,顧律明明隻來過一次而已,為什麽對方像是看見美國總統般地殷勤。

“顧先生進去坐一會兒吧,寧小姐也來了,你們這對情侶真是我們孤兒院的福音啊。”

“福音?”寧可不解。

“是啊,你走後顧先生捐了好多衣服、玩具、書籍,難道他沒有告訴你嗎?”

寧可一邊吸收著對方的話,一邊做出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敷衍了過去。

等阿姨走後,寧可才小聲發問:“你一個人又偷偷來過?”

“上次答應了孩子們的,說到就要做到。”

不知道為什麽,這句話對寧可來說有著特有的魅力。

即使是再小的事,似乎眼前的男人隻要答應了,就一定會付諸行動的。

兩個人走到小花園,一人坐在一個秋千上蕩了起來。

“上次你不在,我一個人又陪他們玩了會兒,覺得很……”

“很?”寧可在等待著他的後半句話。

“幸福吧。”

“幸福?”寧可覺得從顧律口中聽到這兩個字很稀奇。

“嗯,怎麽說,那種感覺,所有人都圍著你笑,所有人臉上都掛著最真切的幸福的感覺,會莫名感染人的。”

“我就說吧……”寧可肘擊了他一下,“你就應該多感受感受貧民的生活。”

“本來計劃捐一棟樓的,後來出國給耽誤了。”

“捐樓可是大手筆啊!”寧可不禁讚歎起來,“沒想到沒心沒肺的你也有血有肉起來了。”

顧律的表情很舒坦:“是啊,被你帶動的。”

空氣中一種叫做溫馨的分子不停飄動,隨後擴散,直到充滿全世界。

“你有沒有什麽人生目標?”顧律突然問起了很正經的話,“或者說在職業生涯中,有什麽目標,做到什麽樣就滿足了、可以放手了?”

寧可認真地思考著:“本來想做到律界第一,沒想到半路殺出個你。”

顧律毫不客氣地笑出了聲:“看來我要繼續隱退了。”

“別啊。”寧可的反應很快,“你退出了,我就沒對手了,反而更無趣。”

陽光沉靜下來,天色漸漸往下壓。

秋千的嘎吱嘎吱的聲音,在冬季變得生澀。

“我一直相信,到了我要真正退出律界的時候,一定是出現了一個特別的人,或是發生了一件特別的事,而那個,就叫做命運。”

寧可看著他,頓了頓,問:“你相信命運?”

“我相信命運。”對方的回答斬釘截鐵。

這種斷然,感染著傾聽的那一方。

不知道是不是從此刻開始,相信起“命運”兩個字的存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