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六十四)

“哼!金在中,你還是省省力氣吧!不如跟我一起看場好戲怎麽樣?”鐵七繞到在中身後,抬起左臂對準他的太陽穴,“鄭允浩,那邊的鐵棍看到了麽?”

鄭允浩冷淡地瞟了一眼。

“我現在想看看一個人怎麽把自己打殘廢。”鐵七用槍口磕了在中的腦袋兩下,“他也想看。”

“好啊!給你看!”鄭允浩不假思索地答道,然後拾起鐵棍,二話不說衝自己的另一條手臂砸去。

在中實在沒想到鄭允浩會這麽痛快地答應,等反應過來時,鄭允浩的左臂已經抬不起來了。

“幹!你他媽是單細胞動物嗎?!”在中顧不得身上的痛、提起一口氣破口大罵,“他讓你砸你就砸,他讓你死你也去死嗎?!”

“閉嘴!”鐵七惡意地在在中腰上按了一下,在中痛得立馬噤聲。

“你別動他!”鄭允浩吼了一句,心裏暗罵劉澤那個白癡怎麽還不到。

鐵七陰笑,“我感覺這樣的戲碼不夠看啊!”他用右手握住了在中腰間的刀柄。

鄭允浩跟在中同時感覺到了這一動作的危險性,但他們製止不了發瘋的鐵七,他已經開始行動了。

“呃……”在中悶哼一聲,緊緊咬住牙。

鐵七的右肘被在中打傷,所以用不上太大的力,但這種時候拔刀越慢越是折磨,刀刃再次在血肉中滑行了一次,仿佛是刺破了的血袋,隨著森白的刀刃一點一點現出,在中的血也開閘一般噴湧了出來。

在中身形不穩地晃了晃,雙腳叉開一點兒才勉強站住,臉上已然全無血色。

“啪……”鐵七把凶器扔到鄭允浩麵前,“你那麽愛金在中,一定不忍心讓他一個人受罪吧?那就在同樣的位置上開一刀吧!”

鄭允浩低頭看了一眼那把小小的水果刀,上麵還掛著血珠,強烈的報複心理迅速在鄭允浩心頭攢起,他等不下去了,也不能等下去了,如果再拖,在中會失血而死。

鄭允浩決意賭上一把,賭注是對他而言最重要的——金在中,重要到,不能失敗。

再抬起頭時,意外地對上了在中堅定的眉眼,在中衝他眨眼默許,這是他們的默契,如銅牆鐵壁一般,密不透風。

鄭允浩大受鼓舞,他知道在中也拚上了自己的性命,這種用鮮血共舞的感覺,真的很好。

金在中,我來用我全部的愛情為你舐傷,然後,我們會完美地舞出華爾茲的最後一轉。

鄭允浩彎腰拿起了小刀,若無其事地向前走了兩步,“你想讓我刺哪兒?”

鐵七沒有意識到鄭允浩是在拖延時間,還像模像樣地作答,“腰上啊!插準一點兒,最好直接插到動脈上!”

“動脈麽?”鄭允浩又往前走了兩步。

鐵七臉色沉了下來,“你不要搞什麽花樣!”說著向後退了一步。

可是鐵七還是失算了,他那一步並沒有落穩,在中的腳猛地踹向了他傷著的小腿,同時右手握住了鐵七持槍的手腕。

“砰……”鐵七驚慌中放了一槍,但那一槍偏了方向,子彈從在中眼前呼嘯而過。

鄭允浩在同一時刻衝了過來,他將小刀穩穩地刺向鐵七的胸口,鐵七胸前的衣服登時暈紅了一大片。

再一次的死裏逃生,但願他們足夠幸運,不會再生出別的事端,因為在中深知,若是再生變故,鄭允浩可能就要獨自麵對了。

在中跪到了地上,左臂低垂,右手緊緊捂住腰側,冷凍庫內的溫度雖然低,但他還是出了一頭的汗,頭發緊貼在額頭上。

“在中!”鄭允浩跟著蹲到在中旁邊,緊張地看著他的傷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鐵七突然爆發出大笑,血液填滿了牙齒的縫隙,醜陋的惡魔一般。

鄭允浩跟在中齊齊向他看去,隻見他將一個東西用力地砸向了地麵,鄭允浩覺得不對勁兒,飛快地撲了過去,但還是晚了一步,那玩意兒已然粉碎了個徹底。

“那是什麽?!”鄭允浩揪起鐵七的衣領。

“哈哈哈哈哈……”鐵七笑出了眼淚,血絲懸在上下牙之間,“我不會一個人死的,哈哈哈……咳咳咳咳……”鐵七由狂笑轉成了巨咳,鮮血隨著噴了出來。

“瘋子!”鄭允浩一拳擊中鐵七的麵頰,就在那一瞬間,鄭允浩感受到了氣溫的突變,他知道鐵七砸碎的是什麽了——冷凍庫的控製器。

在中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虛弱地動了動嘴唇,“門……”

“已經鎖住了!哈哈哈哈……你們逃不掉,你們會死,一個都逃不掉!”鐵七的臉憋成了紫紅色,血液充斥了每一個血管。

“媽的!”鄭允浩又向鐵七的麵門揮去一拳,然後跑到大門旁,用力撞了半天終於確定——門真的被鎖住了。

“這超市是我堂哥的,鑰匙隻有他有,他現在人在美國,別說美國人海茫茫你們找不到他,就算找得到他,十幾個小時過後你們也該凍死了!哈哈哈哈……天意!天意啊!鄭允浩你找到這兒來是天意,是老天要你死啊!哈哈哈……現在這冷凍庫的溫度是零下15度,你們就等著活活被凍死吧!”鐵七怨毒地詛咒著,邊笑邊罵,他知道自己剩不了多少時間,於是話變得多了起來,“金在中你真是蠢,鄭允浩有什麽好、值得你那麽為他賣命?!他把你弟弟折磨得不成人形,你居然還為了搶他們樸家的賬本跟我鬥?!”鐵七又看向鄭允浩,“鄭允浩你也是個廢物!居然對男人動了真感情!愛上了又不敢說,隻能天天晚上去樓下偷偷摸摸地看!哼……”鐵七嗤笑,“一個一個的真當自己是情聖啊?!你們再相愛又能怎麽樣?過兩天冷凍庫的門打開了,別人一看裏麵凍死了一對同性戀,都暗暗叫好呢!你們在這個社會上本來就是多餘的!該死的!你們……”鐵七突然閉上了嘴,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再也動彈不得。

在中把槍扔到了一旁,木訥地說道,“我殺人了……”

鄭允浩走過來捧起在中的臉,他不敢碰他的身體,因為他身上的傷太多了……

“他該死的,他該死的……”鄭允浩喃喃地說著,“他害死了我爸,出賣了有天,他該死的……”鄭允浩低聲安慰著在中。

在中愣了一下——原來樸堰是被鐵七出賣的,自己之前還以為是鄭允浩故意向他報複。

鄭允浩看在中不說話,誤以為是自己說錯話了,在中的正義感那麽強,應該不會認同他的說法,於是趕緊改口,“我知道是我們做錯了事,有天被抓是應該的……”

在中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撲哧”一聲樂了出來,腰上的傷口像是感應到了一樣,血流得更多。

“你不要笑!”鄭允浩驚慌地喊道。

在中果然不笑了,他的牙齒輕顫著發出聲,上身也不受控地發抖,與此相反的是,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成串地從下巴上滴下來。

鄭允浩更害怕了,他從來沒有這麽害怕過,他怕在中也化成那樣一滴水珠,從他的生命中滴落下來。

鄭允浩跑到鐵七旁邊,把他的厚衣服扒了下來,然後披到了在中的身上,他反複搓著在中的臉頰,想讓那上麵多一些血色,“還冷嗎?”

在中的牙齒還是在打顫,但他搖了搖頭,“不冷……”聲音小得幾乎聽不到。

“金在中!你給我打起精神,恩?!”鄭允浩向手中哈著熱氣,然後按到在中的臉上,“你快點兒精神過來,你隻能死在我手裏,聽到沒有?!”

“恩……”在中隨口答著,他的嘴唇不再是紫色,而是跟臉一樣的蒼白,眨眼的速度越來越慢,睜開眼的速度更慢,“允浩……”

“恩?”鄭允浩把自己身上唯一的襯衣脫了下來,揉成一團堵在在中的腰上,突然他抬起頭,“你叫我什麽?!”允浩……這是第二次,在中第二次這麽叫他……會不會也是、最後一次?

“傻瓜,兩個字不比三個字省力?”在中淡淡地笑,嘴角隻是彎起了一個非常小的弧度。

“在中……”鄭允浩眼眶倏地變紅,“不要叫我允浩,叫我鄭允浩……”我不要死神在準備帶走你前給予我的安慰獎……

“允浩啊,會有人來救你吧?”

“是救‘我們’!”

在中不爭辯,“允浩啊,抱抱我……”

鄭允浩趕緊從後麵圈起了他,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傷口。

此時的鄭允浩著上身,在中把耳朵緊緊貼在他的胸膛上,耳中回蕩著有力的心跳聲。

“嗬嗬,現在的我是不是很難看?像個女人似的……”話雖這麽說,但在中的身體卻更放鬆,把全部的重量都壓到了鄭允浩的身上。

“怎麽會呢?我的在中最堅強了……”鄭允浩的吻落在在中的頭發上,在中的頭發被汗液浸透了,幾縷幾縷湊在一起在冷溫中結成了冰,那也許是他最後的棱角……

這樣的依偎有催人回憶的功效,他們都不再講話,陷入了回憶之中,回憶著相識相知,回憶著每一段對話,回憶著彼此的笑容,回憶著那份不敢愛的心情。

過了很久,在中說話了,“允浩啊,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不好。”鄭允浩預感到在中要說的話。

“恩?”

“不好不好!”鄭允浩像個孩子一樣嚷嚷,“我什麽都不答應你,等你好了以後自己去做!”

在中不理他,自顧自地說著,“存儲卡被我掰斷了……”

“我不聽。”

“你以後好好的,不要再走錯路了……”

“你別說了,我不聽。”

“找個好女孩兒結婚吧……”

鄭允浩把在中圈得更緊。

“實在不行找個喜歡的男孩兒也行啊……”

“你!”鄭允浩知道在中這麽說沒有惡意,但偏偏就有氣死他的功效。

“心不要太野,人這一輩子,平平安安最重要……”

鄭允浩沒有讓在中再說下去,他吻住了在中所有的話。

氣溫還是持續的低溫,連親吻,都涼涼的。

唯美的注定是悲情的,連一個例外都沒有嗎?

鄭允浩流出了淚,眼淚落到了在中的眼睛裏,在中努力地睜著眼睛,不讓那滴淚流出去,那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融為一體。

他們吻了很長一段時間,分開的時候在中說了一句話,那句話讓鄭允浩的眼淚決堤。

他說,“允浩,其實,我很想活下去。”

“你不會死,你不會死的……”鄭允浩緊緊抱住在中,他的身體也僵硬了,畢竟在零下15度的環境中赤著身,本身就是在挑戰生理的極限。

不知是不是錯覺,鄭允浩似乎聽到了門外有絲聲響,但馬上他確定自己並沒有出現幻覺,因為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尉遲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