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四十五)

鄭允浩被那幾個大字砸得頭暈目眩,他甚至控製不住地微微晃了晃身子。

在中的聲音依舊從被褥間含混不清地發出,“你隻不過是貪戀時的感覺,又何必在乎下麵的人是誰,對著風情萬種柔媚無比的人總比對著我這樣的木頭強。”

話音未落兩秒,脖頸處突然傳出的熱度令在中猛然睜眼。

鄭允浩從在中的頸間抬起頭,對上在中有些慌亂的眼睛,冷笑著解釋道,“溫柔鄉裏流連太久,我忽然有點兒懷念強暴別人的感覺了。”

在中微訝,反應過後明白這隻不過是鄭允浩對他的羞辱,表情隨即恢複一貫的零度,“鄭允浩,征服我這樣的人確實比征服別人來的有趣,也更有成就感,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自動地服侍你。”

鄭允浩心中鈍痛——又是交易,我們之間到底有多少次是心甘情願?現在想想,就連以前我自認為甜蜜的床第之歡都不過是你為了奪取我的信任而被迫交付的交換條件罷了……我們終究、隻是不透明的、買賣關係……

“什麽條件,說來聽聽?”

“讓我跟俊秀通話。”在中不冷不熱地開出價碼。

雖然早有預備,但鄭允浩的眉間還是皺起了細細的溝壑。

“隻要一分鍾就好,一分鍾過後,任你予取予求。”在中說的更加露骨一些。

五分鍾後——

“俊秀?!”

“……”

“俊秀?”

“哥,真的是你嗎?”

在中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他強壓著心中的酸痛,“俊秀,你怎麽樣?還……受得住嗎?”

“我……還好。”

在中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流淌了下來,平日裏那個被自己疼出一身壞毛病、最愛撒嬌爭寵的弟弟,在經曆過那樣一些事後竟然平靜地對自己說“他還好”……

在中心如刀絞,手指將床單擰成萬種形狀,“俊秀,頑強地給哥挺住,哥一定能救你出去的!”

“哥,說什麽傻話……”

“恩?”

“到了這種地方,哪還出的去……”

“俊秀!我不許你說這樣的話!”

“嗬……”淒涼的笑聲自電話那端傳來,靜默半秒鍾後,俊秀啞著聲音道,“知道了……哥,明年還要一起過年……”

是約定麽?為什麽聽起來那麽絕望……

“好,一起過年。”

電話突然收線,在中看向一臉無辜的鄭允浩。

“一分鍾到了。”

“恩……”在中訥訥地點點頭,與俊秀的通話並沒有激發出他對鄭允浩更大的恨意。情感是有飽和度的,愛恨都是一樣,到了極值後隻會平穩保持或者下滑,也因此,人們愛久了恨久了才會疲憊不堪,才會說——心如止水。

在中將雙手半抬到胸前,緩緩開解紐扣,無神的大眼像是被人奪取了魂,臉上淚痕未幹,動作遲緩而機械,像是呆滯的斷線木偶,又像是易碎的水晶娃娃。

如影隨形的鐵鏈發出悅耳的撞擊聲,好似啼血杜鵑的陣陣哀鳴。

看著在中麻木的動作,鄭允浩有些迷茫了,他本以為踐踏在中的尊嚴會給他帶來無上的快感,可是沒有,內心深處有的隻是空寂的回聲。

突然,鄭允浩攥住了在中的手,他低下頭,用自己也無法相信的聲音說道,“叫我允浩。”

在中微怔,看著眼前濃密的黑發,心裏一點一點被苦澀占滿——允浩,允浩……你何必執著於這兩個名字,就算叫你允浩又怎樣?就算叫我在中又怎樣?兩個名字終究還是跨越不了仇恨和對立,兩個名字終究還是不能相愛一輩子的……

可是,在中還是沒有溫度地開口了,“允浩……”說過任你予取予求的。

不對不對不對!鄭允浩猛烈地搖起頭來,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鄭允浩抬起頭,他出神地望著在中的眉眼,眼中滿是不解——在中,你來告訴我,我們之間錯在哪兒了?

在中垂下眼簾,雙手輕鬆地從鄭允浩手中掙脫,繼續著解紐扣的動作——原來我是這麽懦弱,竟連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我們回不去了對不對?”永遠回不去那個寧靜的清晨,那個人來人往的街頭,那樣麵紅耳赤的甜膩爭吵,那樣明媚動人的純淨微笑……“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是嗎?”鄭允浩喃喃輕問。

也許是太久沒有見過鄭允浩溫柔的樣子,在中竟被那低沉的聲音迷惑了,待看清鄭允浩眼中迷離著的醉意時才恍然清醒,原來他隻不過是酒勁兒又湧起了而已,不然又怎會問出這樣的傻問題……

得不到回應,鄭允浩有些失落,他捧起在中的臉,冰冷的溫度讓他的手指不禁一顫“在中啊,叫我允浩……”

“允浩。”在中把衣服脫下來扔到一旁,口中不經意地應著鄭允浩,鐵鏈又搖晃著發出聲響,轉眼間在中的手已挪到了寬鬆的睡褲上。

“住手!”鄭允浩一把推開在中。

在中脫衣的動作堅定殘忍,像是薄刃一般滑向鄭允浩的咽喉,他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他踉踉蹌蹌地奪門而出,像是沒出息的逃兵——不過確實是逃兵,一個本想借著酒意去問心愛的人、愛情的戰場上是否還有自己可以奮力廝殺的一席之地,卻終於清醒地意識到隻不過是在自取其辱的、可笑的、逃兵……

在中看著那扇來不及關閉的大門啞然失笑——

回不去了,我們當然回不去了,當你在我麵前熱烈親吻著別人的時候,可曾聽到我一池心碎的聲音?因此,當你孩童般專注執拗地伸手向我索要可以回到過去的魔法糖果,我也隻能輕聲開口,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喚你一聲、允浩……

這樣互相傷害,互相折磨,才是我們的相處方式,不對嗎?

因為是你說的——我們是共生的生命體啊!

我生你便生,我死、你便死……

你若要我痛不欲生,我也隻能讓你、生不如死。

那一晚的短暫溫情,沒有人再提起,在中甚至不敢回想,他覺得也許隻是自己做了個夢,隻是夢得太過真實了而已。

鄭允浩又開始消失不見了,一連三天都沒有出現在在中的眼前,一同消失的還有以前每晚必定準時出現的****呻吟。

在中笑笑地想,可能是鄭允浩怕再犯上次那樣走錯房間的低級錯誤,所以轉移戰場了吧……

自從跟俊秀通過話後,在中心裏就稍稍有了底,至少可以確定——俊秀仍然活著。

活著,對於在中他們那樣的孤兒來說便是無窮的動力,他們是懸崖峭壁上綻放的花,隻要生了根,便能鼓出絢爛的色彩。

俊秀,我用生命來賭,我賭我們挨得到重見的那一天,我賭我們等得起重逢的那一刻,說好的,我們還要一起過年。

兩下敲門聲,房門被打開,梁潛端著餐盤走近,“吃飯了。”

在中看著這個從不多說話的男人點了下頭,等到梁潛即將關上門時,在中問了一句,“鄭允浩呢?”

“浩哥最近很忙,一直沒有回來。”

嗬……果然……

在中沒再開口,轉頭望向窗外——不知這大宅外的風,是吹向了哪個方向……

從在中的臥室走出後,梁潛走向書房,“浩哥。”

“恩。”鄭允浩抬一下頭,然後又埋首於一堆文件中。

“浩哥,剛才金在中向我問起你……”

“恩?”鄭允浩停下筆。

“我按你交代的那樣,說你一直沒回來。”

“恩……”

“還有,浩哥,鐵七……”

“第六次了!”鄭允浩打斷梁潛的話,暴怒地折斷手中的鋼筆。

梁潛抿起嘴沒有再開口,慢步退出書房。

這個月的第六次,鐵七你未免太囂張了!

不過憤怒過後又是一陣焦慮,他盯著桌麵上散亂的文件——豐叔,你還真是給我出了個大難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