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四十一)
“醒了?”
在中看著問話的人,疲憊地點點頭。
“怎麽回事?”
在中呆滯了兩秒,接著搖搖頭,把手臂擋在了眼前。
病房裏很久不再有聲響,突然在中開口“白局,這個案子,我退出……”
白局很快地問道,“怕了?”
在中漸漸攥起五指,卻終於還是輕聲吐了一句,“怕了。”
“這不像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白局把在中的手臂拉了下來,慈愛又耐心地看著在中,從第一眼看到眼前這個倔強又堅強的漂亮孩子時起就喜歡上了他,也許是由於自己沒有孩子的緣故,白局內心裏一直把在中當作親生兒子那樣疼愛。
在中看了白局一眼,接著迅速轉開視線,沉默半晌才幽幽說了一句,“齊嶽死了。”
“恩,全局都知道了,淩飛犧牲的事情。”
“所以,我怕了……”在中直想扇自己兩巴掌,這種爛理由說了連自己都不信。
果然——
“你不是這樣的人”,白局肯定地說道,“在俊,那個鄭允浩是怎麽回事?”
在中心裏“咯噔”一聲,卻格外鎮定地馬上作答,“在監獄裏偶然認識的,可能是覺得跟我投緣,所以關係不錯,後來知道了我的案子覺得我很冤,就幫我找了律師。”在中機械地說著,這套詞在心中不知反複演練了多少遍。
“哦?”白局饒有興趣地支起下巴,“就是這樣?”
“恩,就是這樣。”永無止盡的背叛,結束了那邊的謊,又要開始這邊的謊,是不是自己的世界,注定沒有清明的那天?
“聽說他保外就醫了?”
“恩,膽囊炎。”在中暗暗祈禱白局不要去調查鄭允浩的事情。
“哦。”白局發出單音節的字,過了一會兒又道,“這件事情,真是荒唐……我派過去的臥底,居然被一個不相幹的人救出來了!”
在中心跳加速,掩飾地說道,“是啊!當初就說奸殺那個理由太爛了!”
白局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有什麽發現嗎?”
“沒有。”在中覺得自己現在應該做出羞愧的表情,於是象征性地垂下了眼。
“好好養傷吧!暫時不用惦記警隊的事了!”白局站起身,轉身向外走。
“白局”,在中叫住正在拉門的人,“您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白局沒有回頭,輕描淡寫拋下一句,“恩,很失望。”然後拉開門離開了。
看著空蕩蕩的病房,在中啞然失笑——也許應該考慮換個職業了……
“昌瑉,我們明天就動身,你都準備好了嗎?”
“恩。”昌瑉悶悶地回答。
“怎麽了?你看起來不大高興,去美國進修,這可是百年難遇的好機會!”尉遲軒看著無精打采的昌瑉。
“師父,為什麽要這麽急著走?我都沒辦法通知在俊哥,他還在集訓中,我聯係不上他……”
集訓?是在醫院養傷呢吧!尉遲軒冷笑——
前陣子因為要討論案子就暫時搬到了昌瑉家,誰知就在三天前,竟意外地從昌瑉的相冊裏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當急急忙忙把電話打到允浩那兒,卻發現他已經知道了,不過好在,存儲卡保住了。當夜為允浩搬了家,那小子看起來心情相當低落,也是,他最討厭的就是背叛,更何況背叛他的竟是他唯一動了心的人。那一晚,允浩喝得酩酊大醉,他口中不停喊著金在中的名字,到最後咬牙切齒地說要把所有跟金在中相關的人碎屍萬段。說實話,他碎不碎金在中的屍,自己到底一點兒都不在乎,不過看他得知昌瑉竟是金在中的弟弟時那恨不得馬上把昌瑉抓過去拆皮剝骨的模樣,確實令自己心有餘悸。不管怎麽說,昌瑉還是自己的寶貝徒弟,絕對不能讓昌瑉摻進這趟渾水裏,還是早日帶昌瑉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吧……
尉遲軒知道允浩的脾氣,他知道允浩一定會報仇,所以根本不打算勸他,況且連自己都想把那個金在中生吞活剝了,更何況是允浩!因此尉遲軒也隻是告誡了他兩句諸如“最近這兩天先按兵不動”之類的話便沒再多說什麽。
帶走昌瑉,這是尉遲軒唯一的請求,不管昌瑉稀不稀罕這項優待,自己都要帶他走!
當然,因此要付出一些代價,雖然這個代價會讓心裏有些虛,但為了滿足私心,也隻能這樣了……
“別擔心,把聯係方式留給他們警隊,等他回來自會聯係你。”尉遲軒安慰昌瑉道。
“可是去美國進修,我的語言也不過關啊……”昌瑉沒什麽信心。
“在那種語言環境下,很快就會適應了,再說我還要在那裏陪你一個月,怕什麽?!”
昌瑉訥訥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半個月了,白局沒有再來看過在中,從劉昂那得知白局暫時打算放放這個案子,淩飛的犧牲讓白局大受打擊,而自己這個唯一的希望也沒有給警隊帶來任何有價值信息,光是這兩點,就足以讓白局那麽驕傲的人意誌消沉。
“在俊,說真的,你真的一點兒消息都沒打聽到?”劉昂從飯盒裏掏出一個饅頭遞給在中。
劉昂是跟在中一批畢業的特警隊隊員,平時跟在中私交甚好,昌瑉去美國學習的事情也是劉昂告訴他的,得知昌瑉走後在中還大舒了一口氣,說實話,鄭允浩的手段在中不是沒見識過,昌瑉留在這裏,有害無利。
至於俊秀,應該沒什麽問題,俊秀人在距離這裏很遠的D城工作,前兩天與他通了電話,他的生活似乎一切正常。在中沒有告訴俊秀自己受傷的事,隻是交待他要好好照顧自己、注意安全之類的話就掛斷了電話。
也許對付自己,鄭允浩不會那樣絕情吧……在中如是想。
“喂!問你話呢!”劉昂用筷子敲了在中的頭一下。
“哦哦!”在中回過神,“沒有,真的沒有,基本上沒有接觸樸有天的機會。”在中食不知味地嚼著嘴裏的東西。
劉昂神色古怪了看著在中,半晌嘖嘖搖頭,“你知道麽?隊裏對你這次的表現……”劉昂想了想還是沒有說下去,低下頭跟一塊排骨較勁。
在中沒接話,作為特警隊最優秀、最有希望的成員,卻一身傷病地無功而返,甚至因為怕死而不敢再接案,這種狀況下會得到什麽評價,在中心裏清楚不過。
但是,隨便吧……在中已經不想去在乎別人的看法,連男人都愛了,還有什麽事情可怕的……
隻求,鄭允浩能真的放過他。已經過了半個月,鄭允浩應該意識到自己沒有把他的事泄出去,如果他還能有一點點理智,就放棄與自己的糾纏吧……
“哎……已經6月份了,日子過得真快!”劉昂看著窗外晴朗的天空。
是啊,真快……離開鄭允浩已經半個月了……
6月份?!
在中猛然皺起眉,心裏惶惶不安,總感覺6月份好像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啊!對了!樸有天計劃逃獄的時間不就是在6月!
緊忙找個理由趕走了劉昂,在中拿起電話,“白局,我是韓在俊。”
“恩。”冷淡的聲音。
在中心裏閃過寒意,但還是不動聲色地開口,“白局,樸有天計劃在近期逃獄。”
“哦?你怎麽知道?”
“有一次無意中聽到的……”
在中把樸有天大致的逃獄計劃告訴白局,別的事情可以隱瞞,但這件事不得不說,說完後他放下電話,走到窗邊。
難得的好天氣,在中望著樹下唱唱跳跳的三個孩子,忽的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那時候也是這樣,自己在前麵跑,俊秀和昌瑉在後麵追,生活單純快樂。
在中舒展了一下身體,斷裂的肋骨已經慢慢在愈合,也許不出半個月就能出院了,回去再修養一陣子應該就不礙事了。
可是心髒的裂痕……無論是鄭允浩的還是自己的,應該都不好修複吧……
6月中旬的時候,在中出院了,樸有天提交的入監獄工廠工作的申請被駁回,逃獄計劃胎死腹中。在中算是立了項功,可貌似沒有人因此而重新評估他的價值,不管怎麽說,一個貪生怕死的特警隊員,還是為人所不齒的。
在中默默搬了家,他搬到了市郊的一所小房子裏,那裏租金很便宜,由於暫時不能回隊,單憑微薄工資過活的在中也就隻能承受得起那種價位了。
出院後和昌瑉通過電話,昌瑉說一年內都不會回國,俊秀看來也很安全,在中稍稍放心,至少不必擔心他們的安危了……
在中的生活很有規律,由於身體還在複健階段不能做激烈運動,因此他每天除了買菜做飯偶爾去附近的小公園逛逛,基本上就是窩在床上,有時看看書,不過更多時候是在發呆。
白天的時間還好挨,可一到了晚上,真正的空虛便到來了。
狹小的床,連翻身都困難,可在中還是不安分地輾轉折騰,他不能停下來,一旦停下來,寂寞感便會分外強烈,身體的各處皮膚都熱得燙人,這讓他難以抑製地思念曾經每晚都桎梏在腰間的那雙令人心安的大手。
很多個夜裏,在中盯著房間中半明半暗的光影,喃喃地問,“真的就這樣了嗎?”
沒有人作答,空氣中是幹淨清爽的氣息,在中不禁失笑,“我在期待什麽……”
六月末,天氣燥熱得一塌糊塗,隻有夜晚吹來的徐徐海風才能給這座海濱城市帶來一點點安寧。
在中的身體差不多好了,前兩天去醫院複查,醫生說他的肋骨已經完全愈合,現在可以嚐試著做些運動了。
警隊沒有召他歸隊的通知,在中想著總要做點兒什麽,便開始早出晚歸地找工作。
這天在中又是很晚回來,在這個社會,學曆果然是頂頂重要的東西,在中沒有學曆,空有一身功夫,找起工作來確實不易。今天有家公司有意要聘用在中做保安,但在中還是拒絕了,特警隊出身的人去做保安……在中心裏沒有辦法接受。
疲憊地回到家,卻意外地在樓下的信箱裏看到了卷錄影帶,在中心裏猛然一頓,千萬個電影中常見的鏡頭從眼前掠過,在中飛快爬上樓梯。
顫巍巍地把錄影帶推進錄像機中,在中忐忑不安地坐在地上,身體微微發抖,死死盯著電視屏幕。
一分鍾、兩分鍾……十分鍾過去了……屏幕上一無所有……
在中難以置信地走到錄像機旁邊,翻來覆去地倒帶,一遍又一遍地看,終於確定——真的什麽都沒有。
這令在中更加不安,他慌忙抓起電話,“喂?俊秀啊,在幹什麽?哦……沒事……沒事就好,你忙吧……”
打給昌瑉的電話也是一樣,昌瑉也安然無恙。
那這錄影帶到底代表了什麽?在中茫然看著屏幕,不知所措。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在中天天都能拿到這樣一卷錄影帶,錄像僅有十分鍾,但卻什麽內容都沒有,幽幽的藍屏。
在中知道這絕對不會是惡作劇,可那人的用意到底是什麽?!
“可惡!”在中捏緊拳頭,狠狠砸向桌麵。
這是收到的第十卷錄影帶了,在中冷淡地盯著屏幕,根本不期待會看到什麽。
陳舊的電視裏發出慘戚戚的藍光,同前幾天一樣,什麽都沒有。
在中困地眼皮打架,這幾天他幾乎被這莫名其妙的錄影帶逼瘋,日日夜夜寢食難安。
就在意識有些模糊的時候,一個微弱的聲音突然刺激了在中的耳膜,在中打了個激靈,猛然驚醒。
屏幕上有畫麵出現了,在中下意識地看了眼錄像機,7分46秒,轉而再去看屏幕。
這是……
在中愕然,屏幕上是一個男人著背脊,他雙手撐在床板上瘋狂地上下律動,男人身材高大,擋住了身下的物體,但兩條大張的雙腿從男人身下橫出,顯然是屬於另一個人的。
在中心口微顫,這樣的動作他再熟悉不過……
“啊!”一聲慘叫爆發而出,鏡頭切換,一個被戳得血肉模糊的男性出現在畫麵上。
在中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氣,定住一般死死盯著電視屏幕。鏡頭沿著那人的胸部上滑,胸口、脖頸的紫痕紅痕清晰可見,在中緊緊皺起眉,他清楚地知道,那不僅僅是吻痕,更多的是鞭打過後的痕跡……
在中被這具慘不忍睹的身子驚得移不開眼睛,卻在下一秒鍾霍然起身,畫麵定格在9分59秒,一張完完整整的清秀臉孔出現在在中眼前——
“俊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