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二十八)

樸有天的聲音似乎有著某種惡靈般奇異的力量,那人像看到了希望一樣直起了身子,他的目光緊緊盯著齊嶽,裏麵透露出強烈的求生欲和殺氣。

他慢慢走向齊嶽,刀鋒一轉,寒光立刻射入齊嶽的眼,齊嶽眼睛微眯,後退了半步。

“偉大的臥底同誌,為了公平起見,我就不給你匕首了,不過我想,以他那弱不禁風的小身板,總還不至於傷了你……”樸有天微笑著後退,退到在中旁邊,無形卻有意地和鄭允浩兩個人把在中夾到了中間。

在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餘光掃到兩側,卻發現根本動彈不得,尤其是——樸有天的手中還按著一把槍。

怎麽辦?怎麽辦?在中心急如焚,可偏偏表麵上又不能表現出絲毫擔憂,他隻能閑閑地盯著場地中央,像拳擊台下的觀眾,等待即將上演的一場肉搏。

“記住,活著的隻能有一個……”樸有天重複了一遍遊戲規則,“那麽好,開始。”

幾乎等不到樸有天說完,那個人就迫不及待衝到了齊嶽麵前,他沒有章法地胡亂揮舞手中的匕首,雖然準確度不高,但力度卻是大的驚人。

齊嶽一步一步後退著,他幾乎可以聽到刀鋒劃破空氣時所帶動的呼呼的風聲,他不斷思考著如何在不傷到這個人又不傷到自己的前提下奪下匕首,可那人步步緊逼,士氣沒有半點兒減弱,竟讓自己找不到一點兒漏洞。

在中的手指微微曲起,傳來手骨僵化的嘎吱聲,他眼睜睜地看著齊嶽就要退到牆角,如果再這樣下去他必會被傷到……

驀地,夢中的場景出現了,齊嶽滿身血汙地躺在地上,眼球凸出,駭人可怖。

突現在眼前的幻覺讓在中渾身上下為之一動,雙拳緊握著就要衝出,卻忽然感應到了身邊一道冰冷的目光,不用轉頭也知道那眼神來自於誰又是出於什麽目的,於是在中眨了眨眼,表情又變得冷淡了。

齊嶽到底還是被逼到了牆角,他沿著牆壁左閃右躲,雖然可以保證傷不到自己,但對於當前的險況卻絲毫無益。

情況突變,隻見齊嶽伸出了一隻手臂橫在胸前——

他在做什麽?!這樣很危險!在中瞪大雙眼,牙關緊咬。

“唰……”刀鋒垂直砍向了齊嶽的手臂,鮮紅的血滴從空中滑落,慢慢形成了一道血柱,直擊地麵發出清脆的聲響,然後血滴四濺,濺花了褲腳。

可也就在同一時刻,齊嶽狠狠踹向對手的膝蓋,那人膝蓋一彎,半跪在地上,手也隨之一鬆,匕首直直摔向了地麵。齊嶽沒有片刻鬆懈,飛起一腳把匕首踢到遠處。

原來如此……

在中鬆了一口氣,原來他是想要趁這個閑隙搶下刀,可是以身體為誘餌,還是過於驚險了一點兒……

“不好不好……”見到這種場景,樸有天走上前去,“我發現這種玩法不太對。”他拾起地麵上血染的匕首搖了搖頭。

那人和齊嶽齊齊把頭轉向了他。

“你齊嶽身手那麽出色,別說是他,就算是七個八個一起上,也未必是你的對手,這樣不公平,太不公平……他殺不了你,你又不願意殺他,那這遊戲要玩兒到什麽時候才算個完?!所以我決定……”樸有天走到兩個麵前,粲然一笑,“換個玩法。”

齊嶽眉頭深深皺起,他的手臂下垂,拳頭緊握,殷紅的血滴沿著指縫滴落了下來。

樸有天偏偏頭,把一團東西甩到跌在地麵上那人的身上,“把他的手綁起來。”

齊嶽退後了半步,眼中噴射出不容置疑的怒火,“你要幹什麽?!”

“幹什麽?”樸有天反問道,另一邊卻拔出手槍抵在齊嶽的太陽穴,“當然是換個規則接著玩兒咯!”

“哼!”齊嶽冷笑,“樸有天,你覺得我如今還會怕你這一槍子兒嗎?反正都是死,我倒是希望你給個痛快!你不用讓他白費力氣了,他綁不了我,你開槍吧!”

“痛快?!我給你痛快?誰給我痛快?!”樸有天暴怒,“齊嶽,不、淩飛,你在我身邊三年,漏了我多少消息,害了我多少兄弟,這筆帳可不是一個槍子兒就能清了的!你不怕死,我當然知道你不怕死,但是,我知道你怕什麽……”樸有天又一掏兜,取出了另一張照片,可在這張照片上,卻不是女子明媚的笑,而是一張毫無生氣的臉——

照片上的人散亂著頭發,眼中黯淡無光,她的衣服破碎淩亂,若隱若現的肌膚上晃出紫紅色的印跡——那是明顯的性虐痕跡……

齊嶽的瞳孔瞬間放大,頭部輕輕搖晃,“啊啊……”他發瘋般咆哮了起來,僵硬地轉過頭,發狠地盯著樸有天,染得血紅的拳頭提起揮向麵前的人。

“砰……”一聲槍響。

樸有天扣動了扳機,子彈射穿齊嶽的肩胛骨,幾乎可以看到緊致的肌肉在那一瞬間崩裂、血流噴射的場景。

在中的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前傾了一下,屏住呼吸。

隻見齊嶽的手臂無力地垂了下來,像是壞了的鍾擺,在空氣中無意義地輕晃。

“別慌,嫂子還沒死……”樸有天仍然舉著槍,揚起下巴示意地上的人行動。

齊嶽知道自己再反抗也沒有任何意義,更知道以樸有天的性子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好,既然他想要折磨,那就由著他折磨,隻不過,在被折磨死前他要確定怡然還活著……

齊嶽任由那人將他綁了個結實,頹然靠向背後冰涼的瓷磚,巨大的刺激讓他身心俱疲,“樸有天,放了怡然,你想怎麽對我都可以……”

“哈……放心,你有你的職業道德,我也有我的,我的兄弟們總還不至於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出手。”

“那她在哪兒?!你說,那她現在到底在哪兒?!”齊嶽怒目圓睜,激動地衝著樸有天狂喊。

“不要吵,嫂子很好,現在可能正在安靜地睡著,最近這幾天她可累壞了……”樸有天唇角似有一些嘲弄。

聞言齊嶽更加暴躁,他癲狂地把頭撞向身後的牆壁,一次比一次更用力,一次比一次更絕望……

“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齊嶽口中的怒吼漸漸變成低沉的呢喃,記憶中怡然微笑深情的臉龐逐漸漾出腦海,不在了……一切都不在了……

齊嶽的身體滑落到了地上,他把頭倚在牆壁上,零碎的劉海遮住通紅的雙眼,就像一片被風雨吹散了的樹葉。血液蜿蜒而下,順著肩膀流到手指,在地麵上凝聚成小小的血窪,櫻桃般誘人的血色在燈光的照射下發出耀眼的光,明晃晃地照著人心疼。

在中的眼睛被那血光刺傷了……

他的肩膀微微發抖,嘴唇也呈現出蒼白的顏色。

這裏……是這裏……一直是這裏……

在這裏,他看到曾經微笑著的大鵬一點一點枯竭,慢慢闔上倦怠的雙眼……同樣,現在他又看到了那樣頂天立地的齊嶽緩緩倒下,他知道齊嶽已瀕臨崩潰,他知道齊嶽的生命力在不斷流失……

不能!不可以!不允許!

同樣的事情不能再發生第二次!絕對不能!

“鄭允浩……”在中輕聲喚了一聲。

鄭允浩轉過頭,看著在中低垂又顫抖著的睫毛。

“放了他……”我再次選擇用身體作為代價,雖然是飛蛾撲火般的自我毀滅,但卻又是唯一的選擇,這次我跟你賭,賭你不會再那麽絕……

“恩?”鄭允浩皺起眉。

“我……”在中痛苦地咬了咬下唇,“我……我什麽都、為你做……”

鄭允浩怔怔地望著在中,半晌輕笑,“為我做?你要為我做什麽?”

在中頭垂得更低,艱難地說道,“我、我做你的寵兒……永遠不反抗你……”在中緊緊閉上了眼睛,幾乎無法相信這樣低三下四的聲音是從自己口中發出的……

可是,他真的受夠了,這樣的痛,他已經無力再承受了——讓他生生地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去,而自己孤單地留在原地去承載悲傷、去承受歉疚——這樣的生活,他真的再也受不住了……

“為什麽?為了他?”鄭允浩咬牙指著齊嶽,忽然他覺得有些不對勁,詫異地看著在中,“你真的是臥底?!”

“臥底?”在中猛然抬起頭,“你還在懷疑我?!”接觸到鄭允浩銳利的目光後在中苦澀一笑,無力地搖搖頭,“我不是……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真的不是……”

這句否認無疑更加觸怒了鄭允浩,他陰著臉問道,“那你真的是為了他?!”金在中啊金在中,我為了得到你的心,強忍著不碰你,強忍著迎合你,因為強迫過你而內疚,又因為你的半點兒示好而興奮,可這些退讓、這些專情換不來你的一句順從,而現在,你反倒因為他而來求我?!你這究竟是天性使然的不解風情還是在嘲笑我的自作多情?!

鄭允浩有種心灰意冷的愴然,五指死命地攢在一起,手背上突起清晰的手骨。

可在中顯然沒有覺察到鄭允浩的不對勁,他仍在自說自話,自以為是地拿出他所認定的籌碼,“放了他吧,畢竟他、救過我的命……”

鄭允浩怒視著那張難得乖順的臉,憤怒到了極致反而笑了出來,“好!”他大聲嗬了一句,“你願意做聖母瑪利亞,你願意拿身體跟我賭,我當然奉陪到底!”

樸有天被這突然的聲響驚了一驚,回過頭。

“有天,不要殺齊嶽,還有,放了他的妻子。”鄭允浩壓低聲音道。

“允浩哥,你在說什麽?”樸有天詫異地望著鄭允浩,根本顧不得改變稱呼。

“把齊嶽和那個人都關到欲牢,不要殺他們。”

“哥,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樸有天大聲吼道,“你瘋了嗎?!他是警察!他害死了我們很多兄弟!”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有分寸!我知道我在做什麽!”

鄭允浩猛然抬起手臂抓住在中的衣領,用力向前一扯,在中不禁打了個趔趄,“走!你不是什麽都願意為我做嗎?那我們現在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