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範蠡三遷

越滅吳以後,勾踐循夫差故轍北進,大會諸侯於徐(今山東滕縣),一時號稱霸主。勾踐的霸業,與範蠡、文種的出謀獻策,深思熟慮,刻苦操勞,齊心協力的幫助是分不開的。徐州會盟以後,範蠡擔任了最高軍事指揮官的職務。班師回國的時候,範蠡覺得自己的名聲太大,地位太高,不宜久留,於是,向勾踐寫了一份辭職報告。報告中說:“我聽說過這樣一個道理:君主有憂愁患難的時候,臣應當盡自己的力量為君主解憂!君主蒙受恥辱的時候,臣應當以身殉國。當年主公在會稽蒙受恥辱,我沒有殉國的原因,是為了滅吳複仇。今天,目的既然達到了,我請求接受當年在會稽時應遭到的懲罰。”勾踐為了寬慰他,首先向他發誓:“如果今後你有什麽過失而我不替你掩藏,你有功績而不予以表揚,我將來就拋屍異地而不能死在自己的國家裏。”接著又安撫他說:“回去以後,我把越國分一半給你。”勾踐怕他硬要走,最後又對他進行威脅說:“你如果不聽我的話,我就把你殺了。”範蠡說:“你是按你獨斷的權力行事,我是按照自己的意誌作出決定。”晚上,範蠡收拾了一些小巧值錢的珠寶,帶上幾個親信,坐上一條小船,不辭而別。以後再也沒有回來。

範蠡乘船經五湖(今太湖)入海,到達齊國。到齊定居以後,派人送了一封信給文種。範蠡和文種都是楚國人,年輕時就是好朋友。他們的認識還有一個故事呢!當年,文種擔任楚國宛邑(河南南陽)這個地方的行政長官,聽說範蠡為人行事,毫無拘束,不尊重本地習俗,好像是瘋瘋癲癲的。文種派了一個小官員去看望他,那官員回來說:“這個人是瘋子。”文種笑了笑,說:“我聽說凡是有才德而能幹的人,他的行為與眾不同,必然會要受到人們的譏諷,說他是裝瘋賣傻。而這種人往往有獨特的見解,看問題比較透徹,一般人不了解他,因此,會要遭到一些不公正的議論。”於是,文種駕了車親自去看望他。到了範蠡住的地方三戶,那是一個小村莊,村裏的人都出來迎接,而範蠡卻蹲在一個狗洞後麵仿著狗聲對他狂叫。跟隨文種來的官員恐怕文種麵子上過不去,就要人把衣服提起一點把那個狗洞遮了。文種說:“不要遮。我聽說狗看見人才叫。我今天到這裏,覺得氣氛與別地不一樣,有一種清新之感。我是尋訪優秀人才到這裏來的,有人對著我做狗叫,那就是說,他把我當作人看待,是尊重我。”於是下車去見範蠡,但範蠡不見,走開了。過了幾天,範蠡突然對他的哥哥嫂嫂說:“今天我有客來,請你借一套好點的衣服和一頂帽子給我。”哥嫂以為他又在發瘋,平時從來沒有看見過他有什麽客人來,而且今天來的還是這樣的貴客,要穿戴整齊去接見,哥嫂雖然懷疑,但還是借給他了。不久,果然文種又駕車而來,直抵範蠡家門。範蠡迎人,兩人一見如故,高談闊論,激動的時候,鼓掌而笑,旁邊圍觀的人驚奇地靜靜地聽著。他們兩人後來都到了越國,在勾踐手下共事的幾十年中,互相幫助,互相支持,感情更為融洽。範蠡雖然離開了,但還是關心他。範蠡在給他的信中說:“蜚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這個人可以共患難,不能夠共安樂,你為什麽還不離開呢?”文種看到信以後,內心很矛盾。他既舍不得相國這樣高官厚祿的地位,又覺得勾踐對他這樣功高望重的老臣不會有什麽猜忌。但範蠡的警告也不無道理,於是,他忐忑不安,幾天托病沒有上朝。過去對文種有意見的人趁此機會在勾踐麵前說他的壞話,誣告他準備發動叛亂。勾踐在報了會稽之仇,又完成了霸業以後,就已開始妒忌和畏懼文種的才能,聽了這些,正有詞可借,便賜給文種一把利劍,並附上一個紙條。文種接過劍,把紙條打開一看,隻見上麵寫著,“你教我報會稽之仇必須采用七種策略,我隻用了其中三種,就把吳國滅了,還有四種你掌握著,請你用那四種策略到地下去為我的父王先輩效勞吧!”文種長歎一聲,說:“我後悔沒有聽範蠡的話。”於是,引劍自殺。

範蠡到齊以後,改名換姓,自稱鴟(癡)夷子皮,在海邊開荒種地。全家勤勞刻苦,齊心協力,經營著這份產業,沒有幾年,資財聚積了幾十萬,成為當地有名的巨富。齊君聽到他很有能力,就任命他為相,負責全國的行政事務工作。範蠡很有感慨地說:“我在家從事生產而能夠積攢幾十萬的資財,做官能夠到上卿將相這樣高的位置,我本來是一個平民老百姓,這個成就算是達到頂點了。長期處在優越的地位,享受崇高的榮譽,受到熱情的稱讚,這對自己並沒有好處。”於是,他把相印交還給齊君,把自己的資財全部分給好友和村裏人,隻帶了少量貴重的珍寶,和家裏人一道,默默地走了,走向又一個陌生的地方。

範蠡到陶(今山東定陶北)停了下來。這地方是當時的交通要道,位置適中,客商雲集,店鋪鱗次櫛比,十分繁榮。範蠡認為在這裏可以謀生,於是,又改名換姓,自稱陶朱公,定居下來。範蠡父子在這裏除了耕田種地、飼養牲畜以外,還從事商業活動。由於他能準確地掌握市場動態和物資信息,又采取薄利多銷的辦法,一般隻取十分之一的利潤,所以買賣非常順手。沒有幾年的時間,他又積累了億萬的家財,成為天下巨富。所以後來人們就把“陶朱公”作為富翁的代名詞了。

朱公在陶的時候,生了第三個兒子。這個兒子是在這樣富裕的生活環境中長大的。有一年,朱公的第二個兒子因為殺人被關押在楚國。朱公說:“殺人償命,這是應該的。但是我聽說過,富裕人家的兒子是不應該當眾處死的。”朱公要第三個兒子到楚國去活動,進行營救。他拿出幾千兩黃金,裝在褐色的用具中,用一輛牛車載著,以掩入耳目。在準備動身的時候,大兒子堅決請求父親讓他去執行這個任務。朱公不同意。這個大兒子說:“長子是管理家庭事務的。現在弟弟犯了罪,不要我去而要幼弟去,爸爸一定是認為我沒有用。”說完,就要自殺。他媽媽急得沒有主張,對朱公說:“派老三去未必就有把握能救他的哥哥,而當前,白白又要先死一個老大,你看怎麽辦才好呢?”朱公不得已,隻好改派老大去。起程的時候,朱公寫了封信給在楚國的老朋友莊生,拜托他從中斡旋。他要老大到楚國以後,先去拜訪莊生,並且一再叮囑:“你把錢放在莊生那裏,聽他去使用,千萬不要過問。”老大動身的時候,私下又帶了幾百兩金子準備去作其他開銷。

到了楚國,找到莊生。莊生的家在楚都近郊,門前雜草叢生,一片荒蕪景象,一看就知道他的家境很貧寒。朱公的長子見了莊生,遞交了朱公的信,把帶來的錢全部交給了他。莊生看完信,說:“你馬上回去,不要再留在這裏了,以後即使你弟弟被放出來,也不要去打聽是什麽原因。”朱公的老大離開了莊生的家,但他沒有回去,卻住在另一個地方,把自己私下帶來的幾百兩黃金,分送給楚國的一些掌權有勢的官員,想從另一渠道進行營救活動。莊生雖然貧窮,而且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但是,由於他廉潔、耿直而全國聞名,上自楚王、貴族、官員,下至一般平民,都像對待老師那樣尊敬他。當朱公送那麽多黃金給他的時候,他並沒有意思接受這筆活動經費,他準備把事情辦好以後全部退還,以表明自己對朋友是忠實的。所以當朱公的兒子把黃金送來以後,莊生就對妻子說:“這是範公的錢,以後要退還給他的,不能挪用。”但是,朱公的兒子不了解莊生的這番心意,以為他會趁機撈一把;再看到他那低微的地位,認為不可能去進行什麽活動,即使進行活動也不可能有什麽成效。

一天,莊生利用一個尋常的機會進見了楚王,對楚王說:“我最近觀天象,看見有顆星移到了一個特殊的位置,這預示著楚國將有災禍發生。”楚王平素很相信莊生,忙問:“那怎麽辦呢?能夠防止嗎?”莊生說:“隻有對人民重施恩德,感動了上帝,才可避免。”楚王說:“好!我按照你的意見做。”於是,楚王派使者把錢庫都封了,加強對這些地方的防範。楚王的這一措施,使一些官員吃了一驚,他們告訴朱公的長子:“楚王即將大赦了。”“何以見得呢?”朱公長子問。那些官員說:“楚王在大赦之前,常常是先封錢庫,加強對這些重要地方的防範,因為恐怕有人知道將要大赦了,就趁機去偷錢,反正偷了錢以後,馬上就大赦,不會判刑。昨天晚上,楚王派人封了錢庫,這說明楚王就會要大赦天下了。”朱公的長子以為即將大赦,弟弟當然一定可以平安出來,那麽幾千兩黃金放在莊生那裏不是白白地送給他了嗎?他又並沒有幫一點忙。想到這裏,覺得這筆錢花得太冤枉了,也太便宜了莊生,於是,決定去把它要回來。他來到莊生家裏,莊生一見,大吃一驚,忙問:“你為什麽還沒有離開這裏?”他說:“我是為營救弟弟而來到這裏,弟弟沒有出來我怎麽能夠走呢?今天聽說楚王即將大赦,我弟弟自然也會得到赦免,所以特來告訴你,也是來向你告別的。”莊生一聽,知道他的來意,便說:“金子放在我的住房裏,一點也沒有動,你自己去拿吧!”朱公的長子也不客氣,進房把金子全部拿去了,心裏非常高興,慶幸既救了弟弟,又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失。

莊生深深感到受了這個吝嗇的年輕人的侮辱和作弄,很氣憤,便立即去見楚王,對楚王說:“我前次講了天象的事,你說將對人民采取寬厚政策,讓人民得到你的恩惠,以取得上帝的諒解和保佑。今天我外出的時候,聽到路上有人議論,他們說,陶那地方有個富翁,叫朱公,他的兒子殺了人被關在楚國,他家裏拿了很多錢來賄賂了王的左右親信,所以王並不是愛惜楚國人民而實行大赦的,而是因為朱公兒子的緣故。”楚王聽了,感到氣憤,說:“我雖然平時對人民關心不夠,怎麽會因為朱公兒子的緣故而才對人民施予恩惠呢?”立即下令對朱公的兒子判罪,處以死刑,第二天,才發布大赦令。朱公的長子最後帶著他弟弟的屍體回去了。

回到家裏,他的媽媽放聲大哭,鄰居們也來表示哀悼,惟獨朱公一個人笑。他說:“我早就知道他去必然會促使老二被殺。他並不是不愛他的弟弟,而是把錢看得太重了。他從小和我在一起,看到我當時窮困的情況,深刻體會到要掙錢來維持生活是不容易的。因此,他非常珍惜錢財。至於老三,他出生時,我已經是富翁了。他生長在優裕的環境中,坐的是豪華舒適而堅固的車子,騎的是高頭駿馬,每天隻是打獵釣魚,遊山玩水,根本不知道錢是怎麽來的,所以他對錢財看得很隨便,揮金如土,從不吝惜。開始我打算派老三去,就是這個原因。這一點,老大做不到,所以終於使老二被殺,這是必然的,不必傷心了。這一向我日日夜夜在等待老二的屍體回來。”真是知子莫若父。

範蠡,原來不過是楚國宛邑三戶村的一個平民,入越以後,協助越王勾踐勵精圖治,雪會稽之恥,建立霸業,官至上將軍。從越入齊,改名換姓,在海邊耕田種地,攢積了幾十萬家財,還被齊君任命為相。他還相印,散家財,從齊到陶,又改名換姓,主要從事商業活動,不久,又成為億萬富翁。每次,他都是白手起家而聞名於天下。他的成就不是偶然的,而是由於他能夠刻苦自勵,創造條件,把握時機,利用形勢,而又不貪圖功名富貴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