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
【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
識人三法視觀與察
這一段話是教導我們知人的方法,在“學而篇”裏,孔子講,“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不擔心別人不了解自己,擔心的是我們不了解別人。知人非常重要,這一章講的“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一個視、一個觀、一個察,就是孔子教我們知人的三個方法。
劉寶楠先生的《論語正義》裏說,“視、觀、察,以淺深次第為義”,這是一步比一步深入。視是從表相上來看,觀是看他的念頭,察是觀他的存心。也有的說,視是看他的當下,現在的表現,這容易觀察;觀是講他的過去,他的為人;察是講他心意的去向,安在哪裏?
視為當下表麵作為
朱子在《集注》裏說,“以,為也”,“視其所以”的“以”當為字講,就是視其所為,他幹的是什麽?是為善還是為惡?朱子說,“為善者為君子,為惡者為小人”,君子的所為是善的,小人的所為是惡的。從一個人的所為裏,就能知道他是君子,還是小人。這是第一步,從他的造作、行為去觀察。
觀為過去為人做事
第二個方法是“觀其所由”,“觀,比視為詳矣”,觀比視講得更加詳細,觀察得更加細致。觀其所由,“由,從也”,當從字講,從哪來的意思。“事雖為善,而意之所從來者有未善焉,則亦不得為君子矣”,從事上來看,他的所為是善,可是他的念頭,他為善的意念從哪來?是真正為了民眾,還是為了自己?是公還是私?要看他的發心是什麽,來判斷他這個善的真假,公者為真,私者為假。假如他的所作所為,出發點是為了自私自利,那就不善。以不善的存心、意念做出來的善,雖然是有利於大眾的,但隻能說這個事情是善,不能說他這個人是善,他“不得為君子”。換句話說,他是個偽君子,做出一個樣子在行善,其實他的意念還是自私自利,從自己出發的。可能是為了自己的名聞利養,可能是為了別人的恭敬讚歎,說他是一個好人,是君子、大善人,他圖別人的讚歎,這不能稱為君子。所以看一個人是善還是惡,是君子還是小人,真要仔細去觀察。
在明朝,袁了凡先生有一篇家訓——《了凡四訓》,就講到善有真假、大小、偏圓等等,講了十個方麵。我們應該認真地細細地讀,讀了之後,才曉得如何去觀人,這裏講的“觀其所由”,從這裏判斷。
在清朝末年有一個官員,他有很多錢,後來退休了,在家鄉做了很多好事,修橋補路、周濟貧苦,整個鄉都稱頌他是善人,可是最後沒想到他暴病而亡,不得好死,他的太太想不通,為什麽自己的先生是個大善人,最後還不得好死?後來輾轉問到,原來他先生過去曾經做了大惡,在他當官的時候,朝廷有一次賑災,由他負責發放賑災款,但是他昧著良心,把賑災款貪汙了,導致很多人因此而餓死。這個事情除了最親密的幾個朋友知道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連他太太也不知道,後來是他的一個朋友講出來的。原來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他昧著良心得到這一筆賑災的巨款,拿出一小部分出來做慈善,怎麽能抵擋、彌補他的罪業?所以為善,有陰有陽。所謂陰是別人看不見的,不為人所知的;所謂陽是為人所知的。陽善是你做慈善,大家都讚歎你,說你是個大善人,大慈善家。要知道,名也是福,你出了名,就把福給享完了。他的這個福不僅沒有留住,他的惡還是陰惡,他從來沒有告訴別人,積在內心深處,而天地鬼神明了,所以最後報應現前,就像孔子在《論語》裏講的,“吾誰欺,欺天乎?”你欺騙誰?你難道還能欺騙上天?
孔子教我們觀人,首先我們要觀自己。視其所以,先觀自己的所為是不是善?再觀其所由,看看自己的念頭是不是善?行善的出發點是不是真善,是不是真正大公無私?要把聖人的教誨先內化到自己身上,反求諸己,不是拿著聖賢教誨去量度別人,首先得量度自己。
朱子又講了一種說法,“或曰:由,行也。謂所以行其所為者也”,由,作行字講。前麵說是從,從哪裏來的意思,就是出發點,這是從念頭上講;這裏講行,行其所為,日常生活中,一貫以來的所行所為,從這裏去觀察一個人。不是隻看他今天做什麽樣的事,要看他一貫以來做什麽事,這是進一步的觀察。
察為心意所安之向
第三個方法是“察其所安”,“察”是比觀更詳細的觀察。朱子講,“察,則又加詳矣。安,所樂也。所由雖善,而心之所樂者不在於是,則亦偽耳,豈能久而不變哉?”這是更深入了,看他的所安,安當樂講,他樂於做什麽事情。有時候我們所做的,並不是我們喜歡做的,可能是迫於無奈,看到別人行善,自己不行善不好意思,勉強而為之,這就不一樣。
“所由雖善”,是他這一念生起來的是善,念頭真正是為大眾,沒有私心,可是他所做的也隻是這一次,不是他的心之所樂,他樂的是自私自利、名聞利養,他喜歡這個,不是真正喜歡為善。他這一次所做的,也不能代表他的為人,他還是虛假的,偽就是虛假。做一次可以,做久了肯定就變了,因為他的心不樂於此。隻有做到樂於為善、好善樂施、助人為樂、為善最樂,這個人才是真善,他才能做得恒久,為什麽?他樂於此。一個人喜歡做,他才會一直做下去。如果他真正明白了,幫人就是幫自己,為公也是自利,那他一定是無怨無悔,天天為善,誰也擋不住他。
所以因果教育就很重要,因果教育讓人明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報應絲毫不爽。真明白這個道理,知道為善對自己真有好處,我們才會真正樂於行善,真正發自內心。如果不明白這個因果,即使是為善,可能心不真,心有所圖,或者是勉強被逼著才這麽做,不能夠轉自己的心。
我們的恩師提倡,要挽救世道人心,必須推廣倫理、道德、因果教育。倫理道德教育幫助人生恥心,恥於作惡,也能夠樂於為善,因為他以善為榮;因果教育幫助人生畏心,畏懼作惡,不敢作惡,也能樂於為善,他知道善有善報,所以倫理、道德、因果教育要並重。
識人之要見其存心
雪公老人,李炳老引古注解釋“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有一點不同的說法,這個說法也很好。他說,“視其所以”的“以”,三國時代何晏的《論語集解》是當“用”字講,就是視其所用。皇侃的《注疏》裏說,“即日所行用之事”,即日就是當日,近在眼前的,今天做的事,也就是《穀梁傳》解釋的,日用尋常之事,看眼前的事,從近處看人。
但是隻看現前的事,不足以了解這個人,還要“觀其所由”。何晏的《集解》說,“由當經字講”,就是觀其所經從;皇侃解釋說,從來所經曆之事,從過去所經曆的事情,來觀察這個人,觀察他一貫以來的為人。
“察其所安”的安,皇侃的《注疏》裏講,“謂意氣歸向之也”,他的意念所歸向,與朱子說的“樂”有相似之處,他的意念喜歡做什麽。潘維城先生在《論語古注集箋》裏說,“行善而安之,則善日進。有過而安之,則惡日積”。善人惡人,他的心安在哪?如果行善而安於善,已經變得很自然了,天天都行善,則善日進,他會愈來愈善;如果有過錯而安之,有過不肯改,安於現狀,因循度日,不能奮然改過,就是惡日積,天天在積惡,積累過失,積小惡就成了大惡,最後變成十惡不赦。
我們有惡必須要改,連小惡都不能姑息,要勇而改之,孔子講“知恥近乎勇”,知恥是什麽?以惡為恥,知道自己有惡、有過錯,努力改正,這是勇者。所以天天要懺悔,天天要自省。曾子說,“吾日三省吾身”,反省天天幹。我們用什麽來做省察的標準?最好的標準,恩師講的儒釋道三個根:儒家的根是《弟子規》,道家的根是《太上感應篇》,佛家的根是《十善業道經》,就用這三篇文章天天對照自己,發現自己的過失。
我們曾經把《弟子規》和《太上感應篇》作為功過格,天天省察自己。譬如《弟子規》,一千零八十個字,裏麵講了一百一十三件事,我們把它作為功過格,列出一百一十三條,做一個日期的表格。今天是幾號,對照一下,做到的打鉤,做不到的、犯錯誤的打叉,然後數一數今天有幾個叉,明天著重在那些打叉的地方改過。一開始,會發現一天有四五十個叉,一百一十三條錯了一半以上。發現自己的過失,這就開悟了。開悟之後怎麽辦?悟後起修,修是把過失修正過來,這叫修行,然後惡日少而善日多,逐漸惡習氣都斷掉了,就成為一個純粹的善人,這就是真正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