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中蘇兩黨關係破裂始末(7)

中蘇兩黨衝突公開化,引起了與中蘇兩國有直接利害關係的一些國家黨的領導人的嚴重不安。8月上旬,越南黨領導人胡誌明到中國,直接前往北戴河,會見正在那裏開會的。他明確講此行是來勸和的。在談話中表示:你們是好心,你們的意見雖然不能說是完全好的,但可以說基本上是好的。因為反對美帝及其走狗是我們的共同任務,需要加強團結。正因為如此,我們對赫魯曉夫也並不使用國內對待右派的辦法來對待他,而是用“團結-批評-團結”的方法,今年不靈,明年再討論、再批評。明年不靈,後年再來。但對蘇聯方麵的做法顯然充滿了憤慨。他說:赫魯曉夫可以同美、英、法合作,可以同印度、印尼合作,甚至可以同南斯拉夫合作,唯獨不能同中國合作,說是因為意見不同。那麽這也就是說,他的見解與美、英、法以及同印度相同了。對中國撤回專家、不給機器,對印度則派專家、給機器。也好,中國沒有專家,人會死光?我就不信。談話中,最重的一句話是:“赫魯曉夫現在代表資產階級修正主義路線,在社會主義陣營和國際運動中向無產階級馬列主義路線進攻。”

不過,盡管將赫魯曉夫比之為中國的“右派”,甚至斷言他代表資產階級修正主義路線,但北戴河會議後中央對中蘇兩黨分歧仍然定位於人民內部矛盾。正是基於這樣一種基本的估計,中央接受了胡誌明的勸和,響應蘇共中央提議,於9月15日派出以鄧小平、彭真為首的中央代表團前往莫斯科與蘇共中央舉行兩黨會談。但會談從17日開始,一直開到21日,未能取得任何積極結果。

接著,從10月2日到10月23日,中央又派鄧小平、彭真率團參加為準備世界和工人黨代表會議的聲明而召開的26國起草委員會會議。會議爭論了三個星期,兩黨分歧的問題還是沒能解決。

但即便如此,在10月27日的中央政治局會議上,與會者仍舊一致決定由率團去出席11月在莫斯科召開的,有80個黨的代表團參加的世界各國和工人黨代表會議,主張不放過這次正麵宣傳自己觀點的機會,同時繼續做爭取兩黨團結的工作。會議決定,代表團以為團長,鄧小平為副團長,成員包括彭真、李井泉、陸定一、康生等四位政治局委員和候補委員,以及劉寧一、廖承誌、劉曉等三位書記處書記。同時從新華社、外交部、中聯部抽調了相當數量的領導人和翻譯來充任顧問和工作人員。會議決定,這次會議如果能夠基本上達到目的,就以國家元首身份正式訪問蘇聯。講:81黨會議上會有一番惡戰,鬥爭可能非常激烈,甚至可能瀕於破裂的邊緣,要有破裂的思想準備。但我們的方針是堅持原則,堅持團結,放手鬥爭,以鬥爭求團結,力爭達成一定的協議。為此,鬥爭要講策略,比如,一般不要直接出麵爭論,位於二線,讓鄧小平和彭真站在第一線,如此便於轉圜。

11月10日,世界各國和工人黨代表會議在莫斯科開幕。開幕式上,赫魯曉夫進行了長達兩個多小時的講話。赫魯曉夫在講話中指出:現在的時代不能隻說是帝國主義和無產階級革命時代,不能隻說帝國主義的本性沒有改變,這不符合當代實際;社會主義國家應該搞分工合作,單獨建設社會主義是不成功的,單幹是民族主義;帝國主義發動的局部戰爭和各國人民的民族解放戰爭可能發生,但不能就此認為戰爭不可避免;社會主義國家對外政策的總路線是和平共處,裁軍是防止戰爭的根本道路;資本主義國家的和平過渡具備可能性,有可能使資本主義議會變成人民的議會;要注意防止國際共運中的教條主義、宗派主義,警惕極端革命性、“左”傾冒險主義。如此等等,仍舊是不點名地批評中國黨。根據原定的由鄧小平出麵反擊的方針,14日下午,鄧小平發言,指名道姓地曆數赫魯曉夫和蘇聯黨的錯誤做法和錯誤觀點,並迅速觸發了一場激烈的爭論。從鄧小平發言後,接連幾天,幾乎所有發言者都卷入到爭論之中,代表團再度處於被圍攻的境地。

11月16日晚,得到電報的召開政治局會議,迅速研究了這一情況。第二天,中央政治局召開擴大會議,明確決定堅持既定方針不變,對會議聲明必須堅持三條原則,即第一是堅持自己關於對戰爭要準備兩手而不是一手的論點,第二是反對寫上蘇共二十大和二十一大,第三是不接受說我們進行派別活動的提法,否則拒絕簽字。為此,有必要做好破裂的思想準備。接到周恩來代表中央打來的電話後,也在代表團的內部會議上明確講,要置之死地而後生,背水一戰,不怕破裂。

激烈的爭論一直進行到23日。這一天,赫魯曉夫做第二次發言,開始從原來的立場上後退。他一麵繼續肯定蘇共二十大反個人迷信是正確的,一麵開始承認當時時間緊迫,對斯大林的評價不盡全麵;一麵繼續堅持說和平過渡的可能性越來越大,一麵又反對說他主張走議會道路;一麵繼續強調世界戰爭可以避免,一麵又承認要根本製止戰爭,隻有靠社會主義和世界人民的革命運動。最後,他還專門講了一段要團結的話,反對爭論不休,主張向前看,在不損害原則的前提下,大家互相讓步。針對這種情況,第二天鄧小平的發言也降了溫。

25日,越南黨領導人胡誌明挑頭組織了一個“請願團”向中蘇兩黨“請願”,呼籲團結。其他一些和工人黨領導人也強烈地反對分裂,主張團結。代表團經過研究,當晚向中央請示,可否適度讓步和妥協。28日晚,經過兩天研究,中央政治局同意從原先的條件上適度讓步。

經過兩天的商討,中蘇兩黨在共同讓步的基礎上,就所爭論的問題取得了比較接近的看法,中國代表團也決定在有關文獻上簽字。12月1日,在激烈爭吵了將近三周,與會多數黨都認為中蘇破裂不可避免之後,中蘇兩黨領導人突然春風滿麵地握手言歡,弄得幾周來一直跟隨赫魯曉夫激烈攻擊中國黨的多數黨的代表們莫名其妙,瞠目結舌。當日,莫斯科會議在通過宣言、呼籲書後,在一片“團結”聲中落下了帷幕。已經滑到破裂邊緣的中蘇兩黨關係,奇跡般地暫時握手言和了。

此後,中蘇兩黨兩國的關係開始有所緩和。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1961年蘇共二十二大召開前夕。

十一、1961年:蘇共二十二大,周恩來提前離會抗議,中蘇兩黨關係降至最低點

進入1961年,雖然起初中蘇兩黨關係繼續處於緩和狀態,但很快由於兩件事情促使中蘇兩黨關係急轉而下,並造成兩黨關係的最終破裂。

第一件事是蘇聯與阿爾巴尼亞國家關係的急劇惡化。

阿爾巴尼亞和南斯拉夫同處巴爾幹半島,在曆史、民族、地緣政治等諸多方麵有著緊密的聯係,甚至阿爾巴尼亞也是在南共的扶植和幫助下成長起來的,南斯拉夫一直想把阿爾巴尼亞變成自己的一個共和國。所以,南、阿民族矛盾很尖銳。1948年,蘇聯與南斯拉夫發生衝突,鐵托被開除出情報局,阿爾巴尼亞勞動黨第一書記恩維爾·霍查及時轉變立場,積極追隨斯大林,於當年與南斯拉夫斷交,加入了對鐵托的討伐。此後,蘇阿兩國一直保持良好的關係。1955年華沙條約組織成立,阿爾巴尼亞是成員國之一。蘇聯在阿爾巴尼亞發羅那建立了海軍基地,成為華約組織在地中海上的最重要的據點。赫魯曉夫上台後,批判斯大林,調整對南斯拉夫政策。恩維爾·霍查既不滿意赫魯曉夫批判斯大林,也不滿意赫魯曉夫改善同南斯拉夫的關係。1961年2月,阿爾巴尼亞勞動黨第四屆代表大會召開,恩維爾·霍查在蘇共代表團與會的情況下,指責赫魯曉夫是修正主義和獨裁分子。赫魯曉夫則於3月在華約國政治協商會議上指責阿方對發羅那海軍基地蘇軍的態度不友好。蘇阿關係急轉直下,鬥爭日益尖銳,赫魯曉夫相繼做出了停止對阿無償經濟援助和撤出發羅那基地蘇聯海軍的決定。同蘇聯關係惡化的阿爾巴尼亞勞動黨轉而向靠過來,在布加勒斯特會議和第二次莫斯科會議上,成為最堅定的支持者,中阿關係趨向密切。

蘇阿關係急劇惡化,最初中央本著避免卷入蘇阿爭執的原則,兩頭勸說,竭力調和蘇阿矛盾。但隨著蘇阿矛盾的加深,中國黨最終向阿黨伸出了援助之手。

8月,在華沙條約國和工人黨第一書記會議上,以觀察員身份列席的中國代表劉曉受中央委托,發表口頭聲明,反對蘇方拒絕阿代表團出席會議的做法,呼籲改變此項決定,遭到赫魯曉夫的拒絕及指責。至此,幾個月以來難得的緩和的中蘇兩黨關係,開始重新緊張起來。

早在7月24日,即蘇聯公布蘇共新黨綱草案一周之前,蘇共將厚達112頁的俄文黨綱草案連同中文譯文一並交給了彭真和楊尚昆。這個新綱領將蘇共二十大和平共處、和平過渡、和平競賽的綱領路線進一步係統化,並且提出了全民國家、全民黨的新理論。在看來,這份文件可以說是蘇共“修正主義形成完整體係的一個裏程碑”。在8月23日至9月16日的廬山中央工作會議期間,中央曾多次討論過蘇共的新綱領,認為赫魯曉夫全民國家、全民黨理論的提出,無疑是公開打出了反對無產階級專政的旗號,蘇共已麵臨著從無產階級政黨蛻化成為資產階級政黨,從馬克思列寧主義政黨蛻化成為修正主義政黨的嚴重危險。

1961年10月17日至31日,蘇共第二十二次代表大會在莫斯科召開,中國派出周恩來為團長的代表團出席。17、18兩日,赫魯曉夫先後作了蘇共中央總結報告和關於蘇共綱領草案的報告,闡述了全民國家、全民黨的問題,指出從國內發展任務來看,無產階級專政在蘇聯已經不再是必要的了,工人階級專政不再成為必要,將先於國家而消滅。同時,赫魯曉夫還以蘇共發現了更多的列寧生前批評斯大林、反對斯大林繼續擔任蘇共中央總書記的文獻,繼續嚴厲批判斯大林。在批判斯大林的同時,赫魯曉夫點名批評了阿爾巴尼亞勞動黨領導人,指出阿爾巴尼亞還在繼續執行斯大林路線,譴責了阿爾巴尼亞領導人的“血腥暴行”,宣稱蘇聯在斯大林個人迷信時期曾經有過的一切惡劣的東西,都以更壞的形式,出現在阿爾巴尼亞勞動黨內。

針對赫魯曉夫的報告,10月19日,周恩來在代表大會上發言說:兄弟黨和兄弟國家之間如果不幸發生了爭執和分歧,應當本著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的精神,平等和協商一致的原則,耐心地加以解決,把兄弟黨和兄弟國家之間的爭執,公開暴露在敵人的麵前,不能認為是馬克思列寧主義的鄭重的態度。周恩來的這個講話,在第二天受到了阿爾巴尼亞勞動黨中央委員會的歡迎,他們譴責了赫魯曉夫“反馬克思主義的謊言”。

為了表示對赫魯曉夫批判斯大林的抗議,10月21日,周恩來率領代表團拜謁列寧、斯大林陵墓並獻花圈。花圈上麵分別題詞:“獻給無產階級革命的偉大領袖和導師弗·伊·列寧”和“獻給偉大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約·維·斯大林”。

由於蘇共二十二大提出的綱領路線與的立場觀點差距太大,周恩來在會上發言後,各國黨對的指責聲不斷,又一次形成對中國黨圍攻的局麵。於是,10月23日晚,周恩來提前離會,啟程回國,以示對蘇共的不滿和中國黨依然堅持在重大理論問題上的原則立場。

24日,周恩來乘專機回到北京,、、朱德、鄧小平等人到機場迎接,以此向蘇方表明領導人的不滿情緒和態度。蘇達利柯夫臨時代辦就此事向莫斯科通報說:與此前類似的迎送慣例不同的是,這次蘇聯大使館的代表沒有被安置在機場的20休息廳裏,而是被禮貌地送到隻有中國外交部官員所在的房間中。迎接周恩來的儀式異常隆重。周恩來顯然沒有料到會親往機場迎接,當他走下飛機看到毛時感到吃驚,毛極其熱情地向他問好。在同到機場的蘇聯官員打招呼後,毛沒有說任何在這種場合應該說的,哪怕是一般性的話,隻有道了幾句禮節性的話語。蘇達利柯夫評價說:眾所周知,很少在人民中間露麵,幾乎沒有迎接和歡送過任何人。他能夠來到機場迎接周恩來,被人們評定為是打算顯示對周恩來在蘇共二十二大上的行為的支持,這給周提前回國的行動賦予了特別的意義。

26日,根據中央政治局、書記處會議的決定,《人民日報》全文發表了阿爾巴尼亞勞動黨中央委員會20日發出的譴責赫魯曉夫的聲明,以示中國對阿黨的支持和對蘇共的抗議。但赫魯曉夫不為所動,二十二大後,宣布與阿爾巴尼亞斷交。此後,阿爾巴尼亞成為歐洲的唯一的“社會主義明燈”。

在接下來的蘇共二十二大中,留下來的中國代表團采取沉默的方式,不再更多地參與爭論。

10月31日,蘇共二十二大閉幕。赫魯曉夫在閉幕式講話中,就和平共處、帝國主義性質等問題繼續不點名地批評,駁斥領導人的指責。同時,在赫魯曉夫的堅持下,蘇共中央還做出了令與會者瞠目結舌的決議,將斯大林的水晶棺從紅場的列寧墓中遷出。決議稱:“大會認為在列寧墓中繼續保留約·維·斯大林的水晶棺是不適宜的,因為斯大林嚴重地違反了列寧的遺訓,濫用權力,大規模鎮壓正直的蘇維埃人,以及在個人崇拜時期的其他行為使他的靈柩在弗·伊·列寧墓中成為不可能。”很快,斯大林的水晶棺被從列寧墓中遷出,在列寧墓後麵、克裏姆林宮圍牆腳下重新安葬。這表明斯大林不能享受像列寧那樣的最高領袖地位,而隻能把他等同於蘇共中央其他領導人。

赫魯曉夫的這個舉動引起的最大反感。在看來,斯大林畢竟領導蘇聯30年,在世時享盡全黨全國的擁戴與由衷讚美,死後卻遭到赫魯曉夫如此待遇,像赫魯曉夫這樣生前好話說盡死後鞭屍批判的人是十足的兩麵派、野心家,是必須引起高度警惕的。

從50年代後期開始惡化的中蘇關係,在1961年蘇共二十二大期間降到了最低點。

十二、蘇共二十二大後,斷言蘇共“變修”,中蘇大論戰開始,兩黨關係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