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營救(2)

回到辦公室,向亦鵬站在桌邊把一張標了暗記的照片拿出來,從抽屜裏拿出藥水,在照片的背麵細細塗拭,漸漸地出現一行淡淡的字跡:軍統上海站,小紅樓。

天色晚下來,向亦鵬一如往常準時開始了他的演奏表演,美妙的音樂回蕩在酒吧,人們安靜地欣賞著……在一陣悠揚的鋼琴聲中,表演結束引來一片掌聲。向亦鵬走到台下不經意地看了早已站在一旁的鴻川一眼,鴻川跟著他走進了休息室。

鴻川說剛剛收到報告,“7號”在石庫門的家遭到不明身份的人襲擊,幸好我們提前轉移了他的家人。向亦鵬在房間裏踱開了步子。他否定了鴻川“7號”已經叛變的想法,但隱隱有了一種不安的感覺,似乎這人的被捕深藏著某種看不見的玄機,他一時看不清楚。想到這裏就吩咐了鴻川通知餘銘真一定要保護好“7號”家人的安全,同時加緊營救工作的準備,一有消息立即行動。

他重新走上台,一眼就望見了坐在吧台邊的閻天正示意般向他舉了舉手中的杯子,兩人相互微微點頭。向亦鵬此刻還不知道,閻天來這裏放鬆不過就是在為了心中那個冒險的行動而確定決心。

向亦鵬表演完畢以後,女歌手登台在樂隊的伴奏下唱起了風行一時的“天涯歌女”。

閻天懶懶地看著歌手軟綿綿的演唱,向亦鵬端起酒杯來喝了一口,打量了一下他:“今天怎麽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閻天輕輕歎口氣,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工作上的事,不說也罷。”

向亦鵬說那我就不方便問了……

閻天說:“其實也沒什麽……現在共事的一個人,以前跟我有過節,我這次來上海,主要工作就是督促他辦一些事,本來有矛盾,現在更是勢成水火,所以處處給我為難。”

向亦鵬:“這種人不用跟他一般見識。”

閻天:“我自然不會把他放在眼裏……隻是現在我剛剛要做點事,他就蠢蠢欲動,唯恐被我搶了功……同為黨國辦事,彼此之間還要爭鬥,想想真是沒有意思。”

向亦鵬笑了:“你辦了什麽大事令此人如此急於和你搶功?”

閻天說:“也沒什麽大事,反正也就那些事吧。”兩人再碰了一下杯。

閻天看看四周回過頭來說還是他比較單純……無論時局怎麽變化,上海灘都還是老樣子,醉生夢死,無憂無慮的東方巴黎……

向亦鵬說也不盡然,你看著大家都是無所謂的樣子,實際上都知道國內時局不穩,日本人虎視眈眈,委員長和你們說的****又一直是戰火不息,這樣的兵荒馬亂,也是人心惶惶啊。

閻天瞥一眼,說那你這裏還是照樣的歌舞升平啊。向亦鵬說不過勉強維持罷了。

閻天喝一口酒又問道:“亦鵬,以前咱們分開的時候,我問過你一個問題,還記得嗎?

向亦鵬想了想,笑著點點頭。

閻天說:“棄戎從商,後悔過麽?因為我一直沒想通……如果你作一個職業軍人,會是很優秀的那一類型。”

向亦鵬搖搖頭:“不知道,不過我現在倒是真的很滿足。”

閻天有些不信:“真的?”

向亦鵬笑道:“你的意思是,一個曾因頂撞連長而被關禁閉的激進分子會墮落到做一個唯利是圖的猥瑣商人?”

兩人都笑了起來,閻天看著酒杯又說:“其實,我剛才的問題還沒完……你離開黃埔,放棄我們當初的夢想……是不是還因為她?”

向亦鵬愣了一下,他看著閻天。

閻天:“你知道我說的是誰……林璿!”

向亦鵬搖搖頭:“是我自己作出的選擇,也可以說是家父替我作出的選擇,我隻是服從。跟她沒一點關係。”

閻天笑了:“直到現在,你還是不肯麵對自己的內心嗎?”

向亦鵬:“你還是那麽絮叨。”

向亦鵬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怎麽又想起這個來?閻天喝口酒說也許是這次回來有點睹物思人吧,問向亦鵬可有林璿的消息?向亦鵬搖搖頭說早就失去聯係了。

閻天說:“不知道她在不在上海,今天看到一個背影,很像她……那次一別,好像都是很久遠的事了……”

向亦鵬也陷入沉思,兩人又拿起酒杯輕輕碰了碰,一飲而盡。

6

夜色中長德路的裏弄寂靜無聲,馬路上空無一人。這裏是平民區,和南京路等熱鬧地界兒最大的不同就是,入夜之後路麵上便再也見不到行人,猶如死一般寂靜。送走閻天的向亦鵬悄然出現在112號的店鋪前,按規定的節奏地敲了敲門。門開了道縫,他溜進去,餘銘真一臉焦慮地迎了上來說:“大姐一直嚷著要回家。”

向亦鵬問:“三科的聯絡站都關閉了嗎?”

餘銘真說:“已經停止使用,人員也都轉移了。老向,難道‘7號’真的……”

向亦鵬說:“現在下結論還太早,我們要相信他對黨的忠誠,你記住跟‘貓眼’保持聯係,一有消息就隨時出動。”

向亦鵬說完徑直向房間走去。房間不大,床上鄒凱林的小兒子酣然入夢,鄒妻抱著四歲的大兒子,臉上滿是不安。看到向亦鵬進來,她沉默地撫弄著兒子的頭。

向亦鵬在鄒妻對麵坐下來:“大姐……老鄒被捕了。”

鄒妻的手頓了一下,她抬頭表情卻十分平靜。她並不清楚自己的丈夫和眼前的這些人玩命做的是什麽事,但知道這一天的到來隻是遲早的事情罷了。她閉上眼睛,眼淚滑了下來在喃喃自語:“看來我們是真的永遠回不去了。”

向亦鵬說:“大姐,你不要擔心……組織上會盡力營救的。”

鄒妻打斷他看著腳下:“他的事我都不清楚……我是一個鄉下女人,除了帶孩子做飯,什麽都不懂……他幹什麽做什麽我不知道,你讓我走,我想回家。”

向亦鵬:“大姐,你先別急,這件事事關重大,希望你能配合組織。”

鄒妻說:“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這一陣子,他很少回家……經常在那個婊子那裏住。”

向亦鵬驚了一下:“婊子?是誰?”

鄒妻說:“不知道,隻聽說是個窯姐兒,叫什麽蓉兒。”

向亦鵬問:“那你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什麽時候?”

鄒妻抬起頭,憔悴的臉上顯出一絲痛苦,仿佛又看到了前天鄒凱林好不容易回家來的情形,他在房間裏慌三火四地收拾著衣服和皮包,兩個孩子又哭又鬧也全然不顧,自己看著他慌慌張張地跑掉了。

房間裏,向亦鵬默默地看著孩子,陷入沉思。鄒凱林的事讓他背上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這是組織紀律堅決禁止的事啊。

7

中午的陽光有些懶懶地照著這同樣慵懶的城市。街道上一輛道奇轎車駛來停在了路邊,向亦鵬從車上下來,沿著街道慢慢走著,眼睛搜尋著裏弄的弄牌號。在一個裏弄口,他看看四周就拐進了裏弄,這是個很安靜的小裏弄,兩邊是整齊的小洋房,不用看也知道就是有錢人的住宅區,此時,幾個姨娘正在街邊一邊嗑瓜子一邊說閑話,向亦鵬若無其事地從她們身邊走過。

很快,在25號的門前,向亦鵬站住,他轉頭看著對麵26號,那邊大門緊閉,二層小樓的窗戶拉著窗簾。向亦鵬正要向26號的大門走去,門就開了,兩個男人走了出來,向亦鵬馬上轉身繼續向前走,出來的男人看也沒看他,匆匆地走了。

向亦鵬來來回回已經在這條路上走了一會兒,樹影斑駁中,他突然從矮牆邊翻了過來,飛快地跑到洋樓下。很快在四周轉了一圈,最後來到灶披間,低頭鼓搗了一陣,門吱吱呀呀開了,隨即掩身走了進去。房間裏很安靜,看得出已經有人搜查過房間,一地狼藉。

向亦鵬躡手躡腳地搜索著,視線就落在地上,一張照片吸引了目光。照片上,鄒凱林和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親熱地摟在一起……

影院裏稀稀落落坐著不多的觀眾,向亦鵬和看門人老周分別坐在前後兩排。老周伸手把看過了的鄒凱林和女人的照片又還給他說現在當務之急是營救“7號”……關於他的私生活不檢點的事情組織上會進行調查。

向亦鵬說:“明白……我們正在等待貓眼的情報……但我有種不好的感覺,老鄒究竟還有多少事是組織上不了解的?”

老周說:“嗯,營救計劃要部署周密……上級指示我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營救他。關於女人的事情,一定要注意保密,老鄒這人就是在這方麵不檢點,組織上不止一次批評他,可他依舊我行我素……一切等救出他再說吧。”

向亦鵬回到酒店鴻川就告訴他餘銘真來了。匆匆走進去,餘銘真說這是貓眼加急送來的一封信,裏邊是一張照片。

向亦鵬用藥水在照片背麵塗拭後,字跡漸漸顯現出來,向亦鵬看後把它交還給餘銘真看,她不由得大吃一驚:“這是在玩什麽名堂?會不會是圈套?”

向亦鵬說:“不知道。不過貓眼的情報應該是準確的。”

餘銘真點頭:“當然,這個情報如果確實,倒是幫了我們的大忙。”

向亦鵬沉思一會兒說:“看來閻天的對頭給他壓力不小,他才想出這樣的辦法……不過,也有可能他已經嗅出了幾種別的味道,我這個同學果真是一隻厲害的老貓。”說完自己也禁不住笑了。

餘銘真問:“按計劃行動?”向亦鵬點點頭。

8

行動時間就要臨近了。向亦鵬在大堂裏一路笑著和客人打著招呼,下意識地抬頭看看牆上的鍾。櫃台裏的鴻川衝他微微點頭……

在這條不甚熱鬧的馬路邊,一輛垃圾車緩緩開過,街麵上沒有幾個行人,路邊的小吃檔裏,幾個閑人在吃著灌湯包。

埋伏在“福祥綢緞莊”裏的餘銘真手拿一幅綢緞,視線卻透過窗戶看著外麵的街道。行動小組的各個成員都已到位。但突然遠處就傳來幾聲槍響,餘銘真不由得一愣,這明顯不是計劃中的,她警覺地看著傳來槍聲的方向,剛才吃包子的幾個人也都不約而同站起來。短短一瞬,餘銘真立刻作出判斷,有其他人動手了,飛速向槍聲響起的方向跑去,行動隊員也立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