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貓(2)

小船在平靜的湖麵上隨意漂著。林璿坐在船頭,向亦鵬和閻天坐在船尾,三人都沒有說話,仿佛都陷入到對青春往事的回憶中……湖麵波光粼粼中,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年輕的向亦鵬,林璿和閻天也是這樣坐著,向亦鵬拿出相機不停地給林璿拍照,突然,手沒拿穩相機險些掉入水中,他剛把身子一探穩住手裏的相機,林旋卻急得猛地站起身來,結果反倒弄得小船猛一顛,向亦鵬咕咚一下連人帶相機掉到了湖裏。不過他反應也快,在掉進水裏的一瞬間,把手裏的相機又扔給了閻天,但閻天倒不急著救向亦鵬,反而猛拍向亦鵬落水的樣子,急得林旋直跺腳,鬧到最後,三人在湖邊一起合了一張影,也就是閻天長期擺在床頭櫃上的那張照片……

閻天回過神看著水麵,說可惜今天忘了帶相機。林璿笑著從包裏拿出了相機,遞給向亦鵬。他接過相機,走到船後把相機放在船幫上,這時船又晃動了一下,相機險些掉下去,向亦鵬敏捷地扶住了相機,閻天立即打趣說他是不是又想不開要跳湖了?三個人便又笑著一團。

笑過之後向亦鵬按下快門,然後來到林璿和閻天身邊,三人再拍下了一張照片。事實上,他們都(加:不)曾預料到,這也是他們此生最後一張合影了。人生最難以麵對的其實就是好友之間的劍拔弩張以至於相忘於江湖,但造物弄人誰也違拗不得。

從湖邊回來,車子停在了林旋公寓的路邊,林璿從車上下來,微笑地看著車裏的向亦鵬和閻天,習慣性地微微鞠了一躬說:“今天過得很愉快……謝謝。”

看到她這個樣子,閻天和向亦鵬不由得都笑了,林璿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說在日本待了幾年,不知不覺養成習慣了,問他們想不想上去坐坐?但視線卻始終是看著向亦鵬,他猶豫了一下搖搖頭,有些為難地說:“我,我,晚上還有演出……”閻天便也緊跟著說晚上也有些公務要辦。

林璿失望地笑一笑,跟二人揮揮手。看著離去的車子笑容卻慢慢從臉上褪去,瞬間整個人就冷下來,從身體裏就透出一股子寒氣,目光變得冷靜而犀利!

5

一到傍晚時分就變得熱鬧非常的大世界。戲台上,正在表演著武生戲“挑滑車”,演員表演得虎虎生威,一招一式都贏得台下叫好聲連連。

閻天悄然出現在人群中,環顧一下四周,慢慢走到舞台後的一個簡易房子門口,那裏擺放著一盆幹枯的植物,但上麵卻開著一朵紮眼的紅花,他把花慢慢拿起來,卻是紙紮的。他把花放進口袋,一閃身進了門。房間裏異常雜亂,裏麵堆滿了各種演出道具和演員的衣箱。等待了片刻,聽到了輕微的動靜,回過頭在房間的暗處,赫然出現一個模糊的人影。兩人在黑暗中默默站立著。

閻天按照鄒凱林的指點說道:“風雨飄搖,有客來到。”

暗影中的人答道:“來自何方?”

閻天伸手從衣服裏取出一副撲克牌,他熟練地洗著牌,然後從牌裏緩緩拿出了紅心A,向男人亮出來。

人影問:“你是什麽人?怎麽知道這個聯絡方式?”

閻天說:“是他讓我來的……他說過,見牌如見人。”

一絲微光下,可以看見那人低頭沉思著,然後又隱身於黑暗中問道:“他現在在哪裏?”

閻天回答:“在我手上……”

人影:“你找我幹什麽?”

閻天:“你是他在****地下組織裏埋下的一顆雷,但是他願意把你借給我用一用……”那人再次沉默很久之後才問需要他做什麽?

閻天洗了洗手上的撲克牌說:“我要你給我查出你們安插在軍統的那條狗。”那人的身體動了動,呼吸有些急促地說這恐怕很難。

閻天說:“不難也不會打出你這張牌,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

那人轉身隱入黑暗中,他說:“我們已經得到了你要送他走的情報了。”

閻天的微笑僵在了臉上,他想這還真是一條咬人很疼的狗。戲台上的鑼鼓聲雨點般密集,台下的叫好聲山呼海嘯一般。

6

向亦鵬站在窗前看著外麵明暗不定的燈火,雙手抱在胸前一動不動,在這炫目的聲色夜景裏他深切感到了如同著名的“俄羅斯輪盤賭”,黑洞洞的槍口在對著這場遊戲的每一個人,就看誰會率先扣動那致命一擊的扳機

站在一旁的餘銘真問既然閻天已經決定送“7號”去南京,為什麽又遲遲沒有動靜?向亦鵬轉過身說,既然貓眼沒有新的情報過來就說明這隻老貓是太看重這條鹹魚了,他絕不會輕舉妄動。我們唯一的機會就是在他行動時比他更快地搶走這條魚。

向亦鵬走回桌前坐下,雙手敲擊著桌麵說:“對閻天來說,已經知道‘7號’的分量,也就明白我們不會眼睜睜地看著‘7號’落在他手上而不管,之所以按兵不動,一定現在有什麽東西讓他還不想動。”

向亦鵬沉吟良久分析道,一定是“7號”和他有某些事還沒有最後談定。“7號”是絕頂聰明之人,他既然要借助閻天擺脫我們和青幫的追殺,必定是有著周密計劃的,閻天也許已經在利用這個計劃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談完工作餘銘真問向亦鵬可餓了,雖然隻是名義上的女友可還是應該多關心的。向亦鵬笑著拍拍她的肩膀說這份情意心領了,她還是早些回去休息,行動一旦開始必定又是一場惡戰。但隨即又叫住已經走出門的餘銘真,在便簽上寫幾個字交給她讓立刻傳遞給貓眼,他決定還是逼老貓出窩。

7

夜已經很深了,流浪兒阿炳猶豫半天,還是不敢敲響餘銘真的家門。正要轉身離開門開了,餘銘真看著他。阿炳有些局促不安地伸出手,是一件木製玩具說:“是我自己做的……送給小寶玩。”

餘銘真笑著接過玩具:“你叫什麽。”

阿炳說:“阿炳。”此時房間裏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他眼睛盯著飯桌,直吞口水。

餘銘真說:“還沒吃飯吧,進來一起吃……”阿炳猶豫一會兒,但最終還是膽怯地搖搖頭跑了。

餘銘真拿著饅頭追過去,正碰上遊閑海教訓阿炳,他一耳光扇過去:“你給我記住,這世界沒人需要你感謝,我們隻要能活命就好了。”

餘銘真闖進去,喊著要給阿炳饅頭,阿炳卻躲閃著怎麽也不要。被嚇一跳的遊閑海惡狼般瞪著她。

餘銘真也惡狠狠地瞪了遊閑海一眼對阿炳說:“別怕,以後有人欺負你你就來找我。”說完把饅頭放在桌上,竟然摔門而去。這個連青幫也不放在眼裏的獨行大盜遊閑海真有些吃驚了,一個女人居然敢衝進自家門來教訓他,不過想著想著這粗豪漢子的臉上竟泛起些笑容來。

8

閻天走出家門,站在陽光很好的街頭四下看看,然後慢慢向前走去,行動迫在眉睫他也愈發小心起來。但是他沒有注意到,街角上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拄著拐杖弓著腰緩緩地走來,手中發黑的竹杖在地麵有節奏地敲擊著,老頭摸摸自己臉上的胡須,此人正是向亦鵬。

在街上向亦鵬隔著街道不緊不慢地跟著閻天,他要看看老貓究竟有幾個窩。閻天走著走著突然快步穿過馬路,向一條裏弄走去;向亦鵬剛要跟過去,卻被一隊迎親隊伍給擋住了,好容易穿過去,卻在拐角處又站住了……

迎親隊伍裏一隻二踢腳被炸響,嚇了所有人一跳,閻天從裏弄口借機衝出來,大街上人來人往,跟蹤的人不見了。他知道自己手中的老鼠吸引來了不止一隻貓。

閻天回到辦公室,辦公桌上擺放著一副嶄新的撲克牌,他學著鄒凱林的方法一張張翻看著。楊修遠剛送來了軍統總部的加急電報,要求立即將人犯押送南京。這使得他心裏不由得略感煩躁,趙興一定是替他送了奏章了。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家夥真還是精細地給自己來了一刀,“私押人犯”可不是個小罪名。難怪當年如此嚴重的過失他居然就僅僅降了一級官階,最後還落到上海站這個肥差上來。但他看著一臉緊張的楊修遠倒不太著急,遊戲早已設計好了。

9

鄒凱林正隔著門給守衛表演魔術,他說所有魔術分三個步驟,第一,擺出一樣東西,拿出牌,雙手精熟地擺弄著;第二步讓它消失,唰唰幾下手一晃就把牌變沒了;第三步,讓它重現。隻見熟練地舞動著雙手,唰的一下果然就又把牌變出來了,搞得守衛一臉驚奇。

終於就要離開這個地方,這讓他心情很好。放下牌,又開始在房間裏踱步,他知道早已經暴露在眾多黑洞洞的槍口下,現在隻能盡快遠走高飛,可是即便他把整個故事設計得天衣無縫,但總覺得還有些地方沒考慮到,又煩躁起來。

10

林璿坐在大堂的沙發上,優雅地喝著咖啡,桌上放著一袋洗好的照片。

餘銘真站在不遠處,透過一盆植物仔細打量了一下她才來到林璿麵前:“請問,是你找亦鵬嗎?”林璿點點頭。

餘銘真說:“他出去了……有什麽事我可以轉告。”

林璿笑著搖搖頭:“我再來吧……謝謝。”

餘銘真轉身欲走,林璿卻又叫住了她:“請問……你是哪一位?”

餘銘真說:“我姓餘……是亦鵬的女朋友。”

林璿被餘銘真這句話給說愣了,半天都沒回過神來,最後隻好笑一笑來掩飾。

餘銘真問:“請問你是……?”

林璿說得有些結巴:“我姓林……是他……以前……的朋友。”麵對這突然出現的情況她有些不知所措。

餘銘真微笑著轉身離開了,留下她在原地發呆。坐下來拿起杯子來準備再喝,放到唇邊才發現杯子裏什麽都沒有了,站起來愣了一會兒快步離去了。

餘銘真在遠處看著這一切也深深歎了一口氣。不知是為向亦鵬、林璿抑或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