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直麵挑戰(2)

◆牛

葉聖陶

在鄉下住的幾年裏,天天看見牛。可是直到現在還像顯現在眼前的,隻有牛的大眼睛。冬天,牛拴在門口曬太陽。它躺著,嘴不停的磋磨,眼睛就似乎比忙的時候睜得更大。牛眼睛好像白的成分多,那是慘白。我說它慘白,也許為了上麵網著一條條血絲。我以為這兩種顏色配合在一起,隻能用死者的寂靜配合著吊喪者的哭聲那樣的情景來相模擬。牛的眼睛太大,又鼓得太高,簡直到了使你害怕的程度。我進院子的時候經過牛身旁,總注意到牛鼓著的兩隻大眼睛在瞪著我。我禁不住想,它這樣瞪著,瞪著,會猛地站起身朝我撞過來。我確實感到那眼光裏含著恨。我也體會出它為什麽這樣瞪著我,總距離它遠遠地繞過去。有時候我留心看它將會有什麽舉動,可是隻見它呆呆地瞪著,我覺得那眼睛裏似乎還有別的使人看了不自在的意味。

我們院子裏有好些小孩,活潑,天真,當然也頑皮。春天,他們撲蝴蝶。夏天,他們釣青蛙,穀子成熟的時候到處都有油蚱蜢,他們捉了來,在灶膛裏煨了吃。冬天,什麽小生物全不見了,他們就玩牛。

有好幾回,我見牛讓他們惹得發了脾氣。它繞著拴住它的木樁子,一圈兒一圈兒的轉。低著頭,斜起角,眼睛打角底下瞪出來,就好像這一撞要把整個天地翻個身似的。

孩子們是這樣玩的:他們一個個遠遠地站著,撿些石子,朝牛扔去。起先,石子不怎麽大,扔在牛身上,那一搭皮膚馬上輕輕的抖一下,像我們的嘴角動一下似的。漸漸的,撿來的石子大起來了,扔到身上,牛會掉過頭來瞪著你。要是有個孩子特別膽大,特別機靈,他會到竹園裏找來一根毛竹。伸得遠遠地去撩牛的尾巴,戳牛的屁股,把牛惹起火來。可是,我從未見過他們撩過牛的頭。我想,即使是小孩,也從那雙大眼睛看出使人不自在的意味了。

玩到最後,牛站起來了,於是孩子們轟的一聲,四處跑散。這種把戲,我看得很熟很熟了。

有一回,正巧一個長工打院子裏出來,他三十光景了,還像孩子似的愛鬧著玩。他一把捉住個孩子,“莫跑,”他說,“見了牛都要跑,改天還想吃莊稼飯?”他朝我笑笑說,“真的,牛不消怕的,你看它有那麽大嗎?它不會撞人的。牛的眼睛有點不同。”

以下是長工告訴我的話。

“比方說,我們看見這根木頭樁子,牛眼睛看來就像一根撐天柱。比方說,一塊田十多畝,牛眼睛看來就沒有邊,沒有沿。牛眼睛看出來的東西,都比原來大,大許多許多。看我們人,就有四金剛那麽高,那麽大。站到我們跟前它就害怕了,它不敢倔強,隨便拿它怎麽樣都不敢倔強。它當我們隻要兩個指頭就能撚死它,抬一抬腳趾拇就能踢它到半天雲裏,我們哈氣就像下雨一樣。那它就隻有聽我們使喚,天好,落雨,生田,熟田,我們要耕,它就隻有耕,沒得話說的。你先生說對不對,幸好牛有那麽一雙眼睛。不然的話,還讓你使喚啊,那麽大的一個,力氣又蠻,踩到一腳就要痛上好幾天。對了,我們跟牛,五個抵一個都抵不住。好在牛眼睛看出來,我們一個抵它十幾個。”

以後,我進出院子的時候,總特意留心看牛的眼睛,我明白了另一種使人看著不自在的意味。那黃色的渾濁的瞳仁,那老是直視前方的眼光,都帶著恐懼的神情,這使眼睛裏的恨轉成了哀怨。站在牛的立場上說,如果能去掉這雙眼睛,成了瞎子也值得,因為得到自由了。

每天進步一點點

淪落為奴是可憐亦可悲的。

奴性不隻是單純的行為,它是一種眼光,更是一種心態,忍辱含垢是貧血的特征,逆來順受是缺鈣的症候,奴性縱容著橫暴,助長了野蠻。

人生而平等,這早已是現代文明的認識成果,當尊嚴遭受侵犯的時候,怎能不奮起一搏?

◆夜的深淵——那令人絕望的漆黑

雨果

有時候,在夜裏,吉利亞特睜開眼睛,望著黑暗。他感到特別的煩惱。眼睛看到的是無邊的黑暗。處境是悲慘的,使人焦急不安。

存在著黑暗的壓力。

不能描繪的黑暗的天幕,是一種深邃的漆黑,不是任何勇敢的潛水者所能探測的;這黑暗又混合著一種不可言說的、暗淡而隱約的光;光的塵埃在擴散,像一陣飛騰的火花遭遇了障礙,旋渦式的混沌,和墳墓那樣的永恒。這問題呈現出一個張開大口的深淵,迷離恍惚,它的麵孔若隱若現,這是一個碩大的黑色麵具,這就是永恒的夜。它沉重地壓在人們的心上。

這一切的神秘——宇宙的神秘和命運的神秘——聯合起來,壓碎著人們的頭腦。

黑暗的壓力跟人們心上的恐懼程度成正比。

夜是晴朗的嗎?它是黑暗的基礎。大自然向我們表示它無限深邃的境界,同時又拒絕我們去認識它,不讓我們去探究它,隻許推測它。無數的光點隻使無底的黑暗更加黑暗。寶石,閃光,星星,在未知的宇宙裏想象地存在,要去接觸這些光明,真是可怕的挑戰!這是在絕對中創造的界石,是無邊境界的邊界;這是沒有數字可以表達,卻是真實的,深淵裏的最低水位。一個微小渺茫的發光點,一個、一個、又一個;難於覺察,卻非常巨大。這些光是一個焦點;這焦點是一顆星,這顆星是一個太陽,太陽是一個宇宙,這宇宙是一無所有。在無限麵前,一切數字都成了零。

這些一無所有的宇宙是存在著的。從這裏我們感覺到“算不得什麽”和“不存在”之間的區別。

“不可及”加上“不可測”,“不可測”加上“不可解”,“不可解”再加上“不可盡”,這便是天。

由這樣的沉思,產生一種莊嚴的現象,那便是精神因恐怖而顯得偉大。

隻有人類才有神聖的恐怖,野獸便沒有這樣的驚恐。在這莊嚴的恐怖裏,智慧顯出它本身的缺陷。黑暗是一個整體,因此使人驚駭。同時它又是深奧莫測的,因此使人恐怖。它的整體性壓在我們的精神上,使人不敢有抗拒的念頭;它的深奧莫測,使人在向自己周圍窺探,好像有猝然而來的事變使人畏懼。人們屈服,預防。人在一切神秘麵前,隻好屈服;人在眾多莫測麵前,隻好疑懼。黑暗的單一包含眾多。眾多的神秘,在物質中看得見,在思想中感覺得到。越是沉默,越是引人窺探。

到處是不可思議,可是沒有什麽是不能理會的。

人在黑影裏,看著,聽著。

人感到被俘,聽憑這黑影的支配,無法逃遁。人自覺是在宇宙碩大的齒輪的咬合裏,是這未知整體的一個部分,人感覺在他心裏的未知和身外的未知之間,有一種神秘的協調。在這普遍的生命洪流不可思議的浪濤裏,誰知道沒有一個可能的永恒,固執地感覺有一個不可磨滅的我!望著星星說道:“我和你同樣是個精靈!”望著黑暗說道:“我和你同樣是一個深淵!”

這些離奇的事便是黑夜。

這一切被孤寂加強,沉沉地壓在吉利亞特的心上。

他了解嗎?不。

他感覺到了嗎?是。

吉利亞特深陷在模糊的惶惑和不安之中,可是他卻有一顆孤僻而偉大的心。

每天進步一點點

黑暗給我們幼小的心靈帶來過怎樣的玄想?也許是恐懼、不安,也許是好奇……

黑暗在每個人的心中一定都有著不同的樣子,不過,如果在黑夜無邊的曠野中,我們的心可能都會怦怦地跳響在耳朵裏。

黑暗考驗著人類的勇氣,在深淵一般的黑暗麵前,永遠閃耀著人類求知的雙眼,那裏麵閃爍著鎮靜、智慧和無畏。戰勝對黑夜的恐懼,需要一顆勇敢的心。

◆勇敢的孩子

佚名

這是發生在越南一個孤兒院裏的故事。一天,敵人的飛機又在狂轟濫炸,一顆炸彈扔進了這個孤兒院,幾個孩子和一位工作人員不幸被炸死了,還有幾個孩子受了傷,其中有一個小女孩傷得很重。幸運的是,不久後一個國際醫療小組趕到了這裏。

這個小組隻有醫生和護士兩位女士。醫生很快對傷員進行了急救,其他孩子的傷勢都很快得到了控製,在那個小女孩那裏卻出了一點問題。因為小女孩失血過多需要輸血,但是她們沒有可供使用的血漿。於是,醫生決定給在場的所有的人驗血。終於發現有幾個沒有受傷的孩子的血型和這個小女孩是一樣的。她們輕輕舒了口氣,欣慰這個小女孩有希望得救了。

可是隨後問題又出現了,因為醫生和護士都隻會說一點點簡單的越南語和英語,而在場的所有孤兒院的工作人員和孩子們隻聽得懂越南語,交流起來很困難。情急之下,女醫生盡量用自己會的一點點越南語加上一大堆的手勢告訴那幾個孩子:“你們的朋友傷得很重,她需要血,需要你們給她輸血!”

孩子們終於點了點頭,好像聽懂了,但他們的眼睛裏卻流露出一絲恐懼!孩子們沒有人吭聲,沒有人舉手表示自己願意獻血!女醫生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一下子愣住了,她不明白,為什麽他們不肯獻血來救自己的朋友呢?難道剛才對他們說的話他們沒有聽懂嗎?

忽然,一隻小手慢慢地舉了起來,但是剛剛舉到一半卻又放下了,過了一會兒,這隻小手又舉了起來,再也沒有放下!醫生很高興,馬上把那個舉手的小男孩帶到臨時的手術室,讓他躺下。小男孩僵直地躺在床上,有些驚恐地看著針管慢慢地插入自己細小的胳膊,看著自己的血液一點點被抽走,眼淚不知不覺地順著臉頰流了下來。醫生緊張地問是不是針管弄疼了他,小男孩搖了搖頭,但是眼淚還是沒有止住。醫生開始有一點慌了,因為她總覺得有什麽地方肯定弄錯了,但是到底是哪裏不對呢?針管是不可能弄傷這個孩子的呀!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越南護士趕到了這所孤兒院。當醫生把情況告訴了越南護士後,越南護士忙低下身子詢問躺在床上流著眼淚的孩子,隻聽他們一問一答的,小男孩哽咽著。可是過了不多時,孩子竟然破涕為笑了。原來,那些孩子都誤解了醫生的話。他們以為醫生要抽光一個人的血去救那個小女孩,當時小男孩也這樣認為。一想到不久以後就要死了,小男孩才哭了起來。

醫生終於明白為什麽剛才沒有人自願出來獻血了!但是她馬上又有一件事不明白了,“既然他知道獻過血之後就要死了,那為什還自願出來獻血呢?”醫生問越南護士。越南護士用越南語替醫生問了一下小男孩。這下小男孩回答得很快,幾乎不假思索:“因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很簡單的幾個字,但卻感動了在場所有的人!

每天進步一點點

這是個多麽勇敢的小男孩啊!當他明知挽救朋友的生命將會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的時候,還是毅然選擇了友誼。

男孩的眼淚如甘霖般滌蕩著人們的靈魂,那眼淚的背後,藏著多麽強大的勇氣!這淚水不是懦弱的表現,而恰恰是人性中最閃亮的鑽石!

勇於戰勝恐懼、直麵死亡,才是真正的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