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我埋頭喝粥的時候,又想到一個令我憂傷的事實,那就是林佑這個人很適合結婚。

高中有那麽一回,我早自習遲到。

進教室之後,後排同學傳了個飯盒給我,裏麵是炒飯,上頭加了隻煎蛋。

之後周子良等人起哄,我才知道煎蛋是林佑做的。

林佑的父母在他小學的時候離異,之後各自再婚重組了家庭。

他和他爸爸住在一起,生活自理能力讓我歎為觀止。

林佑這樣的人才,不把自己嫁給他會讓我覺得資源浪費。

“張揚,我聽說你在麵的那家公司在上海?”

我點頭,拿了隻奶黃包吃起來。

林佑沉默了半晌,說:“北京沒有合適的麽?”

我挺艱難地把包子吃下去,覺得五分鍾之後我可能要淚奔。

大學歲月,荏苒而過。在這麽一個有五千年文化積澱的祖國之都——北京的某個高等教育學府裏,沐浴在多方文化的熏陶下,我除了偶爾暗戀林佑之外,心無旁鶩地修煉了四年;臨著畢業前兩個月,卻發現浩瀚的京城找不到一個棲身之所。

大四剛開學的時候,我列了一個長達183行的表格,把一切有可能錄用我的公司都放上去,挨個地投簡曆、筆試、麵試,最後掛得很徹底。

總結找工作生涯,可以看到我和中國最偉大的古典小說家曹雪芹有相似之處,用八個字概括:懷才不遇、命途多舛。

我考來北京很大部分是因為林佑,剩下的部分是因為我愛北京天/安門。

成績沒他好,天分沒他足,在高考這件事上我盡了最大的努力,考上了北京的一個二流學校。我爺爺是個老黨員,涕淚縱橫地囑咐我要常去天/安門前看看。

和林佑認識十年,我一直努力朝他的方向奮鬥。

但誰也沒向我保證過,奮鬥就會有結果。

我說:“時候不早了,我回宿舍修整一下。羅依然生日快到了,到時候叫上周子良,我們聚一聚。”

林佑叫住我:“你昨天一晚上幹什麽去了?”

我說:“找周子良練口語。”

他笑著說:“難怪準備麵試也用不著我幫忙了,這是有了國際友人鼎力支持啊。”

我嚴肅地說:“我仔細地分析了過去種種失敗的經驗,發現所有慘痛的經曆都有一個共同點,從而找到了我每麵必掛的致命原因。”

林佑問:“什麽共同點?”

我說:“每次都是你給我做模擬麵試。”

在宿舍換了正裝,拿著簡曆往朝陽區趕。

我要麵試的這個SpencerBrothers公司是個很有創意的商業公司,最大的創意在於讓我過了簡曆。這麽一個連名字都很深奧很挑戰我的外語水平的公司,一般情況下我是不會投的。

但它的首字母縮寫SB很讓人折服,比如今天麵試之後,我就可以說:今天有個SB的人麵我,問我很多SB的問題,給了我一張SB的名片,說代表SB謝謝我。

這個SB的人叫謝君昊。

他穿著白襯衫,西服外套搭在椅背上,頭也沒抬:“先做個自我介紹吧,三分鍾。英語或者漢語,隨你喜歡。”

SB才選英語。

我於是開始睜著眼睛說瞎話,說自己社團活動很豐富,聲望很高,被同學推選為學生會主席競選人,但因為行事低調所以讓給了別的同學;還說自己成績很好,取得過*獎學金一等獎。

謝君昊抬起頭,問:“你們學校有*獎學金?”

我鄭重地緬懷革命先烈:“對,因為我校的一位校友曾經因為家中貧苦而棄文從戎,正好在*軍中。小平同誌見他身處困境仍然不忘學習文化知識,就設立了這麽一個獎學金項目,用來獎勵我校最出色的同學。”

他微微點頭,以手支著下巴,笑了笑說:“我怎麽沒聽過這個獎學金項目?”

我說:“因為每年得獎的人很少,所以其他學校的人多半不知道。”

謝君昊用筆在紙上劃了一道,抬頭看我,輕挑了一下眉:“張揚,我本科和你一個學校畢業,一個專業,算是你師兄。”

麵試即將結束的時候,謝君昊很友好地遞了張名片給我,例行慣例地說:“關於SpencerBrothers,你還有什麽要問的麽?”

我覺得事情進展到這個地步,總要做一些不虛此行的事情來紀念一下,我問他:“師兄,你知道你們公司的首字母縮寫是什麽嗎?”

謝君昊怔了一怔,在他想明白我就是來砸場子這個事實之前,我趕緊提著包走了。

走到電梯前,有個姑娘穿著一身套裝,很典雅地在和另外的麵試官告別。

她轉過身來,“啊,張揚,居然是你。你也來麵這家麽?”

我現在真想掉頭回去和謝君昊再聊一聊SB的曆史、SB的文化、SB改名的可能性。

因為這個姑娘是王曉雨,林佑的前女友。

王曉雨是上海人,有江浙女孩的溫婉氣質,北大英語係。

外語掌握能力異常地強,聽說她和林佑談戀愛是用英語交流。

我曾經問過林佑:“為什麽王曉雨和你都用英語對話,卻從來不和我講英語?”

林佑的回答是:“可能她覺得用英語的話,和你就沒法溝通了。”

我得承認我不太喜歡王曉雨。

她比我高比我漂亮比我英語說得好,還是我的情敵。我要是還喜歡她,就可以做聖母瑪麗亞普照大地了。

這個不可怕,可怕的是王曉雨好像挺喜歡我。

她熱衷於問我林佑喜歡什麽,更熱衷於告訴我她和林佑做了什麽。

上個月林佑生日,王曉雨問我林佑最愛吃的菜是什麽。

我撿了幾個技術難度登峰造極的菜,比如:水煮魚、北京烤鴨、辣子雞丁和白酒法國蝸牛。

之後我還狀似不經意和林佑提起來說:“你生日那天,王曉雨說不定會親自下廚給你做頓飯。”

事情的結果是,王曉雨果然做了這幾道菜,她和我描述林佑當時的反應:他笑得很燦爛,打趣她說:“你這真是中西合璧。”

我倆一塊進了電梯,我在心中默默地祈禱希望她不要向我傾訴和林佑分手的細節。

王曉雨拂了一把秀發,“張揚,我和林佑分手了。”

我哼了一聲:“嗯。”

她說:“我那麽喜歡他,什麽都順著他。本來家裏安排我出國,我都沒答應。我真是想不明白,事情怎麽就到了這個地步……”她說著說著開始嗚咽。

我在猶豫要不要施以援手,但王曉雨沒有給我機會,她直接抱住我,靠在我肩頭哭起來。

電梯門開的時候,外麵等候的白領們都射來探究和獵奇的目光。

我隻能騰出一隻手甩了甩,“看什麽看,同性戀不能搭電梯嗎?”

寫字樓下麵有個星巴克。

王曉雨已經泣不成聲,我根本聽不清楚她在低喃什麽。

很多人說畢業是分手季,因為要收拾行李各奔東西,很少有人願意為了對方停下腳步,年輕的我們在現實麵前,總是很無力。夢想或者生活,總有一個要妥協。等到未來十年或者二十年,回頭想想那些遺失在歲月裏的舊時光,誰也不知道代價是什麽。

我陪王曉雨坐了很久。

她說她第一次和林佑見麵是在辯論會上,林佑被評為最佳辯手,穿西裝白襯衫,清爽的短發,笑起來眼中像開了花;再一次見麵是在十佳歌手的比賽上,林佑唱了首五月天的《知足》,淺笑的神色很迷人。

王曉雨說到他們的第十一次見麵時,我不得不打斷她,指出一個有點殘酷的事實:這些事早在一年前她就已經和我說過一遍了。

王曉雨於是哭得更厲害了。

“曉雨?”

有人走過來,低頭問:“怎麽哭了,今天麵試不順利?”

我抬頭看了看,那個SB的謝君昊右手端了杯咖啡,左手拉了把椅子坐下。

王曉雨哭得很投入,不得自拔,無暇他顧。

謝君昊有些困惑地看了我一眼。

趁他還沒想起我就是剛剛在樓上挑釁他的那個,我提了包準備溜:“這位同誌,今天北京沙塵暴,王曉雨她眼睛進了沙子,你幫著照看一下。沒事我就先走了。”

“張揚,你習慣性作了案就跑麽?”

我頓了一下,朝謝君昊抽了抽嘴角:“師兄,我是真有事。而且王曉雨她現在需要的不是一個女人。”

王曉雨停止了她的嚶嚶哭泣,哽咽著說:“不是因為麵試,我沒什麽事了,你別擔心。”

謝君昊說:“沒事就好。我手頭還有點活,等晚上下了班請你吃飯,有什麽事打我電話,嗯?”

我看這二人感情甚佳,似有不倫之情。

謝君昊走後,我問王曉雨:“你舊情人?”

她嗔了我一眼,“我遠房表哥。”

上了地鐵,林佑給我打了個電話:“張揚,你麵試結束了沒?感覺怎麽樣?”

我有點驚訝:“以前那麽多回麵試不看你這麽緊張的啊,你這麽急著問我,是不是因為某人啊?”

林佑問:“你胡扯什麽呢。我和周子良打了個賭,賭你麵試能不能過。”

我很憤然:“你們不要兒戲我的人生可以嗎?你和他賭了多少錢?”

林佑說:“一頓海底撈。”

我問他:“你賭我過了?”

林佑說:“可能麽,我賭你必掛。”

我差點扔手機:“林佑,我謝謝你啊,每次我麵試你都賭掛。你就這麽看得起我麽?”

林佑說:“哪次我贏了不是請你吃飯了啊。這樣你要是麵試掛了,還能蹭頓飯,大家皆大歡喜,世界充滿愛。”

我咬牙切齒地說:“那把賭注放高點,我們去昆侖飯店吃死他。”

林佑在電話那頭大笑:“你現在在哪呢?”

我說:“和你前女友在一塊。”

他沉默了一會說:“我在你們學校門口等你,有話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