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從黑夜到天明

“聽著音樂開6個小時的車子，這是人生必不可少的享受。”

是誰說過“休息是為了走更遠的路”這句俗得爛到不行的話，它成為許多人偷懶的便宜借口，但有近半年的時間，這卻正是我的生活寫照。一到周五下午，我就無心工作。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到4點半，下班的時間一到，我馬上獲得解放！

從羅得島設計學院畢業後，我陸續做過幾個工作，後來在巴爾的摩的一家建築事務所找到一份平麵設計的工作，待遇及條件都還不錯，隻是離女友S遠了一點兒。當時她還在羅得島設計學院念書。

從巴爾的摩到羅得島，即使一路飆車，也要6個多小時。穿越7個州，相當於從台北開車到高雄再回頭到台中，開一趟都相當累人，但我卻像進行某種儀式的膜拜，每個禮拜都開車回設計學院，來和S相聚。

從建築事務所下班之後，第一步就是先到公司附近一家大型CD店，找到想聽的CD後就準備上路了。習慣長途駕車旅行的人，一定知道聽著音樂駕駛的樂趣。

這段行程從巴爾的摩開始，一路上經過馬裏蘭州、特拉華州、賓夕法尼亞州、新澤西州、紐約州、康涅狄格州和羅得島州七個州，以及費城、紐約等大城市，穿越了美國東北角的曆史、文化地域。而期待的心情，使這趟旅程更充滿了愉悅。

從上車開始，我可以一路上感受到每個地方的作息，每個城市規律的節奏，就像呼吸一樣，有著它們自己的韻律。每個地區的時間特性都很明顯，次數多了以後，不用看表，我隻要看看當地的交通情況及四周的風景，大概就能猜出當地的時間。

例如，從巴爾的摩出城時，正碰上5點的出城車潮。接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天空滿布星辰，路上多是開闊的鄉野景色，車流也少。但要進入紐約市時，情況就不同了，剛好趕上晚餐後參加派對的車潮人流，這時大概是晚上9點。晚上9點還塞車，大概就隻有紐約了。

進入康涅狄格的州界時，大約晚上10點。天上星光越發燦爛，近在眼前，讓人不由懷想當年那一批抱著大無畏精神勇闖新大陸的拓荒者。他們在望著這一片星空時，又是什麽樣的心情呢？

從康涅狄格州到達羅得島設計學院時，已經過了淩晨。身體雖然疲憊，精神卻因即將的會麵而熾熱，像要馬上抵達終點的賽跑選手。雖經曆的煎熬，心裏卻因為即將接受的獎勵而興奮著。在這半年多的時間中，周末的相會成為我的人生目標。

如果說相會的心情像勝利凱旋，而分手後趕回巴爾的摩的心情就像落敗軍隊的士氣。想到每一步都是將遠離愛人，而非來時路的一步一步縮短距離，心情跌到了穀底。

回程可以有兩種選擇，一是周日下午4點出發，周一淩晨回到巴爾的摩，稍微睡一下，再度開始一周工作的行程。另一個選擇，就是幹脆在周日深夜出發，開6小時的車，到達巴爾的摩時剛好周一早晨。還有足夠的時間回家洗個澡，換身衣裳。如果時間來不及，就幹脆直接上班去。

一方麵仗著年輕、體力好，不怕累，另一方麵是實在舍不得與S分離，雖然時間畢竟有它的極限，但總想把兩人在一起的時間盡量占滿、延長。後來，我幾乎都是周一早上從羅得島直接開車到公司去上班。

這樣的旅程，雖然心情一樣沮喪，但卻有一項好處，就是當旅程從黑夜中展開，進入時間的甬道時，可以充分感受日出時每一分鍾光影的千變萬化。我常常一麵聽著音樂，一麵享受著從黑暗駛向光明的感覺，好像一個人忽然走過了時光，靜靜地觀賞著花、鳥、樹、風、雲、太陽……在一個廣闊的空間中開始大展身手，盡情嬉戲，體會造物主和生命的奇跡。

這真是人生中很大的享受，而我也充分享受著這份慷慨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