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永久的沉睡
突然,他抬起頭,期盼地看著花晴君:“小晴,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我已經失去了一切,你對我的懲罰也該夠了吧?你可不可以原諒我,重新回到我的身邊?
花晴君冷冷地看著端明:“懲罰,你以為我在懲罰你嗎?不,你錯了,我隻是想給你和我,一個新的機會。可是,你都做了什麽,你不但負了我,更負了蒼玲。你既然不愛蒼玲,就不該娶她,娶她之後,又不肯好好對她?還有蒼烈,他畢竟是你的兒子,這些年,你可曾盡過絲毫父親的責任,他有今天的結局,難道你就沒有錯嗎?我們之間已經錯過了,是你不肯拋開過去,才會錯過了更多的東西,時至今日,你覺得我們之間還可能嗎?”
端明神色頹敗,短短一瞬間,竟好像蒼老了二十年,他悲哀地喃喃自語:“是呀,是我沒有好好珍惜,錯過了一個又一個,是我的錯。”
花晴君憐憫地看著他:“你現在知道錯,還不太晚,你多多保重吧!”
方惜顏根本不關心這些,她隻在意一件事:“花宮主,我的哥哥到底在哪裏,請快點告訴我。”
花晴君卻沉默了:“惜顏,你真的要見舒歌嗎?”
“是的,我想見他,我一時一刻也等不了了。”
花晴君黯然神傷:“惜顏,舒歌他現在非常不好,雖然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可是我卻感受到他的自毀之念,才會醒了過來,就在我醒過來的刹那,我知道,舒歌也做出了選擇。”
方惜顏的麵孔血色全無,顫抖著聲音問:“什麽選擇?”
花晴君歎息:“舒歌真的很像我,麵對他無法接受的事情,竟然也選擇與我一樣,陷入了永久的沉睡中。”
“永久的沉睡?”方惜顏慢慢後退,絕望地自語,“哥哥,為什麽不等我,為什麽?”
花晴君撫摸著方惜顏的發:“惜顏,你決定怎麽做了嗎?”
方惜顏慢慢恢複了冷靜,堅定地說:“我知道哥哥在哪裏,我會去陪著他,即便他永遠不會醒來。”
花晴君點點頭:“那好,惜顏,現在你已經自由了,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
花想容唉聲歎氣,原來情敵竟然是兄弟,這叫什麽事嘛?
他這個弟弟,連爭的機會都沒有了。
在端明痛悔的目光中,花晴君帶著方惜顏與花想容離開了。
眾大臣默默地垂下頭,沒有一個人敢說什麽。
腳下是巍峨聳立的皇城,綿延向上的石階站著恭立的眾臣,可是站在最高處的端明,如今卻隻有一個感覺,那就是寂寞——
如雪一般的寂寞。
方惜顏、花晴君和花想容三人站在青山腳下,綠意撲眼而來,山上到處是層層疊疊的樹木,蒼翠欲流,山間有蜿蜒的小路,布滿青苔,到處是大小不一的瀑布,水花飛濺,如飛珠滾玉,煙霧彌漫,恍似仙境。
花想容怔怔地看著這裏,怎麽可能?難道……
方惜顏卻早已撲向一個水瀑,一隻巨型章魚站在水潭中,雪白的身體,晶瑩如玉,交織伸展的觸角中,卻是一張溫和親切的人類麵孔。
方惜顏跑向章魚,抱住它的觸角大哭起來:“老白,老白,惜顏好想你!”
老白用觸角溫柔地撫摸著方惜顏的背:“惜顏,你也回來了。”
方惜顏連忙抹去眼淚,抬起頭:“老白,哥哥是不是也回來了?”
老白點點頭:“是的,他前幾天就回來了,可是他……”
方惜顏急了:“哥哥怎麽了?”
老白轉過頭,望著瀑布另一邊,純白色的觸角交織一起,堆積成一個巨大的屏障,仿佛在保護什麽。
交織的觸角慢慢分開,露出縫隙,最終現出一個人。
十幾隻觸角密密相連,連成一張大床,他靜靜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雪白的麵容,俊美的五官宛如天人,果然是方舒歌。
花想容終於認出了他,那個被他用來交換小翠的孩子,竟然是自己的哥哥方舒歌。
方惜顏已經撲了過去,哭泣著跪倒在方舒歌的身前,愛憐地撫摸著哥哥的麵孔:“哥,惜顏回來了,我知道,是惜顏讓你失望了,都是惜顏的錯。這一次,惜顏再也不會離開了。即便哥哥永遠睡下去,惜顏也會陪著你,再也不會離開。”
方舒歌依然沉睡,沒有任何反應。
老白撫摸著方惜顏的頭,愛惜地說:“惜顏,去吧!到你哥哥的夢裏,把他拯救出來。”
於是,方惜顏靜靜地把頭垂到方舒歌的胸前,慢慢閉上了眼睛。
朦朦朧朧之間,方惜顏隻有一個感覺,那就是冷。
她慢慢睜開眼睛,隻見漫天漫地的飛雪,飄落在身上,覆蓋著山川,到處都是白茫茫的,分不清天與地。
這是什麽地方?
方惜顏茫然地走著,千山靜寂,隻有她一個人,寥寥獨行。
哥哥,她情不自禁地呼喚,你在哪裏?
前麵有聲音傳來,方惜顏興奮地跑了過去,卻看見幾個青年乞丐正把一個男孩按在雪地裏,一邊狠狠地揍他,還一邊搶著他懷裏的東西。
可是男孩任由乞丐們拳腳相加,依然拚命護著懷裏的東西,死也不肯放手,男孩嘶啞著叫:“求求你們,這是給我妹妹吃的,求求你們,不要拿走它。”
方惜顏震動地望著雪地裏掙紮的孩子,淚水刹那間迷漫了眼睛,哥哥,是哥哥。
跨越了遙遠的時間,又讓她見到了幼時的哥哥,方惜顏隻覺得無比心酸。
她衝了過去:“你們給我住手!”
幾個乞丐嚇得停了手,轉頭看她。
方惜顏憤怒地攥緊了拳:“你們這幫混蛋,竟然聯合起來欺負一個小孩子,我一定要懲罰你們。”
雪地裏突然飛起無數雪球,打向乞丐們,幾個乞丐立即抱頭鼠竄,倉惶而逃。
反正是在夢裏,方惜顏可以為所欲為。
趕走了乞丐,方惜顏跑到小小的方舒歌麵前,心疼地抱緊他:“哥,你沒事吧?”
方舒歌抬起鼻青臉腫的小腦袋,奇怪地問:“你叫我什麽?”
方惜顏溫柔地為他擦去臉上的血跡:“哥,你不記得了嗎?我是惜顏呀。”
方舒歌瞪大了眼睛:“你是惜顏?怎麽會呢,惜顏還在山洞裏等著我呢!”他抱緊了懷中的山藥,高興地說,“謝謝你救了我的山藥,若是被他們搶走,惜顏又要餓肚子了。”
方惜顏心裏更是酸楚,傻哥哥,心裏隻顧得山藥,卻不顧自己。
她也恨自己,那時為什麽沒有察覺,哥哥為了自己,早已是傷痕累累。
方舒歌向著方惜顏一鞠躬,撒腿向山洞跑去。
可是當方舒歌回到山洞的時候,卻沒有見到惜顏,空空的山洞裏,什麽都沒有。
方舒歌急了:“惜顏,惜顏,你在哪裏?”
“哥哥,我在這裏!”
方惜顏又一次出現在方舒歌身前,笑顏如花。
方舒歌怔怔地看著她:“怎麽又是你,你到底是誰,你才不是惜顏。”
方惜顏慢慢跪倒在方舒歌的身前,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換成了肆意流淌的淚:“哥哥,你忘記了嗎?你的惜顏已經長大了,可是,長大後的惜顏卻讓哥哥失望,所以哥哥才會忘了我。哥,求求你,惜顏已經知錯了,不要把惜顏忘了,不要!”
方舒歌猶豫著,終於慢慢抬起了手,抹去方惜顏臉上的淚:“你不要哭,讓我再想想,好不好?”
“哥!”方惜顏用力抱住方舒歌,號淘大哭,“哥哥,惜顏知錯了,不要再折磨我了!”
她眼裏含淚,慢慢抬起手腕,美麗的魂鈴輕輕搖動,動人心魄的魂鈴聲響在雪天之間,宛如淨藍的天空中漂浮了幾朵白雲,與輕輕的風兒糾纏,紅日長河,雁群輕盈地劃過空際,不知不覺中,醉了你的心神。
魂鈴丁丁,似乎在呼喚什麽。
方舒歌的神色漸漸恍惚,俊美的麵容也模糊起來,身體開始長高,變得挺拔修長。
終於,他的身影重新清晰,眼眸清明,容顏如玉,氣度如雪,長衫飛舞,洞外雲動風驚,漫卷雪天——
方舒歌輕輕歎息:“惜顏,哥哥一直在等你,你終於回來了。”
方惜顏又驚又喜地看著方舒歌,淚卻流得更凶:“哥哥,對不起,惜顏讓你久等了。”
不約而同的,兩人緊緊相擁。
這一刻,他們已經忘了一切,忘了寂靜的雪天,忘了困苦的童年,忘了這起起伏伏的人間世故,因為他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擁抱在一起了。
過了不知多久,方惜顏才輕輕笑了:“哥哥,我們回去吧,回到我們的世界,這裏隻有冰雪,隻有寒冷,卻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我們回去吧,好嗎?”
方舒歌猶豫著,沒有說話。
方惜顏輕輕一笑,湊近方舒歌的耳邊:“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
兩個人的身體慢慢地貼合在一起,甜蜜溫馨的氣息悄悄地彌漫在每個角落。此時此刻,無論是冬蟲的呢喃,雪花的舒卷,或輕風的飄拂,都是那麽慵懶,那麽無力,細細悄悄的,仿佛快要睡在這醉薰薰的氣息中了。
另一個世界,花晴君看到方舒歌和方惜顏終於睜開了眼睛,她欣慰的笑了。
舒歌,惜顏,你們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花想容也大大鬆了一口氣,我的親娘祖奶奶呀,你們終於回來了!他剛要咧嘴笑,又突然想起什麽,立即變得垂頭喪氣起來。
這一回,自己是徹底沒戲了!
漫長的旅途中,蒼烈孤單單地走著,背影被托得老長。
一襲飛紗從頭頂掠過,花晴君君降落在蒼烈身前,裙衫飛舞,笑顏如花。
“蒼烈,和我一起走吧!”
蒼烈冷冷地看著她,是她奪走了父親的愛,奪走了母親的幸福。
花晴君手指點住蒼烈的鼻尖:“小小年紀,幹嘛這麽嚴肅,不如隨我一起,去開始追天逐地的生活。我睡了二十年,現在才真正的清醒了,其實這世間,值得我們追求的,不僅僅有愛,還有更多美好的東西,隻不過我們的眼睛被愛情蒙蔽了,以為失去了愛,就失去了一切。蒼烈,拋棄過去,跟我一起走,好不好?我們重新去嚐試生活。”
她想代替端明,補償這個孤單的孩子,給她快樂。
這是她唯一能做的,雖然她沒有過錯,可是這個孩子,確實因為她,失去了許多。
蒼烈靜靜地看著她,心裏一動,真的可以嗎?
他真的寂寞太久了——
遠遠的,花想容跑了過來:“娘,你也帶我走吧,惜顏也不愛我,我也很可憐。”
花晴君連忙拉起蒼烈的手:“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我們快走,若是被想容纏上,我們誰也不得清靜。”
花晴君拉起蒼烈的手,騰空飛起,笑聲遠遠逸去:“這個東西,已經不需要了!”
晶亮的珠子被她拋落塵埃,滾進泥土——是月明珠。
因為她已經解除了對自己的禁製,愛的禁製。
花想容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喪氣地垂下肩膀,看向小翠:“小翠,你告訴我,我到底是不是娘親生的?”
小翠歪歪頭:“這個問題嘛,我還真得好好想想!”
“你再說一遍!”花想容猙獰著麵孔,抓向小翠。
“救命啊!要殺‘鳥’啦!”
悲慘的呼救聲,傳出去老遠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