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隻聞新人笑

身體一陣冷過一陣,仿佛有冰雪在慢慢滲入骨髓,天也漸漸暗了,四外的聲音在逐漸遠去……

方舒歌已經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流失,他掙紮著抬起手,慢慢按上眉心,淡白色的光芒在他的手心流轉……

即便死,他也不要死在這裏。

白光漸漸籠罩了他的整個身體,然後化為一道光束,逸向遠方,迅速地消失在天之盡頭……

幾乎在同時,無限遙遠的宇宙中,那一株奇豔瑰麗的大樹下,生而又死,死而又生的飛花飄舞之間,沉睡中的絕美女人竟突然睜開了眼睛,眼光流轉,竟隱隱流露出幾分苦痛,幾分憐惜:“舒歌。”

衫袖翻舞,她的身影在瞬間消失。

金碧輝煌的光明殿,在陽光的照耀下,更加顯得光彩奪目,美淪美煥。

光明殿是皇城的最高處,站在這裏,可是俯視全城景色。

數百級漢白玉鑲飾的石階,綿延向上,直上雲端。

石階兩旁,分布著數十個平台,文武大臣,幾百名朝官恭立在側,目光齊齊落向一個地方——

喜樂參天,錦花飄舞之間,蒼烈和方惜顏,肩並著肩,一步一步地走在石階上。

蒼烈穿著紫紅鑲金的衣袍,頭戴紫玉冠,羅帶飄飄,蒼白的臉色也被這鋪天蓋地的喜氣染上幾抹紅暈,顯得英俊而高貴。

方惜顏頭頂鳳冠,珠簾掩住麵孔,一身織錦彩衣,長長的衣擺垂曳在地,美麗不可方物。

石階盡頭,端明高高坐於光明殿首,微笑著注視著一對新人。

蒼烈與方惜顏走完最後一級石階,終於走到端明身前,跪了下去。

端明一擺手,鼓音停止,一片安靜。

王公公展開聖旨,高聲宣讀,一字一句清晰地回響在光明殿內外:“今有方家之女惜顏,人品貴重,賢良聰慧,特賜封為太子……”

“妃”字還沒說出來,王公公手裏的聖旨就“撲”的一聲燃燒起來,瞬間燃燒成灰。

眾人都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呆了,王公公更是傻傻地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已經忘了反應。

蒼烈也抬起了頭,可是他沒有看王公公,反而望向了殿外,那雲天之處。

方惜顏一無反應,木然而立,好像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與她毫無關係。

美麗的音樂聲響起,空中突然飄落無數飛花,紛紛揚揚,飛飛灑灑,繁華盡頭,一男一女翩翩降落,絕美的姿容,翩然物外的神采,竟讓眾臣看得呆住。

端明猛地站起身,失聲大叫:“小晴!”他衝下座位,撲了過去。

可是,一襲飛袖突然截在他的麵前,花晴君淡淡的笑:“這個婚禮,到此為止吧。”

端明瞪大了眼:“為什麽?”

花晴君一指方惜顏:“因為她是我的兒媳婦,又怎麽可以做太子妃呢?”

“兒媳婦?”端明更是吃驚。

旁邊的花想容卻興奮地撲向花晴君:“娘,這是真的嗎?你要把惜顏嫁給我嗎?嘿嘿,這怎麽好意思呢?“

花晴君拍拍他的臉:“乖,別做夢了,我什麽時候說要把惜顏嫁給你了?“

花想容一呆,跳了起來:“你剛才明明說,惜顏是你的兒媳婦,我是你兒子,當然是……”

“你是容兒?”端明激動地撲了過來,握住花想容的肩膀,眼裏含著熱淚,“原來你竟是我的兒子,太好了,容兒都長這麽大了,二十年了,父皇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對了,你的哥哥呢?”

花想容微笑著掰開端明的手:“那個父皇大人,你先等我處理好這邊的事情,再和你認親,好不好?”繼續轉向花晴君,“你給我說清楚……不對!”又猛地轉回來,瞪住了端明:“你剛才說什麽?哥哥,哥哥是什麽東西?”

端明愕然:“難道你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哥哥嗎?”

花想容又瞪向花晴君:“喂,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竟然還有一個哥哥,為什麽我自己都不知道。”

花晴君躲避他的目光:“你又沒有問。”

花想容勃然大怒,指著花晴君的鼻子大叫:“我沒問,你就不能說嗎?況且,這種事情難道還等我問嗎?你給我說,我哥哥呢?”

花晴君無比慚愧:“想容,你也知道,我每年隻有一天是清醒的,你的哥哥就是在我沉睡的時候失蹤的,我到處都找不到他,所以就……”

花想容幾乎要暴跳如雷:“哪有你這樣當母親的?除了睡就是睡,我倒了八輩子黴,才做了你的兒子……”

端明眉毛豎了起來:“容兒,哪有你這樣對母親說話的,你這是什麽態度?”

花晴君和花想容幾乎同時轉頭:“沒你事!”就又互相對峙了。

端明尷尬地看著這對鬥雞一樣的母子,忍不住疑惑地問:“小晴,你既然還活著,那晴妃陵又是怎麽回事?”

花晴君頭也沒回,甩了他一句:“我自己造著玩的,你有意見?”

端明連連搖頭:“沒……沒意見!”

花晴君指著花想容繼續罵:“都是你壞的事!我明明已經找到他,若不是你突然拿走月明珠,讓我又睡了過去,他現在已經好好地與惜顏在一起了,哪會出現這麽多波折?”

花想容突然意識到什麽,指著花晴君,幾乎都說不出話了:“你……你的意思是……我的哥哥難道……難道……”

花晴君肯定地說:“是的,方舒歌就是你的哥哥。”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尤其是端明和方惜顏。

端明蹬蹬蹬連退好幾步,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這是真的嗎?舒歌竟然是我的兒子。

不過,他立即確定了這個事實,是的,若不是骨血相連,他又怎麽會一見到舒歌,就忍不住想關心他,愛護他,誰能想到,他們之間竟然是父子關係。

他都做了些什麽?我的天——

方惜顏呆了呆,猛地掀去鳳冠,衝到花晴君麵前:“花宮主,您剛才說什麽,哥哥是你的……兒子,怎麽可能?他明明是我的哥哥?”

花晴君搖搖頭:“雖然我不知道你的父母是如何收養舒歌的,可是我敢肯定,他絕對是我的兒子。他失蹤的時候隻有兩歲,那時想容剛剛出生,可是他們的左肩都有曇花印跡,那是我用曇花花粉熏染上去的,永不失色。另外,你不覺得你和舒歌長得一點都不像嗎?反而與我有著幾分相似。”

方惜顏不可思議地搖著頭,又是哭,又是笑:“怎麽可能呢?我們怎麽可能不是兄妹呢?”

嘴裏說著怎麽可能,可是心裏已經有些相信了,因為哥哥身上的花痕連媽媽都說不清楚,每次問,母親都開玩笑的說,舒歌是花仙之子,是花仙送給他們的兒子。那時,惜顏還以為母親在開玩笑,可是現在回憶起來,母親的話竟然是別有用意。

哥哥,竟然不是哥哥,那不是意味著……

方惜顏興奮得手都在發抖了,她抓住花晴君的手:“哥哥呢,他在哪裏,我要去找他?”

蒼烈突然抓住方惜顏:“你不可以走,你是我的太子妃,絕對不可以離開。”

方惜顏甩掉他的手,冷冷地看著他:“你不是真心娶我,我也不是真心嫁你,我們之間,有什麽可留戀的呢?”

蒼烈突然憤怒地叫起來:“你想去找舒歌嗎?不,我絕不允許,舒歌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誰想,他剛說完這話,表情馬上就變了,接著說:“你的心裏果然隻有方舒歌,什麽要和我永遠在一起,根本是在騙人。”

蒼烈臉色繼續變化著:“騙你又怎樣,我就是想要方惜顏的身體,隻要我成了方惜顏,就可以得到舒歌的愛。”

“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要騙我?”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花晴君卻在冷笑:“蝶舞,你以為你占據了方惜顏的身體,舒歌就會愛你嗎?你也太天真了!”

端明簡直無法承受這接二連三的打擊:“他……他是蝶舞,他若是蝶舞,那我的烈兒呢?”

花想容連忙解釋:“你放心,蒼烈好好的,隻不過他的身體裏現在有兩個靈魂,一個是蒼烈,另外一個是蝶舞,那些壞主意都是蝶舞出的,與蒼烈無關。”

端明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一次蒼烈回來之後,性情大變,那時還以為是蝶舞之死對他打擊過大,卻原來全是蝶舞在操縱。

花晴君冷冷地看著蒼烈:“蝶舞,退出蒼烈的身體,否則,我讓你魂飛魄散。”

蝶舞退後:“你憑什麽幹涉我的事?”

花晴君冷冷地說:“都是你在中間挑撥事端,才會害得舒歌黯然遠去,寧願選擇自我毀滅。若不是你妄想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悲劇就不會發生了,你到現在還不肯知錯嗎?”

蝶舞大笑著,笑聲厲烈而悲哀:“不,我沒錯,我隻是想要他愛我而已,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了……既然得不到舒歌的愛,我寧願魂飛魄散!”

淡淡的光圈散出蒼烈的身體,凝成一隻蝴蝶的形狀,蝶影翩然而舞,逐漸粉碎,飄散成霧……

蒼烈大吼一聲:“不,不要!蝶舞!”

他絕望地跪倒地麵,低聲哭泣著:“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父皇不要我,母後不要我,連蝶舞也不要我……為什麽,你們都要拋棄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端明又是憐惜又是愧疚,快步走過去,想要扶起蒼烈:“烈兒,不要這樣……”

“你走開!我恨你,是你毀了這一切,是你殺了母後,殺了蝶舞,是你,都是你!”

蒼烈恨恨地甩開他,狂烈的大笑著:“我恨你,還有這個該死的皇宮,是它埋葬了一切,我痛恨這裏……”

他踉踉蹌蹌地奔了出去,誰也不敢攔他,一朝太子,就這樣淡出了朝野,再也沒有出現。

端明頹然的放下手,是呀,我還有什麽資格去叫他?

是我對不起他,對不起他的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