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西遊記》 佛道神仙的七情六欲 (1)

有上級提拔的唐僧

按說,去西天取經這樣一個萬眾矚目的“形象工程”,帶頭人應該選一位文武雙全、手眼通天的人物來執行,唐僧的入選不免令人詫異。即使同幾個半道出家的徒弟相比,唐僧也毫無優勢可言。唐僧這三個徒弟雖然不是名門出身,但是當初在天界也是響當當的角色,他們都曾靠個人奮鬥有過一段叱吒風雲的日子,比肉眼凡胎的唐僧更具領隊的資格。

這三位落難神仙之所以願意拜在唐僧的門下,主要是看中了唐僧的後台背景。他們原本以為唐僧作為如來的親傳弟子,多半比觀音的手段還要高強些,攀上他這根高枝,自己一定前途無量。

正走背運的時候,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也就顧不得許多了。所以連唐僧這個師父的麵都沒瞧見,這三位落難神仙就稀裏糊塗地拜到了他的門下。沒想到這位師尊不但自己是個草包,誤人子弟的水平更是高人一等——隻要和他沾上了關係,哪怕你是個三頭六臂的好漢,也會變成軟麵團似的任人揉捏。悟空師兄弟三人,一個齊天大聖,一個天蓬元帥,一個卷簾大將,自從跟了唐僧之後,功力直線下滑。不要說那些有後台背景的下凡神仙和修煉多年的妖魔鬼怪,即便是未入流的小妖小怪也能施展“分瓣梅花計”,同悟空師兄弟三人戰個平手。悟空的名氣夠大,把天庭鬧了個雞犬不寧,可他也隻能給唐僧當個保鏢。小白龍未被唐僧收服前也是一條好漢,能和悟空拚鬥多時,為唐僧服務後,就隻能充當腳力了。

唐僧雖是自小出家、十世修行,卻沒有一點慧根,能把新鮮水果當做剛出生的嬰兒,想必唐僧自從入了佛門智商就沒有什麽增長。離靈山隻有八百裏時遭遇強盜,唐僧嚇得在馬上抖作了一團。經曆了十四年的磨難,最終還是這副德行,哪有半點高僧的風度!

《水滸傳》裏的智真長老雖是肉身凡胎,沒有十世修行,同佛祖也扯不上半點兒關係,道行卻不低。一炷香工夫就看出了花和尚魯智深的本相,與宋江初次見麵便準確地預言了他的歸宿。身為一寺之長,他下麵僧徒眾多,他卻不偏不倚,耳根不軟,在對待魯智深的問題上自有主見。久別之後見到魯智深,他隻一句話就道出玄機:“徒弟一去數年,殺人放火不易。”看看智真長老的智慧和風度,這才是有道高僧的形象。

智商雖低,唐僧的心性卻高得很,容不得徒弟有不同意見。再加之記性不好,結果是屢遭邪魔外道戲弄。白骨精、銀角怪、紅孩兒,紛紛登場,屢次挑戰唐僧的記性,試探唐僧同情心的極限。唐僧記性雖差,同情心卻極豐富,妖魔鬼怪的老套路因此總有新收獲。看著自己的窩囊師尊總犯同樣的錯誤,跟在他屁股後麵收拾爛攤子的悟空隻好現身說法:“師父,你那裏認得!老孫在水簾洞裏做妖魔時,若想人肉吃,便是這等:或變金銀,或變莊台,或變醉人,或變女色。有那等癡心的,愛上我,我就迷他到洞裏,盡意隨心,或蒸或煮受用;吃不了,還要曬幹了防天陰哩!師父,我若來遲,你定入他套子,遭他毒手!”固執的唐僧哪會聽悟空的話,悟空的忠言隻不過白白招來唐僧的一頓訓斥罷了。

不過,每次遭難或是被救之後,唐僧都會對悟空格外客氣,又是打躬作揖,又是甜言蜜語:“賢徒,虧了你也!虧了你也!這一去,早詣西方,徑回東土,奏唐王,你的功勞第一……你若救得我命,情願與你做徒子徒孫也。”此時,悟空說什麽都沒關係,唐僧左耳進,右耳出,也不和悟空計較。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悟空一般會過得比較舒心,也不會害“頭疼病”。不過,時間長了,唐僧又會重新端起師尊的架子。這師徒二人關係的好壞是靠妖魔鬼怪來調節的,大部分時間內,唐僧擺出師道尊嚴的麵孔,時時教導、責罵悟空,悟空需要夾起尾巴做猴,一旦唐僧遭難,悟空救師父於危難關頭,就可以翹一段時間尾巴了。

唐僧在徒弟們麵前一副嚴師形象,可到了妖魔鬼怪麵前,卻換了一副嘴臉,罵不還口,打不還手,修養好過孝子。不過,假如對方溫文爾雅,不像是個“暴力分子”,唐僧的膽子也會大上許多。途經荊棘嶺時,唐僧和幾位儒雅的樹精吟詩說禪之後,見對方一個個慈眉善目,不覺大膽起來。當聽到這幾個野人要同自己說親時,頓覺被汙了身份,跳起來高叫:“汝等皆是一類邪物,這般誘我!當時隻以砥礪之言,談玄談道可也;如今怎麽以美人局來騙害貧僧!是何道理!”四個老樹精被唬住了,嚇得膽戰心驚,不敢出聲。偏偏旁邊的用人赤身鬼使看出了唐僧外強中幹的懦弱本質,見主人受辱,顧不得身份低下,跳出來衝唐僧一通暴吼,把唐僧立刻打回原形,做起了縮頭烏龜。

假如一無所長的唐僧身具“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的謀略,或是整合資源的頭腦,也算是有服眾的資本。可惜,唐僧雖然是個對世事一無所知的經呆子,卻患有大多數“官僚”的通病——對下屬不公,時常護短。他喜歡八戒善解人意,厭惡猴子多嘴多舌、冷嘲熱諷。這樣一來,取經隊伍內部常常有不和諧的聲音出現,也因此耽誤了不少行程。

不過,領導對付下屬的兩大手段——胡蘿卜和大棒,唐僧運用得卻相當純熟。對悟空來說,大棒就是緊箍咒。對付八戒和沙僧,有了緊箍咒的唐僧根本不需要親自揮動大棒,並且,連胡蘿卜都可以省了。可是,要給悟空找根胡蘿卜就不那麽簡單了。悟空曾經是天庭高管,修成正果這個大餅對“齊天大聖”孫悟空來說缺乏吸引力。幸好,悟空也有自身的弱點,那就是好麵子,總想顯示自己的能力。有人請他降妖,他倒貼錢也幹。因此,唐僧遇難時,總把自己扮成一個弱者,用眼淚說話,以此激發悟空的同情心,好讓其主動承擔苦差使。

許多讀者覺得唐僧雖然糊塗,但是為人厚道,不失為一個老好人。其實,唐僧特別偽善,有什麽得罪人的事都推到徒弟身上,讓徒弟去唱白臉,自己在一旁扮紅臉。丟了袈裟,他雖然心疼,卻也不好在觀音的禪院裏發作,於是語帶玄機地威脅眾僧:“列位請起,不須恨了。這去尋著袈裟,萬事皆休;但恐找尋不著,我那徒弟性子有些不好,汝等性命不知如何,恐一人不能脫也。”其實,悟空哪會在意這點家當,如果不是怕唐僧念緊箍咒,他才懶得去追查那件袈裟的下落。

出家人本應慈悲為懷,可唐僧身為佛祖的親傳弟子,一點“割肉喂鷹”的心腸都沒有。他平時擺出一副善人麵孔,見誰受苦都想伸手拉一把,那是因為做善事無關自身痛癢,出力的反正都是三個徒弟。借花獻佛誰都不會吝嗇,真要自己又出錢又出力,那就另當別論了。

鎮海禪林寺的僧眾收留了唐僧師徒及他們帶去的女子,並且為他們提供了免費食宿,沒想到災星也隨之而來,三天之中,寺裏失蹤了六名僧人。悟空知道後挺身而出,要為僧眾除害,唐僧首先想到的卻是不要把自己搭進去:“徒弟呀,我的病身未可,你怎麽又興此念!倘那怪有神通,你拿他不住啊,卻又不是害我?”

西方有些苦行僧喜歡變著法子折磨自己,以此來表示自己修行的決心和虔誠。雖說這種方式在大唐地麵不流行,但對一個立誌修行的僧人來說,吃苦是本分,何況是出門在外行遠路的。可唐僧雖然自小修行,對吃苦卻沒有心理準備。

唐僧生來就沒受過苦,如果說辛苦,不過是敲敲木魚,撞撞鍾,抄抄佛經。

收了觀音的袈裟和錫杖,打扮起來後唐僧自我感覺良好,腦子也跟著發熱,以為取經不過是一次外出走場作秀,兩三年就可打一來回。何況還有隨從跟著,自己應該受不了什麽罪。再說自己還有雙重身份,既是大唐的宗教特使,又是佛祖選中的弘法之人,走到哪裏不被人高看一眼,怎麽可能受冷落?

在大唐地界之內,這種假設是成立的,唐僧一路上受到了地方官員與僧眾的熱情款待。可剛剛走到大唐的邊界,磨難就開始了,兩個隨從先後填了妖怪的肚子,幸虧金星搭救,受了一晚驚嚇的唐僧才得以脫身,驚魂未定,又差點喂了老虎。唐僧這才知道世事艱難,遠不是自己在佛塔之中想象的樣子。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鎮山太保,唐僧連雇用他陪自己同去西天的想法都有,可這個人又偏偏不肯走出大唐國界。如果不是悟空及時出現,唐僧不知要同劉太保依依不舍到什麽時候。

雖然是個身高體壯的七尺男兒,唐僧卻像林黛玉一樣,淚腺超級發達。代步的馬匹被小白龍填了肚子,想到今後隻能步行,唐僧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嘴上說是餓個幾天沒事,可隻要悟空化齋稍遲,唐僧必定心中不快,去翻老皇曆:“你這猴子!想你在兩界山,被如來壓在石匣之內,口能言,足不能行,也虧我救你性命,摩頂受戒,做了我的徒弟。怎麽不肯努力,常懷懶惰之心!何不化齋我吃?我肚饑怎行?”

三個徒弟,有人當保鏢,有人挑行李,有人化齋,唐僧自己隻需信馬遊韁即可。即使這樣,唐僧還是覺得這趟“差”出得太辛苦了。整個取經路上,唐僧的抱怨比八戒還多,“苦”字不離口,唉聲歎氣不住。

唐僧雖然缺乏能力、腦子糊塗、意誌薄弱,沒有高僧的風度和耐性,卻擔當了取經隊伍的領隊,原因隻有一個——唐僧是佛祖如來的二弟子——高層有人提拔。

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上麵沒有人提拔你,想就任高級職位是不可能的,《水滸傳》裏的宋江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宋江苦心經營團隊,把一夥草寇發展壯大成敢同政府分庭抗禮的“地方反動割據勢力”,雖然宋江最後遂了心願,吃上了皇糧,仍是自歎命薄。奉命出兵征討方臘時,他在半路上看到街市上一個漢子手裏拿著一件東西——兩條小棒中間穿了根繩子,用手牽動,那物便響。宋江問那漢子此物是什麽東西,那漢子告訴他說:“此是胡敲也。用手牽動,自然有聲。”宋江聽了,心有所感,當即作詩一首:

一聲低了一聲高,嘹亮聲音透碧霄。

空有許多雄氣力,無人提挈謾徒勞。

發表完感慨之後,宋江對盧俊義說道:“這胡敲正比著我和你,空有衝天的本事,無人提挈,何能振響。”

之所以沒有人提拔宋江,根子其實在宋江自己身上。一個小吏出身的土匪頭子,結交的都是些目無法紀之徒,掌握實權的高層看不上這種人。何況,他們懷疑宋江的忠誠,身為囚犯敢題反詩,聚眾十萬把政府搞得焦頭爛額。這樣一個目無王法之徒,誰知道他以後會不會“舊病”複發——這種人不能提拔!

同宋江相比,唐僧不但“出身好”、“根紅苗正”,他還有一個很突出的優點,就是從不忘本、絕對忠誠。剛剛看到佛祖所居靈鷲峰的影子,唐僧便望山而拜,假如不是悟空攔著,唐僧恐怕要一步一拜爬上靈山。不管什麽時候,碰到什麽困難,遭遇何種磨難,唐僧總有一樣法寶來應對——念佛。任誰有這麽一個對自己無限虔誠忠心的信徒,會不拉他一把?

不過,要想把唐僧這個“白領”變成“金領”,佛祖也有困難。唐僧聽課就打盹,十世修行還是一副呆模樣,指望這個徒弟自己修行向上爬是不行了。雖然唐僧是佛祖的親信,可跟著佛祖掙前程的信徒實在太多了。僧官是一個蘿卜一個坑,沒有富餘職位,佛門又沒有副職,這個例也不好破,想多增一座衙門,那麽多雙通紅的眼睛在盯著呢!真要不通過“組織考察”,乾綱獨斷給金蟬子下聘書,會影響團隊的穩定性。佛祖左思右想,最終以取經為借口,給鍾愛的弟子唐僧提供了一條穩妥的升職捷徑。這樣一來,本應是由降龍伏虎的高僧完成的取經重任,卻由一個驅猴趕豬的白臉和尚代勞了。

如來為了唐僧這個弟子,可謂是煞費苦心,不惜大造聲勢,廣為炒作,全天下的生物都知道了有唐僧這麽個大人物。半路“投誠”的人用著不放心,佛祖還要派出護教迦藍等一隊親信“子弟兵”暗中護送唐僧。說白了,取經這項看似風險很大的工程,其實是件沒腿沒腦的人也能完成的美差,唐僧不過是一路上受了些精神折磨而已。

不過,要想成為取經人,必須通過俗世中的“海選”。這一關對常人來說確實不易,因為靠公平競爭獲勝的概率實在太小,而“暗箱操作”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不過,在佛祖這種無所不能的角色看來,“暗箱操作”恰恰是他的優勢所在。在眾神仙麵前弄虛作假是相當冒險的,因為能掐會算的不隻他自己一個,過程透明得很,消息傳播得又快,一丁點兒“貓膩”就會造成“信任危機”。可這一次是糊弄凡夫俗子,毫無風險可言。為了使唐僧順利上崗,佛祖先給了唐僧一個好出身——父親是狀元、大學士,外公殷開山是丞相——估計這是當時家世最好的和尚了。然後再讓觀音當著唐王的麵將唐僧美言一番,唐僧的入選自然是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