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遠離怨恨
讓我們脫離怨恨的束縛,貼近怨恨吧!誰也不知道,對於這一點我應該如何去感謝長期的病痛的折磨。問題的確有些複雜,因為人們必須從力和虛弱出發去親身體驗才行。如果必須采取某一種手段來對付病人和弱勢群體,那麽他們自身的自愈能力——抵抗力和保護自己的本能也會因此而退化。人們也就不知道哪些是應該避免的,哪些是應該完成的。不知道該避開什麽,也不知道該完成什麽,經驗過到深奧,記憶就像是化膿之後的爛瘡,病患也成為了怨恨的本身。
隻有一劑良藥對患者有用,那就是被我稱之為——俄國式的宿命論,用盡渾身解數使出上麵所述的這些看家本領,然後安靜地躺在雪地上,不吃不喝,也不接受任何東西,像是沒有任何反應一樣。勇敢赴死並不是這種宿命論最為理智的做法。在我們的生命遇到威脅的時候當成保命的方法,也就等於降低了新陳代謝,這種減緩的過程代表著一種要冬眠的意誌。依照這種邏輯再次前進,就成為人們經常說的苦行僧了,這種人能在墓穴中睡上好幾個星期……如果遇到任何事情,人們都必須作出反應,很快就會被累倒,從而導致任何事情都得不到響應。這就是所謂的邏輯。除了怨恨,沒有任何東西能像它那樣消耗人們的精力了。惱怒,報複,病態的多愁善感,複仇的渴望,類似這樣的混合毒品,對於原本就已經精疲力竭的人來說,是最為糟糕的反應方式;因為它會加速神經組織的消耗,是一種病態的增長,它有各種因素,
例如膽汁流入胃中。對於病患來說,怨恨是一大忌,它是病患的冤家;但是,遺憾的是,它又是病患一種自然而然的癖好。那位知識淵博的心理學家——釋迦牟尼對此是非常精通的。為了避免將他的“宗教”與基督教般的可憐物混淆,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它稱之為攝生學。克製怨恨的程度決定了這門學問生效的程度。讓心靈擺脫怨恨,這是走向康複的第一步,也是最為關鍵的一步。佛祖對我們的第一個教義是:“冤冤相報何時了;以德報怨,怨恨斯已。”這是生理學的主張,而不是道德上的主張。對於弱者而言,虛弱造成的怨恨是對自身最大的傷害;對於精力充沛的人來說,克製怨恨甚至是對精力充沛的一種證明。我的哲學已經開始向仇恨和怨恨宣戰了,甚至已經走到“自由意誌”學說的領域了。
向基督教宣戰,這隻是因此而產生的一個特殊的現象。隻要了解了這種嚴肅心理的人才會明白,為什麽我會在這裏剖析個人的態度,也就是在實踐中體現的本能的堅定性。在我頹廢的時候,我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出現這種有害的情感的;一旦身體得到康複,精力開始變得充沛,我仍然會克製這種情感的發生。上文所提到的“俄國式的宿命論”,是通過我長期的、在偶然出現的痛苦的環境、地點、居所和社交中切身感受到的。這樣做勝過了去改變它們、感受它們、奮起反抗它們……那個時候,隻要是來打攪我奉行這種宿命論的,或者粗暴地將我喚醒的,都被我視為是大逆不道。事實上,任何一次肇事行為都威脅著我的生命。將自身的意誌看做是天命所為,因此不願“改變自身”,這就是那個狀態下的偉大理性。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戰爭。我的本性是非常好戰的。我的本能之一就是進攻。我天生有著與人為敵的能力,做他人的敵人——必須以堅定的天性為前提。總的來說,隻要是具備強大的天性的人都擁有這種能力。這種天性與反抗是息息相關的,所以它離不開反抗,他必須時刻尋找反抗。帶有侵略性質的激情也屬於強者所有,就好比弱者具備複仇感和怨恨感一樣。例如,女人是善於報複的,她的軟弱決定了這一點,如同她有一顆善良的心,不忍看見他人遭受苦難一樣。進攻者的力量是離不開敵對者的,這是進攻者測定尺度的一個方式;在尋求勁敵的過程中,或者通過選擇課題才會顯現出力量的增長。即使是一個好戰的哲學家,也必須與課題決鬥。他的使命是傾盡全力,以韌性和武藝去戰勝實力相當的對手,而不僅僅是克服普通的反抗——這正是誠懇地去決鬥的一個首要條件。如果不將對手放在眼中,戰爭是不會爆發的。如果我認為對方不如自己,因此我成了主宰,就不會去請求交手。
我自身的戰爭實踐大致可以分為四個原則:第一,我隻與戰績卓越的人交戰(如果條件允許,我會一直等到他成為勝利者再戰);第二,我隻在沒有聯盟、孤立無助的時候向敵人進攻(我的正當行為準則之一就是,絕不公開采取不連累自身的方式);第三,堅決抵製人身攻擊(在我眼裏,個人就好比一個放大鏡,可以窺視各種各樣鬼魅的、難以掌握的窘態。當我攻擊大衛·施特勞斯的時候,就采取了這種方式。
事實上,我所攻擊的是在德國“教育界”最有名氣的一本老朽之作,就在現場我活生生地揭露了這種教化的陰謀詭計;我也以同樣的方式攻擊了瓦格納,實際上是攻擊了虛偽,攻擊了好壞不分、偉大與頹廢混雜的齷齪的文化本能);第四,我隻會攻擊那些排除了個性差異、在所有情況下都不曾出現過反麵經驗的事物(在我看來,攻擊有的時候是嘉獎的證明,有的時候也是感激的證明)。我表示對他人尊敬或者褒獎的方式是將自己的名字與某個人,或者某件事情聯係在一起。在我看來,讚許和反對是一樣的。如果我想對基督教宣戰,那麽,我是有權力這樣做的,因為在這方麵我還沒有遭遇過任何的災難或者挫折。嚴肅的基督徒總是對我很友善。但是,我本人將基督教視為敵人,我非常厭惡將數千年來的厄運加注在個人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