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遙寄稚子 (18)

劉伯伯滿臉含笑地招待我們,他指點著這滿坑滿架綠油油的點綴著萬點銀星似的茉莉花枝,眼光裏洋溢著無限的熱情和高興。他告訴我們:這生產隊有三百多間熏房,一萬七千多盆茉莉花,這茉莉花根,都是在廣東生長的。每年春節後,用稻草包紮好從火車上運來,到後分棵栽到盆裏,先放在冷洞,慢慢地一批一批送進熏房,最先是放在火坑上,熏到開出花來,再從坑上挪到架上玻璃棚底下的陽光下麵,摘下花,然後再一批一批搬回冷洞。到夏天自然都放在屋外。這樣一年可以摘五次花——房內兩次,房外三次。這些花,都送到茶葉公司去,在那裏,烘茶葉的工人們,在烘籠裏鋪上一層茶葉,上麵再鋪上一層茉莉花,這樣層層地鋪起,放在微火上烘。烘好了就用篩子把茉莉花篩出去,茶葉裏就有一股茉莉花的香氣,這就是我們所最愛喝的、祖國的名產:茉莉花茶。

劉伯伯說:“培養花就跟培養孩子一樣,一點都不能大意呀!花朵是最嬌嫩的了,太冷了不行,太熱了也不行,太幹了不行,太濕了也不行,又要和暖的陽光,又要新鮮的空氣……因此我們養花的人是要日夜守在花的旁邊的。我說:“您太辛苦了。”他笑著搖頭說:“不辛苦!養了多年的花了,一進熏房不用看寒暑表,光憑皮膚的感覺,就知道房裏的熱度是多高,隻用手指彈一彈瓦盆,就知道這盆花缺不缺水。看著這一大片一大片的花,開得好,摘得多,給國家創造了財富,給人民噴香的茶喝,養花的人的快樂也就說不盡了!”

從熏房出來,劉伯伯請我們在他的辦公室——也就是熏房的一端——喝點開水,我們問起他養了多少年的花,他才又感慨又興奮地對我們說著他的過去。原來他是河北故南人,六歲的時候,他父親逃荒,一個挑子把他挑到黃土岡來的,他從十二三歲起,就在當地一個惡霸地主趙泉的花廠裏當花匠,一年到頭勞碌辛苦,才拿到每月五角錢的工資,他說:“那時候吃的苦,就說不完了。一九四九年,黃土岡解放了,我也解放了!惡霸趙泉槍斃了,我分到三間瓦房,三十畝地,以後我們八戶貧農就組織起合作社來……去年人民公社化以後,我們這裏因為土質適宜,就專門發展起茉莉花房來。本來嘛,我們現在又有人,又有地,大家幹慣了這一手活,現在為自己幹,又是為集體幹,幹勁的高就不用提啦。我們的隊員,從前每人管六百盆花的,現在每人管八百盆還多。至於我們的生活和從前比起,真是天上地下。從前黃土岡哪有自行車?現在就多著啦。說要人人都吃上飯,隻有我們才知道這句話不簡單。”

從茉莉花隊出來,我一路上細細想著劉伯伯所說的話,他提到培養花就像培養孩子一樣,就使我想到黨對小朋友們的培養,那份小心在意,也絕不在劉伯伯之下。他說:“誰要是說‘現在生活不好’,這簡直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這句話代表了全國人民的聲音,也給我上了一堂很好的政治課,因此,我願意小朋友們在出去參觀工廠、公社的時候,也千萬不要放過可以使自己受到深刻教育的機會。

再對你們說一聲“新年好”,祝你們不斷進步。

你的朋友 冰心

一九五九年十二月十三日

通訊十九

親愛的小朋友:

日子過得多快!剛給你們賀過新年,春節又來到了。春節的假期比較長些,你們有些什麽活動呢?

前幾天,我同幾個朋友在一起閑談。我們興奮地談著二十世紀的六十年代,先是把年月往後推,回顧五十年代,乃至四十、三十、二十年代,那時,我們祖國的情況多麽糟糕;我們又回過來談六十年代的今天,大家都眉飛色舞,覺得我們真是幸福,都趕上了時代,我們應該為祖國的社會主義建設,多貢獻一些力量,這樣,我們的餘年才不算是白白地過去……

小朋友,和我在一起座談的老朋友,都是歲數很大的人了,最年輕的也有四十幾歲,也許他們比你們父親的年紀都大了,但是我們還是越談越熱烈,從六十年代,推想到七十、八十年代,乃至二十一世紀,都說那時的世界真不知道將是個怎樣輝煌燦爛的樣子,大家都希望能夠活到那個時候,可以親眼看看。

當大家談到將來,恨不得自己晚生幾十年;於是我就歡樂而興奮地想到你們,你們多幸福嗬!當然,燦爛輝煌的祖國和世界是要人來創造的,你們的責任多麽重大嗬,你們的事業又是多麽偉大嗬!

我自己的大半輩子,過的是反動統治的日子,在那些苦難的日子裏,不知有多少人經曆過流離失所的淒慘生活,更得不到學習文化的機會。而你們就大不相同了,你們幾乎是一生下來,就過著人民當家做主的日子,人人都有求學的機會,人人都有鑽研科學技術的機會,自然界將像一方未經雕鑿的白玉一般,會在你們萬能的手中變成玲瓏精致的作品,這隻要你們好好聽黨的話,從小立下雄心大誌,刻苦學習,敢想、敢說、敢做,那二十一世紀的祖國和世界,將是更燦爛輝煌的新天地。

你們目前的條件是很好的,我們親愛的黨和永遠關懷新生一代的全麵發展,並且為你們的科技活動創設了優越的條件;我知道在許多地方,都有少年科技指導站、少年宮、少年之家等,一九五八年秋季起,為貫徹黨的教育和生產勞動相結合的方針,在許許多多的中小學裏,都開辟了小工廠和實驗園地。去年春天,我在河南洛陽參觀的時候,我訪問了敬事街小學的“六一工廠”,在無線電車間裏,看到小朋友們在生產小收音機,做得十分精致;還有小先生在對小學生講解收音機的構造原理呢,小先生不過十一二歲,小學生就更小了!我們中間有人喜歡得慨歎說:“我小的時候,根本沒有看見過收音機!我的兒子小的時候,就喜歡研究收音機,但是我們沒有力量讓他研究。而現在,這些孩子多幸福嗬,這麽小的年紀就會做收音機,大了還不知將會創造出什麽樣奇妙的機器呢!”

我還知道,有許多的中小學校,都和人民公社、工廠掛了鉤,使學生的科技活動有了新的內容。比如養豬、種菜、幫工廠做輕微的勞動等等,在農民和工人的指導之下,和農作物、牲畜、機器接觸,通過勞動實踐,再深鑽進去,無論哪一門科學技術,都會像萬花筒一般地日新月異,更會引起你們攀登科學高峰的興趣和雄心。

小朋友,最精深的科技,掌握在愛好和平的人民的手裏,這也是保衛和平的有力武器。現在東風已經早早吹起了,東風已經絕對壓倒西風。小朋友,你們的壯誌雄心,應當像一團團的火焰!風助火勢,一定會把戰爭販子和資本主義世界像枯草殘葉般地燒得幹幹淨淨的。

紙已盡,祝你們春節愉快,不斷進步!

你的朋友 冰心

一九六○年一月十七日夜

通訊二十

親愛的小朋友:

最近我到湖北省參觀,看到了一個省份的工農業盛況,以及其他各方麵的巨大成就,使我受了極大的感動和教育。我想給小朋友們談談漢江丹江口水利樞紐工程,這個高速度進行的偉大工程和工地上千萬民工的衝天幹勁,誰看了都會驚歎欽佩的!

樞紐工程的壩址——丹江口,在湖北省光化縣北三十公裏。丹江是漢江的支流,從河南流來,在這裏和漢江匯合了。漢江是長江的最大支流之一,它從陝西的秦嶺發源,到了漢口,又與長江匯合,東流入海。漢口市就是以在漢江之口而得名的。

這條“三千裏漢江”,它的流域的廣闊,在長江流域中占第一位。兩岸的農產品和地下資源,都極其豐富。尤其是中下遊江漢平原,是最富饒的魚米之鄉。但是這三千裏漢江,千百年來,是兩岸人民所恐懼、怨恨的重大災害。原因是漢江上流的流量很大,降雨量又集中在每年的七至十月之間,連綿的暴雨在漢江上中遊匯聚起來,奔騰下瀉,給兩岸人民帶來生命財產的損失是無法計算的。漢江人民曾經悲慘地唱著這樣的一首民歌:

漢江滾滾浪滔天 十年倒有九年淹

五月六月漬水起 七月洪水漫屋簷

賣了兒女賣妻子 到頭還是死外邊

但是,在反動統治的年代裏,有誰關心到人民凍斃餓死、妻離子散的生活呢?漢江兩岸勤勞勇敢的人民,隻好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他們千萬年來治理洪水的強烈願望,一直沒法實現。直到十年前,全國解放後,我們親愛的黨,領導了漢江兩岸人民,開始進行了漢江分洪和修堤的工作。到了一九五八年九月,在黨的光輝照耀下,漢江丹江口水利樞紐工程,終於破土開工了!

參加丹江口建壩工程的,是河南、湖北十七個縣一百一十七個人民公社,和全國各地幾十個支援單位來的工人。有一首民歌把他們的熱情和幹勁,淋漓盡致地唱出來了:

工人來到丹江口 疊疊青山齊發抖

千軍萬馬開進來 黨的紅旗前麵走

多快好省建漢江 土洋並舉有智謀

分秒必爭築大壩 要叫洪水永低頭

山溝變成幸福海 雲裏行船蕩漁舟

窮山野嶺改麵貌 子孫幸福萬年秋

要知道這些民工從哪裏來的衝天幹勁,隻從十萬大軍中的“三師三團的一千八百八十人中,就有一千一百四十三個人的家屬,是在一九三五年被洪水淹死的”這件事實來看,就了解他們這樣風裏雨裏猛攻苦幹,實在是報祖宗千年之仇,造兒孫萬世之福的。

我站在高大的圍堰上,眼前是兩岸高山和一條擠在一旁緩流的江水;在壩基前的一片工地上,隻見海洋般的人群,挑擔的、推車的,上下飛走,歡聲雷動。丹江口建壩工程,是土法上馬的。他們築這個圍堰的時候,沒有用兩千一百噸的鋼板樁,也沒有用三千立方米大、十米長、三十分米寬的木板樁,這些條件,當時都不具備。但是群眾的智慧終於衝破了這個重大的困難。他們采用了就地取材,“以土趕水”的土辦法,在隆冬嚴寒的天氣裏,短短的五十天中,十萬大軍用自己的雙手雙肩:

挑起一擔 高山去一半

挑起兩擔 高山變平川

就這樣地移山倒海,把一百多萬方的土、砂、石方推進洶湧的江流裏。一九五九年一月二十六日,最後三小時零十分鍾,圍堰完全合攏了。千年為害的漢江,從此被攔腰綁住,永遠馴服地為人民服務了!

現在這攔河大壩,正在熱火朝天的建築期中,今年內全部工程可以基本完成。大壩全長達三千一百零九公尺,攔洪後,水庫麵積達一千零二十平方公裏,深達一百公尺,比被稱為東亞第一的我國東北小豐滿水庫,還大幾倍。它不止擔負了兩岸一千六百萬畝土地的灌溉任務,還要發電四十三點三億度,支援周圍幾百裏的工業建設。在發電量上,它也是東亞第一的。此外,它還便利了上下船隻的航行,物資的暢通。同時,水庫還可養魚一億斤,供給五十萬人(每人每年二百斤)吃上一年!

小朋友,在談到我國水利建設的遠景時,還有“南水北調”這一條,就是把南方的水調到北方去利用。丹江口水利樞紐工程,就是一個開端。我們首先把漢水引到淮河,以後還可把漢水引到黃河,使華北廣大平原和淮河流域的缺水地區(六千萬畝田地)都長起蔥綠的稻秧。等到長江三峽水庫建成以後,長江、淮河、黃河、漢江的水都可一脈相通。那時,祖國的東、西、南、北,真是一片風光明媚的錦繡河山了!小朋友,你說這遠景美好不美好?

寫得太長了,就此停住吧。祝你們像春天的樹木一樣天天向上。

冰心

一九六○年三月二十七日

三寄小讀者

通訊一

親愛的小朋友:

在我寫《寄小讀者》的五十五年後,《再寄小讀者》的二十年後,重新提起筆來寫《三寄小讀者》,心情還隻能拿五十五年前所講的:“我心中莫可名狀,我感到非常的榮幸”這句話來描述了!

我三次榮幸地和親愛的小讀者通訊之間,半個多世紀過去了。我這一次的“莫可名狀”的心情,是“寧靜”多於“興奮”,“喜悅”多於“感喟”。這半個多世紀的經曆,使我對的“世界是在進步的,前途是光明的,這個曆史的總趨勢任何人也改變不了”這段教導,有了無限的信心。幾十年前日本帝國主義者的侵略和幾年前“四人幫”的專橫,都改變不了革命人民事業的邏輯!

我是在“五四”愛國運動之後才開始寫作的,還是從五四運動談起吧。

昨天我去參加了有著“五四”革命傳統的北京大學建校八十周年的紀念大會。我的周圍是彩旗招展,鑼鼓喧天;我的麵前是兩萬多名北大的師生員工和家屬,其中就有來自三十六個國家的留學生,還有一些戴著紅領巾的少年兒童。就是這些少年兒童,敲鑼打鼓,揮舞著花束,把我們帶進會場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