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納伊瓦:遙遠的國度 (1)
我們在喀土穆焦躁不安地等了四個月,內心都十分孤獨,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麽事情。也許我是有些過於傷感了,因為奧薩瑪剛離開不久我就發現自己又懷孕了。那已經是我第十次懷孕了,我的丈夫甚至都還不知道這個消息。自從他離開以後,我們就再也沒通過話。而且奧薩瑪不在身邊,我就隻能一直呆在家裏,那四個月裏我哪兒都沒去過。我們的家庭司機為家中的婦女和兒童采購日常所需的一切。
自從我們結婚以後,我的丈夫經常出遠門。不過這次情況不太一樣,我覺得有點兒不安,就好像是受到了什麽預先警告一樣,就像有時候在平靜的海麵之下海嘯正在悄悄加速,災難即將到來,動物們都驚慌地四散逃命,人們因此無不感覺到危險。而我這次就感覺到了這種危險。我的第六感讓我覺得我們的生活將發生巨變,而且那將不會是什麽好的變化。就連我最小的兩個孩子,伊曼和拉丁都變得有些傷心、不安起來了。
奧瑪以前從沒離開過我,這些年來他已經成為我最信賴的兒子了。雖然奧瑪比他三個哥哥年輕,但他是我所有孩子中最理智最成熟的一個。兩個大兒子阿卜杜勒·拉赫曼和薩阿德還和我一起住在喀土穆,他們好像比其他人更想念奧瑪,也許這是因為他們和他呆在一起的時間最長。阿卜杜勒·拉赫曼是一個比較安靜的孩子,很少說話,而薩阿德則比較開朗,總有說不完的話。奧瑪不在身邊,我第一次意識到他對他的兄弟姐妹有多大的影響。
丈夫和奧瑪離開的日子裏我每一天都在想念他們。我盡量讓自己耐心一點,但在他們離開120天之後,我開始無比渴望能再見到他們。有一天丈夫忠誠的下屬突然告訴我們說第二天早上我們就可以離開喀土穆去和他們團聚了,真叫我高興得難以形容。我不知道我們要去哪兒,我也沒問別人。當我得知我的丈夫讓我們什麽私人物品都不要帶時我非常驚奇,他們告訴我們說我們每個人隻能帶兩件換洗衣服,不能帶日常用品,連一根針都不能帶。我隻能想他們隨後會把我們的東西送來的,我的丈夫總是這樣會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
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慮:這次搬家會給孩子們帶來什麽影響?我還想到了奧瑪和他喜歡的馬。他父親喜愛的馬要再次留下來,等待未知的命運了。自從奧薩瑪離開以後,他的下屬中就開始有人帶阿卜杜勒·拉赫曼、薩阿德、奧斯曼和穆罕默德去馬廄了。那些馬的狀態一直很好。不過一旦我的兒子們離開以後,他們就不能再去照看那些漂亮的馬了。往後那些馬兒的命運將會如何呢?我不知道。意識到這些消息會讓奧瑪很痛苦,我也十分難過。我心裏還想到了很多其他的事情,不過那些都是私事,就讓它們都留在我的心裏吧。
第二天早上我們就啟程了,這次的離開不像以前離開沙特阿拉伯那樣複雜,因為我們不需要收拾私人物品。我們就像全家要出去度假那樣出門了,看起來好像我們不久就會回來一樣。
我丈夫的下屬開著幾輛小汽車到了阿爾·利雅德村,然後讓我們上了指定的車輛,帶我們去機場。阿爾·利雅德村在我們身後慢慢遠去,我隻回頭看了一眼。我們生活的又一個篇章結束了。
他們包下了一架大型商用飛機。奧薩瑪家庭並不是單獨出行,我丈夫的下屬和他們的家屬也要和我們一起離開。
丈夫的妻子們和孩子們在飛機前部有各自的座位,其他的座位上坐滿了他的下屬及其家眷。我和誰都沒說話,隻是和我的孩子們坐在一起。奧薩瑪其他的妻子和孩子坐在我們附近,我們相互之間距離很近,可以很方便地交談,不過我們誰也沒有心情閑聊。
阿卜杜拉還在沙特阿拉伯,奧瑪又和他父親在一起,所以我離開喀土穆的時候身邊隻有七個孩子。哈麗雅和八歲大的哈姆紮也在飛機上,另外西哈姆和她的四個孩子也在。所以飛機上一共有十四個奧薩瑪家庭的成員,比我們從沙特阿拉伯出來的時候少了四個人。當時我內心非常鎮定,因為當你對自己所處環境毫無控製能力的時候,驚慌失措已經起不了作用了。不過我還是祈禱世界能夠實現和平,希望我的小家庭能夠安定下來。這些想法我都隻是在心裏一個人想想而已,沒有告訴任何人。
那是一次神秘的飛行,飛機上沒有人知道我們將去向何方。我們這些婦女聽說,連飛機上的男人也不知道我們是要回沙特阿拉伯,還是要去也門或巴基斯坦。
就我對巴基斯坦的認識,我並不喜歡那個國家。對於也門我了解也不多,我隻知道我和奧薩瑪的家族都來自也門,不過我覺得那是一個比較保守的阿拉伯穆斯林國家,會比較適合我們這種喜歡傳統生活方式的人。
前方的道路似乎永遠也沒有盡頭,我不由得相信也許我們是在繞地球旋轉。不過最終飛行員終於開始降低飛行高度,於是我開始看到飛機下麵有無數的高山。幾分鍾之後,我們已經可以感覺到海拔又降低了。這次我從窗口看出去已經能夠看到我們馬上就要降落到一塊平地上,那塊地四周都被大山環繞著。我還看到了一些樹。我開始感到疑惑不解了,我記得當時心裏想:“這個遙遠的國度是什麽地方?”
突然,我看到一架非常小的飛機,遠處隱約還有一些當地居民。機場上來來往往的男人都穿著阿富汗人的服裝。我曾在巴基斯坦住過幾個夏天,因此認識這種服裝,不過我不知道我們究竟是在巴基斯坦還是阿富汗。
我心裏突然一陣緊張,過了一會兒才又平靜下來。我告訴自己,無論我們現在是在哪裏,重要的是我們一家終於要團聚了,我應該高興才對。
飛機剛停下來的時候,一切都比較混亂。機場上有一長列小巴和小豐田車在等著我們,我們一行人很快就走了過去。那一天的事情我幾乎都忘了,隻還記得有人把我們帶到了一棟很大的白房子裏,他們把那裏叫做舊宮殿。在那裏已經有人給我們這些妻子和我們的孩子們準備了舒適的房間。那裏還住了一些其他的女人,他們都是奧薩瑪下屬的家眷。
當時我心裏非常不安,因為我一直都沒看到我的丈夫和兒子,我原本以為他們會來接我們的。有人說我們到了阿富汗,不過我想從他們口中確認這一點。我躺在床上,不過一點兒也睡不著,腦子裏一直想著各種各樣的問題。
第二天早上,有人說我那帥氣的兒子奧瑪到了。他的到來讓我驚喜不已。他當時正耐心地在宮殿外麵等我。
奧瑪穿著阿富汗普什圖人的服裝,模樣已大不如前了。他穿的衣服雖然寬鬆,但我還是看出來我這本來就不高大的兒子變得更瘦了。他呼吸有點兒困難,這讓我記起他曾經得過哮喘。這些事情我都可以以後再問,當時我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我那些比較小的孩子在周圍嬉笑打鬧,稍微衝淡了我們的傷感,他們還取笑哥哥“滑稽的”衣服。
當奧瑪遲疑地甜甜一笑時,我知道那就是我的奧瑪。雖然他還不是很高,不過他的臉上已經有了一種以前沒有的成熟。我猜那是因為這幾個月來他一直和他的父親呆在一起,他已經長成了一個男人了。
奧瑪,我最可愛的兒子,輕輕地托起我的手吻了吻,說:“你好,媽媽,你過得好嗎?”
我回答說:“我很好,奧瑪。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的兒子一次又一次地親著我蒙了麵紗的臉。
過了一會,我終於問他:“奧瑪,我們在哪裏?”
“這裏是阿富汗,我們現在在賈拉拉巴德,離巴基斯坦不遠。”
那麽,他們說的是真的了,奧薩瑪把我們帶到了阿富汗。除了感謝真主保佑我們的平安,保佑我們一家團聚,我們什麽也做不了。我問了兩個問題:“我們的東西怎麽樣了?他們什麽時候會把那些東西送來?”
奧瑪四處張望著,就是不敢看我。最後他說:“我不知道。”
我有點兒擔心,不過我什麽都沒再問。我很快就能見到我的丈夫了,希望他能告訴我一切。
我並不想留在那座宮殿裏,那裏的婦女和兒童太多了,而且那些人我一個也不認識。於是我問奧瑪:“我們接下來怎麽辦?”我以為我的丈夫正在某個地方等著我們,那裏的環境一定不錯,到時我們就能有屬於我們自己的家了。
我的兒子回答我的問題時似乎有些猶豫:“你們要和我一起去托拉博拉山。父親在那裏等我們。”
我記得托拉博拉這個名字。我的丈夫給孩子們講他打遊擊戰的經曆時曾多次提到過那裏。我不知道我們為什麽要去那裏,不過我已經跟隨奧薩瑪這麽多年了,我知道我們不需要問問題,隻要他認為時候到了就自然會告訴我們的。
從我們結婚的那一刻起我一直都很信任我的丈夫,而他對家庭也一直很負責。盡管我一直都住在海邊或者是平原地區那些比較舒適的地方,無法想象住在那麽高的山上,手都可以摸到雲彩會是什麽樣的生活,不過我沒有理由認為這一次會和以往有什麽不同。
第二天早上奧瑪帶著一隊小卡車來接我們。我和奧瑪共乘一輛車,在路上他像以往一樣,很少說話。我跟他聊的都是一些家長裏短,例如關於他的兄弟姐妹,還有他們離開喀土穆以後發生的事情。我沒有多問他什麽,不過我感覺到自己的兒子心裏有些擔憂,我當時還不知道他知道了什麽,所以也不清楚是什麽讓他憂心。他沒問關於馬的事,讓我鬆了一口氣。不過其實我也隻知道那些馬就像我們在沙特時養的馬一樣,也被我們留在了當地。
阿富汗的地貌和我以前聽說的一樣,非常壯觀。呈現在我眼前的是異常美麗的土地。我當時隻覺得有一種想要把眼前景色畫下來的衝動,可我所有的繪畫用品都留在了喀土穆。
我很困,眼睛都快睜不開了。當時我還處在懷孕的最初幾個月當中,全身乏力,不過那裏的路麵太糟糕了,根本不可能睡著。伊曼和拉丁很快就累得支撐不下去了,不時地打著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