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納伊瓦:家庭事務

在喀土穆的那段時間裏,我的大兒子們長成了大小夥子。年輕人喜歡的各項運動他們都很擅長,比如足球、武術等。我的所有兒子都是遊泳能手。他們經常橫渡尼羅河,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尼羅河雖不寬,卻暗流湧動。尼羅河就在阿爾·利雅德村附近,他們和奧薩瑪常常會去尼羅河遊上一會兒。其他時候他們會開著奧薩瑪的車去沙漠競賽。在沙特,男孩到了八歲就會學習開車,我的兒子們也一樣。他們還是捕獵高手,輕而易舉地設圈套捕獲獵物,或是一槍把它們擊斃。

我記得有一次他們設了一個陷阱,試圖捕獲一種叫做沙俄恩的鷹。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種鷹,因為這種掠食鳥是阿拉伯人的最愛。沙俄恩在沙漠裏被活捉,然後接受訓練。它們會猛衝而下,攫取兔子、鵪鶉和其他小動物。我聽說它們抓獲獵物的方式很獨特,它們會將獵物完完整整地交給主人,自己絕不咬一口,甚至都不抓一下。由於我不是一個獵人,我知道的也就這些。

在蘇丹那些年,許多我們早已習以為常的東西都變了,不過主要還是對那些男孩子而言。家中的女人還是待在家裏,做我們自己的事,以前是這樣,以後也將如此。女兒法蒂瑪和伊曼還很小,所以在大房子裏蹦蹦跳跳,在我打理日常事務的時候模仿一下我,她們就已經很滿足了。兩個女孩正是最逗人樂的年齡,常常會做出很多好玩的舉動。她們給奧薩瑪帶來了很多樂趣,他會讓她們在他的頎長的身體上爬來爬去,甚至還允許擰他的胡子。這樣的快樂天倫我已經很多年都沒有體會到了。看著我的丈夫和女兒,我想也許在非洲,本·拉登一家會順順利利,平平安安。

當然也有可怕的時候。還是我們婚後第一次,奧薩瑪病得很嚴重,甚至有生命危險。他不可思議地染上了瘧疾。我們不知道他是在哪兒染上的,因為無論何時他待在蚊子出沒的地方,他都會掛好蚊帳。

他的突然患病著實嚇了我一跳,因為我丈夫身體的健康是出了名的。在那之前,我都記不得他何時有過病痛,即便是輕微的頭疼或牙疼也沒有過。

他出門談生意,回來後不久就發熱、惡心、關節疼痛。開始的一兩天,我們以為他染上了流感。但他病得越來越重,一會兒冷得發抖,一會兒又熱得出汗。很快奧薩瑪已經站不起來了,甚至臉色發黃。即便如此,他也拒絕去看醫生。最後奧薩瑪得出結論,除了他被染有瘧疾的母蚊子叮了一口,沒有其他理由能夠解釋。

聽到他的話,我的心怦怦直跳,我知道許多瘧疾患者最後的結果。他回到家後,因為燒得太厲害,沒有再掛蚊帳保護自己。我想他回來後又被叮了吧,那些後來被感染的蚊子把病毒傳給了家裏的其他成員。我最大的四個兒子阿卜杜拉、阿卜杜勒·拉赫曼、薩阿德和奧瑪先後出現了和他們父親相同的症狀。

我可憐的兒子們說他們感到眩暈,喘不上氣,關節疼痛,頭嗡嗡作響。我在一旁端茶倒水,可是麵對他們的痛苦,我什麽都做不了。阿卜杜勒·拉赫曼已經有生命危險了,他臉上淒慘的神情終於使奧薩瑪作出決定——他和兒子們都必須得到治療。盡管十分虛弱,他還是喚醒每一個生病的人,把他們載到當地的醫療診所。

看著他們離開的時候,我不停地祈禱。他們離去的那一會兒,我更加努力地祈禱。感謝主,接受了特殊治療後,包括輸液,他們回來了,虛弱但是活著。那時奧薩瑪跟我說醫生告訴他,就算晚上掛上蚊帳,也沒有辦法保證不染上瘧疾。有時候,黃昏前蚊子也會叮人。除非全天披著蚊帳,沒有其他辦法能保證絕對的安全。

也許這就是為什麽女人較少被叮的原因,隻要我們離開家,我們就會從頭到腳披上麵紗和黑袍。

在喀土穆的第一年年底,我的父親來蘇丹與我們相聚。那幾個月裏,最棒的就是看到父親快樂的臉龐。我還是和女兒待在家,奧薩瑪陪著父親遊覽了喀土穆最有意思的風景。我聽說那兒有個現代化的中心城市,而周邊還比較簡樸。最愉悅的就是和父親輕鬆地坐在一塊兒,聽他談論母親、兄弟姐妹和敘利亞其他親戚的消息。

我希望父親每年至少來看我一次,順便度度假。然而父親回去後不久,我接到家裏的電話,電話裏低聲傳來一個使人倍感危急的消息,父親肺部感染,臥床不起。阿拉伯人為了不讓所愛的人擔驚受怕,很久以後才會說出不好的消息。因此,過了一段時間,家人才坦白父親的肺部感染很嚴重,事實上,他得了肺癌。

我父親還很年輕的時候就有了煙癮。那些煙最後害了他。父親無力戰勝病魔,很快他便無法正常生活。他終日臥床,忍受疼痛的煎熬。

我絕望地聽到,即使診斷出了肺癌,他還是沒能控製煙癮。我聽說他瘦得已經皮包骨了,而且疼得他強忍著才能不哭出來。可是他這樣一個躺在床上、病入膏肓的人,嘴裏竟還叼著一根煙。這一切到死去的那一刻都沒有改變。他固執地咬著根煙直到死神將他帶走。

因為我不能去敘利亞,我至愛的父親離去時,他的女兒納伊瓦沒能在他身邊。我悲痛欲絕,對於這樣一個關愛備至的父親,任何女兒都會滿懷摯愛的。在如此遙遠的非洲,我感到茫然無助。我隻能向主祈求,願他能保佑我父親的靈魂,將他帶到白色的天堂。

我又想起了上次去敘利亞時的不祥預感,那時我們一家還沒有離開沙特。我記得那種黑暗的預感環繞著我,我強烈感到可怕的事將要發生。也許主事先已經提醒了我——父親即將離開。

也有其他的家人來訪。奧薩瑪的兄弟姐妹和他們的家人來看我們,每個人都很高興。婆婆阿麗婭和公公默罕默德·阿塔斯兩次來喀土穆度假。看到他的母親,奧薩瑪心情尤為暢快。他喜歡帶她遊覽我們現在居住的城市和他的農場,這樣她就能知道她的兒子正在為蘇丹和世界製造些什麽。雖然婆婆和我一樣,都希望所有的麻煩趕快消失,這樣她的兒子和家人就能回到沙特。不過她沒有對我或奧薩瑪提出抗議,因為她知道她無力改變局勢。

我們住在喀土穆的四年裏,隻有三個新生兒出生。奧薩瑪的第四個妻子西哈姆第一個生下了她第四個孩子,也是第三個女兒,取名蘇邁婭。然後奧薩瑪的第二個妻子赫蒂徹來蘇丹不久也懷孕了。赫蒂徹生下了第一個女兒,也是她和我丈夫所生的最後一個孩子,取名愛莎。

愛莎才剛剛出生,赫蒂徹便選擇返回沙特,我丈夫也同意了,全家對此都很詫異。很多人都猜到了他們的離婚,但是家家都有秘密,我絕對不會說出秘密,使家族蒙羞。我能說的是大家已經知道的事,赫蒂徹帶著她的三個孩子回到了沙特,至今仍住在那裏。我們這幾個妻子都很想念她,我肯定我的兒子也很想念阿裏和阿米爾,這些男孩從蹣跚學步起就在一起玩了。阿裏十一歲的時候到喀土穆看望了我們,赫蒂徹的其他孩子則永遠從我們生活中消失了。

赫蒂徹一走,我們隻剩三個妻子和十三個孩子了。

高興的是,1993年初,我懷上了第九個孩子。奧薩瑪說我應該回吉達和婆婆在一起,這樣我就能在好的醫院,讓那裏優秀的女醫生為我接生。由於女性的害羞,隻要有條件,我都寧願讓女醫生為我分娩。

預產期前不久,我知道奧薩瑪沒法和我一起回沙特。雖然有些失望,這結果卻也在意料之中。我明白因為之前的問題,我的丈夫被攔在國門外,沒法回去。所以奧薩瑪必須讓我們的大兒子阿卜杜拉陪伴我回去。阿卜杜拉那年快十七歲了,是個有責任感的好孩子。

你可能不知道穆斯林女子是禁止單獨旅行的。陪伴我們旅行的人不能是隨便什麽人,而應該是個合適的保護者,叫做馬拉姆,也就是依據宗教法律,該女子不能與之結婚的家人。有血緣的馬拉姆包括爺爺、父親、兄弟、丈夫、兒子、孫子或侄子,也有法律意義上的親人,像是公公、女婿、繼父或繼子。最後還有一群人能夠成為馬拉姆,比如有些女人是孩子的奶媽,稱作拉達,那麽和奶媽有關係的男人也能做馬拉姆,像是奶媽的丈夫、父親、兄弟、兒子、叔叔伯伯之類。

我很高興能回到吉達,但同時離開喀土穆的家人也讓我難過。除了那一抹傷感,在吉達還是有不少開心的日子。再次看到那座美麗的城市讓我很開心。很久沒見的女朋友前來拜訪我;婆婆和她的孩子們總是一副熱心腸,對我無微不至。我的朋友和家人下午甚至還會陪我在花園走一會兒,下午這兒熱浪襲人,很多沙特人對此都唯恐避之不及。

多謝主,我分娩的時候,一切都很順利。我生下了一個漂亮的男孩兒,他的爸爸早早地就給他取好了名字,叫做拉丁。一等我恢複得可以隨時旅行時,我的大兒子就陪著我和小拉丁安全地回到喀土穆。

所有人都很喜歡拉丁,他非常漂亮,也特別可愛。我們回到喀土穆後,出於某種原因,奧薩瑪改變了主意,決定把拉丁改為巴克爾。雖然巴克爾是登記在他所有證件上的正式姓名,孩子們和我還是叫他拉丁。所以我的小兒子一下子被搞糊塗了,但是我告訴他因為他太特別了,必須要有兩個名字配他,這似乎讓小家夥很滿意。

似乎又有女子將成為奧薩瑪的妻子融入我們家了。赫蒂徹和奧薩瑪離婚後一年左右,我的丈夫又娶了另一位妻子。但是出於某種隱秘的原因,這段婚姻很快就結束了。不過這段婚姻隻停留於法律層麵(意思是沒有圓房),所以她沒有成為我們親密大家庭的一員。因此一段時間內,我們家仍和原先一樣是三位妻子和十四個孩子。

人生無常,萬事皆在變化,這些都不在我的掌控之中。對此我很平和,作為一名信徒,我將一切都留給真主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