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奧瑪:噩夢開始 (1)
蘇阿戰爭結束後,平靜並沒有持續多久。我的父親不出意料地第一個敲響了警鍾,他就像天線一樣搜索地區新聞,對有關穆斯林的消息尤為關注。盡管多年來他忙於阿富汗戰爭,可他始終保持警覺,小心翼翼地關注兩伊戰爭的相關動向。這場戰爭持續了十年之久,最後雙方精疲力竭,誰都沒有取勝。此時我父親開始觀察伊拉克的舉動,他相信對戰爭結果不滿的薩達姆·侯賽因決不會善罷甘休。
父親從來都不喜歡薩達姆·侯賽因,因為這個獨裁者沒有在這片穆斯林土地上建立一個宗教政府。他常常嘲笑薩達姆,認為他“並非信徒”。對於一個穆斯林,這是莫大的侮辱。他對薩達姆的好鬥尋釁嗤之以鼻,說道:“這個擁軍甚眾的領導人一刻也停不下來去惹是生非。”
父親擔心負債累累的薩達姆會垂涎鄰國的財富,於是他開始把這一個猜測公布於眾,通過清真寺和錄音帶,他廣泛傳播他的想法,錄音帶被分發到了沙特民眾手中。這樣做十分危險,沙特王室私下表現出些許不滿,但尚未公開指責。
遺憾的是父親的揣測應驗了。1990年2月,科威特和利雅德(沙特首都)接到了從伊拉克傳來的蠻橫要求,極度缺錢的薩達姆·侯賽因向科威特和沙特提出免除他400億美元貸款——這筆錢當初被用於與霍梅尼交戰。科威特和沙特政府拒絕了這一要求,於是薩達姆露出了他挑釁的一麵,要求再追加300億美元的無息貸款,並放言:“讓這些海灣國家知道,如果他們不給錢,那我就自己把它弄到手。”自此這個獨裁者的軍隊就蠢蠢欲動,他在伊拉克科威特邊境部署了10萬部隊。被問及此事時,他聲稱他的部隊隻是在訓練演習。
1990年7月31日沙特國王法赫德召集了包括薩達姆在內的各方在吉達召開緊急會議。不幸的是除了遭受更多侮辱,這次會議沒有取得任何成果。那天晚上父親說戰爭已經迫在眉睫。
1990年8月2日清晨,薩達姆的軍隊入侵科威特,輕而易舉地占領了這個小國。父親又一次說道:“為了得到東部的油田,薩達姆肯定會入侵沙特,一旦他的部隊在科威特穩住腳,這一切就會發生。”
那時我才10歲,第一次真正有了戰爭的概念,明白了任何國家都可能遇到戰爭。也是從那時開始,我認識到父親作為一個受人崇敬的戰鬥英雄,他的行為通常是不容置疑的。在沙特,他是唯一一個被允許可以給自己的車安裝黑色玻璃、佩戴機關槍行走於吉達的大街小巷的公民。自那以後,我開始記錄我們地區的新聞,並留心父親對這些事件的反應。
父親開始為可能到來的戰爭做準備。一天,他回家時帶了許多結實耐用的膠帶,指導我們幫他粘牢窗戶,以免薩達姆轟炸的時候,玻璃震成碎片。他還準備了額外的食物、蠟燭、煤氣燈、手提收發機和使用電池的收音機。他甚至還為家裏的每個人購買了軍用防毒麵罩。學習使用防毒麵罩的時候,我們這幫孩子感覺像鬧著玩,但是父親卻顯得前所未有的嚴肅,他估計薩達姆會像對伊朗人那樣毫不猶豫地使用生化武器。
等到家裏的準備工作完成,父親的注意力便轉移到農場,他在那儲備了煤氣、食物還有大型卡車。他認為我們的農場將是最好的軍事基地,也堅信一旦薩達姆來襲,王室便需要他的軍事才能。
他甚至還購買了一艘高速遊艇,以便情況危急時,將我們帶到安全地帶。遊艇的引擎被拆除,換上了一個馬力更足的,停在吉達港的本·拉登遊艇泊放處。當父親提到他將這艘船命名為沙菲克·阿爾馬達尼,以紀念這位在蘇阿戰爭中犧牲的英雄時,我很是吃了一驚。
沙菲克·阿爾馬達尼在我幼小的心中是一名光輝的鬥士。夏天父親帶我們去巴基斯坦時,我見過他。那時我才八歲。一天我像往常一樣,到處找東西玩。父親的幾個手下在為兩輛卡車裝貨,車上有食物還有其他生活必需品,這些將被運往阿富汗的訓練營。當他們要我們幫忙裝貨時,我們幾個兄弟高興極了。突然我在一堆雜物中瞅見一個足球,身體不禁一搐,想把那個足球據為己有。我鼓足勇氣問了其中一個人:“他們會在兵營裏踢球嗎?”
那個人回答:“嗯,沒錯。”
“我認為他們不會。”說完我抱起足球就跑,想趁他還沒反應過來逃之夭夭。
“他們會。”他嚴厲地說,從我手裏搶回足球,扔回卡車裏。
這時,一個二十出頭的男人走過來,揀出那個球,扔給我,喊了聲:“接著”。
我接住球,高興得合不攏嘴。
他對我笑著說:“拿著吧,給你了。”
我不敢相信我的好運氣,我問他的名字,他說:“沙菲克·阿爾馬達尼。”我永遠忘不了他的好,直到今天一想起他我腦中還能浮現出他的臉來。他不是很高,但是看上去結實強壯,短短的黑頭發,下巴的胡須有點稀疏,但是鬢須很長,眼睛炯炯有神。看到我興奮的樣子,他也顯得很高興。
幾周後,當父親告訴我這個叫沙菲克·阿爾馬達尼的人已經戰死疆場時,我難過地呆住了。在一次戰役中,沙菲克和另外兩人冒險進入了蘇軍與阿軍之間的危險區域,徑直走到放著一排坦克和重武器的地方。這三人迅速後撤,蘇聯軍隊緊跟其後。
知道自己寡不敵眾,逃跑也不可能,沙菲克主動提出為兩名同伴做掩護,因為除非一個人留下來,不然會全軍覆沒。雖然那兩人不肯,但沙菲克還是堅持要那麽做。兩人逃跑時,聽到後麵槍聲陣陣,等到越過山脊往回看時,他們發現沙菲克躺在地上,已經死去,兩手還緊抱著槍。
他的死讓父親特別傷心。這個年輕小夥死前一個禮拜,他們還有過一次傷感的談話。當時沙菲克說:“我祈求主不要讓我死在阿富汗,我可以死,但是我不想被深埋於地下。”
購買這艘遊艇的時候,父親想到了這個年輕的英雄,希望他能活著乘風破浪,而不是被埋在阿富汗的一個洞裏。我仿佛看到了我們一家人坐在這艘名叫沙菲克·阿爾馬達尼的船上,勇敢逃過了入侵的伊拉克軍隊的追捕。
或者也許沙特不會被攻擊,那樣父親便能帶我坐著這艘船高高興興地玩一趟,而不是瘋狂地逃命。
那段時間父親還很愛國,忠於國家和國王。他已經知道那些關於薩達姆的公開言論得罪了沙特王室,所以他告誡他的雇員:“要是你們被警察或者士兵攻擊,甚至逮捕,記住不要反抗,舉手投降,乖乖離開。不要逃跑,不要自衛,我會保你們出來的。”
父親多次說道:“本·拉登家族始終擁護王室。我父親是第一位國王阿卜杜勒·阿齊茲的密友,現在輪到他的兒子擁護阿齊茲的兒子。”
作為默罕默德·本·拉登的兒子和一名戰鬥英雄,父親與王室還保持著稀鬆的聯係。父親堅信伊拉克會穿過科威特邊界進攻沙特,並還把他的想法告訴了王室。在那段混亂的時間裏,他見了好幾位王子,最重要的是,他拜訪了大權在握的內政部長,沙特王子納伊夫·本·阿卜杜勒·阿齊茲,他是法赫德國王的親兄弟。父親向王室提出為攻打薩達姆出力,願意帶領手下一萬兩千名武裝精良的阿戰老兵奔赴戰場。他向納伊夫王子保證,他的部隊會以閃電般的速度捍衛伊斯蘭最神聖的土地。他需要的隻是王室的批準。
沙特辦事的方式是從不匆忙作出重要的決定。王室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而是告訴父親他們會再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