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漢靈帝的身後事 (1)

第十四章漢靈帝的身後事(1)

斬斷舊情

天子大喪最是繁瑣不堪,文武百官所行事務皆有禮製:太尉上諡讀策,司徒率先領喪,司空、將作監理器物,太常司儀傳哭號,宗正禮待諸侯,大鴻臚奉迎九賓,太仆監造喪車,大司農典算支錢,光祿勳、衛尉守衛梓宮……簡直把所有人折騰得四腳朝天。

莫說朝廷大臣了,各地諸侯王也要千裏迢迢進京奔喪,甚至洛陽城的百姓也得跟著披仨月白袍子。

在京官員不論品級五日一會臨,太後、皇帝劉辯、渤海王劉協也得跟著陪哭謝喪。每隔五天折騰這麽一次,這三個月過去,到漢靈帝劉宏下葬邙山文陵的時候,太常卿再傳令喊哭,無論王公貴胄還是文武官員,所有人都已經眼淚流幹,隻剩下捂著臉啞著嗓子幹號了。

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下葬後的第二天,朝會上就爆出驚天大事。

大將軍何進、車騎將軍何苗會同三公一同上奏:“孝仁董皇後使故中常侍夏惲、永樂太仆封諝等交通州郡,收受官員珍寶賄賂,悉入西省。藩後故事不得留京師,輿服有章,膳羞有品,請永樂後遷宮本國。”董太後的一生可謂三起三落。她本是解渚亭侯劉萇之妻,乃普普通通一個藩妃,因為丈夫早喪,與獨生子劉宏相依為命。

後來漢桓帝駕崩,竇家外戚選她兒子當了皇上,母子分別依依不舍。原以為今生再無緣相見,卻托了王甫、曹節這兩個宦官的福。宦官誅滅竇氏,她才喜從天降,名不正言不順地到洛陽當了太後。作威作福賣官鬻爵,斂財揮霍欺壓忠良,她兒子每一樣暴政背後都有她的影子。實指望養兒防老,不想白發人反送黑發人。也怪她自己糊塗,非要攛掇兒子在臨死前廢長立幼,結果蹇碩被殺遺詔作廢,劉辯登基為帝。何家成了正牌外戚,董太後可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得不難舍難分地與寵愛的孫子分別,再次回到那離開近二十載的河間舊宅。

她的車馬剛離開洛陽,何進就派袁紹、曹操等人包圍了驃騎將軍董重的府邸,皮之不存毛之何附?董重倒是明白事理,自己把毒酒一灌,萬事了結。三天後,董太後在回河間的路上暴亡,渤海王劉協徙封陳留王。但據傳說,她是被車騎將軍何苗派人鴆殺的。

至此,一切幹擾何家主政的障礙全部掃除。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因為劉宏這個昏君太招恨,天下的叛軍似乎是故意與他過不去。他活著的時候各地叛亂天天打仗,等他一死竟叛軍也都隨之覆滅了:

涼州匪首王國,與皇甫嵩作戰連連敗績,最終內部瓦解,王國為其麾下韓遂、馬騰所殺。韓馬二人又脅迫漢陽名士閻忠為首領,閻忠不允憂憤而死。從此韓遂、馬騰不能相容,他們彼此攻殺勢力衰退,後來不得不龜縮於西涼,不敢再踏入關中一步;

西南方麵,益州刺史郤儉被黃巾所殺。當地州從事賈龍、犍為太守任歧招募鄉勇抗擊反賊,經過幾個月的戰鬥,終於將黃巾首領馬相殺死。朝廷新任的益州牧劉焉等人進駐綿竹,蜀郡等地的黃巾餘黨也很快被肅清;

東北方麵,張純、張舉勾結烏丸的叛亂逐漸走向末路。雖然幽州刺史劉虞與騎都尉公孫瓚在征討策略上發生分歧,但經過幾番爭執,兩個人還是一剛一柔聯合起來。公孫瓚以武力大敗張純,劉虞則募斬其首級,張舉勢窮懸梁自盡,至此幽州戡亂初步告捷。劉虞被提升為州牧,並遙尊太尉;公孫瓚也被提升為降虜校尉,兼任長史;

河內方麵戰事同樣告捷,朱儁在河東僅僅招募些雜兵,就把進犯司隸的黑山軍打得團團轉。這些農民軍久戰不利士氣低迷,最終撤退到深山老林,並派人入朝求封。承諾朝廷授予他們首領官職,他們便不再興兵作亂;

青徐之地的黃巾主力多達二十幾萬,卻是同樣不成氣候的烏合之眾。袁紹將他們擊散回朝後,徐州刺史陶謙、東海相薛衍又逐個擊破。沿海之地有騎都尉臧霸處置,他招攬了吳敦、尹禮等一幹地方豪強各自起兵,沒幾日的光景就將流竄山嶺沿海的黃巾遊寇消滅光了;

並州方麵,丁原戡亂也頗有成效。匈奴叛軍見進不能取,隻得退回北疆,扶立了須卜骨都侯充當偽單於。休屠格部更慘,幾仗打下來,被前將軍董卓收編了一大半,餘下的逃出塞外重拾遊牧生活。白波軍方麵,首領郭太戰死,其手下韓暹、李樂、胡才等輩才力不及,隻得退居白波穀緊守。至此,並州之亂也算大體平息了。

平亂之事處處得勝,各地戰火紛紛熄滅,一時間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真有點兒新君登基天下太平的跡象。仗不再沒完沒了的打了,專門負責平亂的西園校尉的八個營也就無用處了,朝廷逐步裁軍,這些部隊隻保留了三分之一。

曹操擔任典軍校尉,原來頭上還有一個上司蹇碩,不管出於何種目的,至少還是在討論戰事。如今蹇碩也死了、仗也不打了,屯守京師本就有北軍,他的這些雜兵其實已沒有實際意義,隨著裁軍的進行,他的部曲(私人武裝)也越來越少。特別是劉宏生前組建的西園騎被勒令解散後,皇家園林不再供軍事使用,諸校尉連議事的衙門都找不到了。

曹操等人見狀,也無心操練兵馬了,幹脆萬事都推給各自的司馬,自己到幕府閑坐,與大將軍的掾屬已一般無二。

何進是一個不錯的外戚國舅,憨厚、善良又講義氣,但他卻不是一個合格的大將軍。莫說處理政務沒有主見,奏章上的字都認不全。好在幕府之內全是高參,長史王謙統籌機要、蒯越掌管人事,諸曹掾屬各司其職,大將軍府儼然一個小朝廷。何進每天隻需簽署機要,剩下的時間與袁紹、曹操這幫閑人暢談國事就可以了。

雖然現在大局安定,但袁紹、何顒等人還有一未了的心願,那就是黨錮的幫凶張讓、趙忠,以及以他們為首的十二個中常侍還在。可何太後臨朝之後,僅僅處置了夏惲與封諝;對於剩下的十個人,不但不追究罪過,竟然還肯定張讓等人的護駕之功,把他們也歸入了功臣行列。

自從大喪完畢,袁紹就一直在何進耳朵旁絮絮叨叨,不停地勸他誅殺十常侍,而何進卻猶猶豫豫不肯決斷。這樣的情景曹操已經見了無數次,今天又是這種情況。

“大將軍,宦官一事您還是沒有決斷嗎?十常侍禍國殃民已久,現今前朝弊政皆除,朝廷廣招賢才為官。若不除掉這些禍國小人,何以安士人之心?雪黎民之恨?”袁紹已經反反複複說了半天。

何進的表情有些木訥:“本初啊,我不是說了嘛,此事得要太後同意。可是她不同意啊!說句心裏話,我也不太願意這麽辦。”

“為什麽?”袁紹一皺眉。

“想當初我何進不過就是一個殺豬的,要不是張讓舉薦我妹子入宮,哪有今日這一身富貴?說不定我現在還在南陽集市上磨刀子呢。”何進的表情憨得可愛,“本初賢弟,莫看你官沒我大,可是吃的苦可沒有我多。你是公侯世家,我是屠戶世家,這是不能比的。俗話說吃了人家的嘴短,有恩不報已經很過分了,回手再把人家殺了,這說得過去嗎?”幾句大白話竟把巧舌如簧的袁紹噎得不知說什麽了。

曹操與王謙、蒯越捂著嘴笑了半天,王謙道:“現在不要議這件事了。目下還有兩件要事急需處置。一件是匈奴單於於夫羅在京請兵平亂,一件是董卓擁兵自重屯駐並涼,這兩件事必須盡快解決。”

曹操也道:“沒錯,這說是兩件事,其實也是一宗。於夫羅本應繼承單於之位的,現在匈奴叛軍另立了一個偽單於,而且占了他的牙帳和草場。他在洛陽急得跟熱鍋螞蟻一般。這些天連大鴻臚都不敢見他,袁術、鮑韜天天陪著他射獵解悶。”何進撓了撓頭道:“那他就別回去了,咱們養著他不就成了嗎?”

曹操嚇了一跳:“那可不行啊!人家匈奴是咱的屬國,咱們哪能不管呀?再說這一次是因為要幫咱們打烏丸,人家才起了內亂的。若是陷人於危難而不顧,我泱泱大國的權威何存?”

“孟德說得甚是有理,此事一定要管。”王謙又接回話茬,“但是先得把董卓的問題解決掉。前幾天皇甫嵩自涼州打來一份奏章,控告董卓擁兵自重,招募死士。這個釘子必須要拔掉!”說這話的時候,王謙故意掃了一眼袁紹。

二十多年前董卓不過是涼州刺史手下的一個從事,是因為袁隗為司空辟他為門下賊曹才出人頭地的,細算起來這董卓也是袁家的故吏。

袁紹方才與何進賭氣,見王謙看他,信口道:“拔就拔罷!我又不跟他沾親帶故。”

曹操卻對皇甫嵩有些失望:“皇甫老叔這是怎麽了?這可不像他做事的風格。董卓既然擁兵自重,他就應該自行處置。先奪了他的兵權,或者是伺機將其捉拿。董卓抗詔已經有一次了,擁兵自重是明擺著的事,皇甫老叔上這個奏章管什麽用啊?”

“這你都不懂,他是被朝廷嚇怕啦!”袁紹白了曹操一眼,“原先忠心耿耿替朝廷打仗,後來因為告了趙忠一狀,左車騎將軍也給撤了,封邑也給削了,還差點兒下大牢。有過這麽一番折騰,他哪還敢先斬後奏呢?歸根結底,這也是十常侍惹下的禍,不拿掉這些誤國的閹賊,什麽事都解決不了。”

曹操聽他把話題又繞了回去,暗地好笑,卻沒順著他的意思說,隻道:“不管是誰的錯,現如今要拔釘子。大將軍不妨再下一份詔書,召董卓回朝……”

“他不回來!朝裏麵有十常侍這幫奸臣……”袁紹頓了一下,不冷不熱地道,“外麵山高皇帝遠,他哪兒還願意回來?”

王謙也覺著袁紹這半天有些搗亂,看看他,強硬地說道:“不回來沒關係!給他個刺史、州牧的,讓他的兵歸皇甫嵩節製!再說他不是還有個弟弟董旻嗎?召到京城給個官,攥著他一口親戚也管用。”

袁紹看看王謙,沒敢說什麽,隻對何進語重心長道:“大將軍,關於誅殺宦官的事情你還要再跟太後商量,這不光是為了內外的大臣,更是為了你和太後的平安。先朝的大將軍鄧騭、竇武輔政,皆是忠良的外戚,結果就是讓宦官害死的。不除了這些可惡的閹賊,對朝政永遠是有妨礙的。對大將軍一家的安全,更是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