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灰頭土臉,曹操第三次入仕 (2)

第十一章灰頭土臉,曹操第三次入仕(2)

樓異早藏到假山石後麵去了,這父子倆,他哪個也得罪不起。來往的書信都是他傳遞的,兩頭都挨了不少訓。早料到今天會如此,弄不好曹嵩會叫他替行家法,到時候他打也不對、不打也不對,幹脆躲起來不露麵了。曹嵩喊了半天不見樓異人影,便把拐杖舉了起來,劈頭就要砸。曹純趕緊攥住:“伯父,您看在小侄麵上,繞了孟德這一遭吧。”

“撒手,再不撒手我連你一塊打。你給我滾回家,這官你也甭當了。”他這麽一說曹純還怎麽攔?卞氏在後麵看得分明,忙打開懷中繈褓,用力往兒子屁股上一擰——“哇!哇!哇!”孩子可就哭上了。

卞氏故意大聲哄道:“兒呀!別哭啦!沒事沒事,是爺爺跟爹爹鬧著玩呢。”說著抱著孩子就往前湊。

曹嵩手裏的拐杖都快打到曹操了,一聽孩子哭大人哄,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是、是我孫兒嗎?快抱過來抱過來!”

卞氏緊走兩步把兒子往公爹懷裏一塞,自己後退兩步,施禮道:“媳婦卞氏給爹爹您見禮。”

曹嵩盼孫子都快盼瘋了,早把拐杖扔了,抱過孫子都沒顧上瞅兒媳婦一眼,拍著啼哭的曹丕道:“起來吧,起來吧……這孩子真胖乎,虎頭虎腦的。將來一定長得結實,叫爺爺親一口。”說著話便撅起胡子在孩子臉上蹭了一下,才問道:“這就是丕兒吧?”

“是。”卞氏起身攙公爹坐下。

曹嵩緩了口氣,這才上下打量著卞氏。公公不能擠對兒媳婦,明知她是歌姬出身,又是搶來的,也不好明言,隻道:“你就是我兒在頓丘所納之妻吧?”

“是。”卞氏又施一禮,“孩兒自隨孟德,時刻期盼公公相見。孩兒知您老人家乃一代幹國的忠良。年事已高,為國操勞,而孩兒始終未得機會來京伺候您老人家。媳婦不賢,有罪有罪。”

這爺倆一樣的吃軟不吃硬,聞聽兒媳幾句好話曹嵩如吃了蜜蜂屎一般甜,笑道:“不怪你!不怪你!都是我那兒子不成器!”說罷又白了曹操一眼。

“爹啊!天還是太涼,依孩兒之見,還是把丕兒抱進屋裏的好。”卞氏試探道。

“對!對!對!”曹嵩忙把繈褓還給卞氏。

卞氏抱過來看了一眼,蹙眉道:“喲,爹爹,丕兒好像尿了。”

“哈哈哈……”曹嵩仰麵大笑,“那就給他換洗吧。”

卞氏回頭高叫:“環兒,快到車上翻一翻箱子,看丕兒的尿布在哪裏放著,東西太多太亂,仔細找一找。”

“哼!你們夫妻真不會辦事。”曹嵩麵露不悅,“到了家還不把東西搬進來,連塊尿布都找不到。這話還用我說?還不快叫人把東西都抬進來。樓異呢?還不幫忙搬東西?”

“在!我這就帶人去搬。”樓異笑著從假山石後麵躥出來,暗歎卞氏夫人的手腕,幾句話就把老頭繞迷糊了。隻要東西一搬進府,滿天雲霧散,這就算是住進來了!

卞氏趁這個空子趕忙對公爹道:“爹,您兒子是什麽人,您老心裏最清楚。他有他的孝心,隻不過有時說話辦事偏激些。就比方說押錢進京這檔子事兒,如今天下不太平,孟德怕有閃失,親自帶人護送了幾天幾夜。雖說到了都亭又回去了,但畢竟他沒少受累。孔夫子尚曰‘色難’,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賢德的媳婦呀……”曹嵩嘖嘖連連,又瞅了瞅跪著的兒子,歎口氣道:“下不為例!你也三十多歲的人了,當著媳婦的麵跪著好看嗎?還不快起來!”

“謝爹爹原諒。”曹操磕頭起身,這一關總算是過去啦!

曹操夫婦收拾東西衣物,各安其位,又為曹純也安置了住處,忙了一個多時辰才算妥當。曹嵩更去朝服,換了便衣,打發走安車、令史。父子叔侄三人這才落座討論正事。

曹操第一件事就是問這典軍校尉是個什麽官。

曹嵩解釋道:“昔日黃巾事起、西北羌亂,五營七署之兵捉襟見肘。皇上便下令凡河南臨時征用之兵不準散去,給予軍餉聽用,皆歸大將軍何進、車騎將軍何苗兩兄弟統轄。這些年來平滅各處叛亂,靠的就是這支隊伍。雖然何氏兄弟不睦,但畢竟是一家人,現今遍地刀兵,何進、何苗兵權在握聲名鵲起,皇上心裏也很不放心。”

“其實大可不必,何進其人如何,爹爹豈會不知?”曹操笑道。

“何進雖庸庸碌碌,但現有黨人撐腰、名士入府。我朝有竇憲、鄧騭、閻顯、梁冀之事,皇上自己又是從竇武那時候過來的,豈能不防備外戚死灰複燃?”曹嵩捋著胡須,“所以現在要重新設官統製這些兵馬,而且要將這些兵與黃門蹇碩在西園的護衛騎合並在一處,設立八個校尉,化解何家的兵權。你這個典軍校尉就是其中之一。”

曹操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道:“兒此次征調可是父親所為?”

“與我絲毫無幹,”曹嵩似乎有些不滿,“我如今是太尉了,哪兒有一上來先給自己兒子謀兵權的道理?讓人抓了短可怎麽辦?此事斷自聖心,或許還有何家的一點兒功勞。但說到底,還是你當年戡亂有功,朝廷覺得你是個有用之人。”

果然是何進的力量,曹操已然明白分了,道:“若是在這些兵裏麵摻入西園騎,那我們這八個營此後豈不是要歸皇上親自統領了?”

“不錯。皇上的本意是要在這些兵力中加入西園的心腹,以後叫你們與何進不相關聯,一心一意隻聽他的調遣。可惜……”

“可惜什麽?”曹操問。

“明天一早你去拜見大將軍何進,到他府裏一看,你就全明白了。”曹嵩扔下這句話,回頭再看侄子,“子和,你知道你要當的這個黃門侍郎是管什麽的嗎?”

曹純見他們爺倆議論官場瑣聞,甚感不快,早已經心不在焉。聽伯父突然問話,有些措手不及:“嗯?啊……黃門侍郎是在朝會時引王就座的,說白了不過是個領座的小官。伯父啊,我朝這個黃門侍郎閹人當的多,士人當的少,您怎會特意給我謀這個職位呢?還不如放我出去任個縣令呢。”

“哼!小小年紀懂得什麽?”曹嵩冷笑一聲,“兵荒馬亂的,出去當縣令,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我哥哥和曹洪不都是縣令嗎?”

曹嵩瞪了他一眼:“他們當了多少年官了?手底下有心腹,跟地頭蛇們也都混熟了。你初生牛犢也敢去?萬一有人造反你這性命就斷送了,那我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嗎?”

“伯父教訓的是。”曹純不敢頂嘴了。

“我讓你當黃門侍郎是有用意的。”曹嵩起身踱著步子,“這黃門侍郎最大的好處就是能交通中外,既在皇上身邊,宮門又可以隨時進出。你放心,我與張讓、趙忠他們都是久打交道的了,他們絕不會為難你。但是你要做到一點!”他手據桌案直勾勾看著曹純,“但凡皇上身邊有何風吹草動速速出宮告訴我,特別是有關我們父子的事情,還有何進的事情,更要隨時留心及時相告。”

曹純嚇了一跳:“那不是……泄密嗎?”

曹操怕父親為難他,插嘴道:“子和,我爹怎麽說,你就暫且怎麽做,不要考慮太多。”

“哦,知道了。”曹純怏怏答道。

曹嵩息了怒氣,感歎道:“昔日我與你爹爹還有你四叔共列朝堂,你爹爹曹熾當著北軍長水校尉,你四叔曹鼎官居尚書,我有大司農九卿之位。我們三人齊心合力,那幾年咱們曹家多興旺啊!可如今他們都已作古,隻剩我這把老骨頭,殫精竭慮如履薄冰,又費盡家財才混到今天的太尉。你要明白伯父我的一片苦心。”

曹純自小隨曹德讀書,學的都是禮儀道德忠君仁義,對官場的蠅營狗苟頗為痛恨。但麵對給自己謀來官職的伯父還能抱怨什麽呢?於是拱手道:“伯父,孩兒一定不負您老的栽培。”

“好!”曹嵩按住兒子、侄子的肩膀,“從今往後,我任太尉參理朝政,孟德你身在行伍並輔佐何進,子和交通中外洞察聖顏、監視宦官。咱們重拾當年我們老哥仨的辦法,兵分三路,各負其責。一定要讓咱們曹家繼續興旺,咱再謀下一代的前程!”

曹純諾諾連聲,曹操卻心有所思:爹爹讓我對何進要“輔佐”,讓子和對宦官要“監視”,難道他老人家不聲不響已經換了船?看來東風轉西,如今的朝局已經天翻地覆了……

群賢畢至

一切疑問在曹操拜謁大將軍何進的時候全部有了答案。

因為身份未明,曹操沒敢坐車,僅是騎馬而行。到地方下馬,還未進大將軍奢華的幕府,恰見鮑韜、鮑忠低頭走了出來。三人見麵先是一愣,鮑家兄弟隨即大喜:“哎呀!孟德兄你來啦!快進來!快進來!”他倆拉著曹操往裏走,守門的兵丁似乎已經習慣這種情況了,連問都不問,名刺都沒有索要。

曹操如墜霧裏雲中,被他倆拉拉扯扯讓進去,還未站穩就聽鮑韜扯著脖子喊上了:“曹孟德來啦!曹孟德來啦!”

幕府之中豈能如此無禮聲張?曹操還未明白,就見呼呼啦啦從四下裏擠出數不清的官員士人,大家像見了親人一般簇擁到他身邊。崔鈞第一個竄過來拉住他的手:“我說他一定會來的吧!他當不了隱士的!大將軍當年贈馬,這絕不是外人。”

曹操明白自己的斤兩,雖然小有名氣可不至於驚動這麽多人,此中必有隱情。眾人紛紛大笑時,隻見大將軍何進雄赳赳迎麵而來,身邊還帶著四個親信。曹操見狀,趕忙跪倒施禮:“下官拜見大將軍。”

何進這一次終於沒有口誤,沒叫“大兄弟”也沒趨身來抱,而是探手道:“孟德老弟請起,你我無需多禮。”曹操心中暗笑:看來被諸賢士耳濡目染,他也懂得些禮數了。

崔鈞指著何進身邊的四個親隨道:“孟德,我為你引薦。這位兄長是大將軍司馬許涼……這位是假司馬①伍宕……這兩位也是大將軍的部曲,吳匡、張璋。”曹操聽他介紹,與四人一一見禮,寒暄了幾句,見這四人相貌粗陋言語豪爽,料是何進在屢次平亂中提拔起來的軍官。

剛引薦完這四個人,何進便拉住他的手:“孟德,我可把你盼來了!走,我帶你見朋友去。”說完拉著他的手便往側院走。

穿二門來到一處廳堂,何進與他攜手攬腕而入。

廳裏的人似乎在議論什麽事情,說得甚是融洽,見大將軍帶人來了,趕忙都站起來作揖見禮。何進指著首座一位四十歲左右的人道:“這位是袁本初引薦,我特意登門造訪,請來的長史官。”曹操聽說過,何進的長史乃是山陽名士王謙,其祖父王龔當過太尉,父親王暢任過司徒,公侯世家趨身輔佐何進一個屠夫,天下名士哪個還敢自大?

“操久聞王兄大名,今日得見頗感幸會。”

王謙還禮,笑容可掬。何進不等曹操多說,又親自把滿屋落座之人紛紛引薦,除了黨錮解禁之人就是清流名士,皆名聲遐邇。什麽荀攸荀公達、華歆華子魚、鄭泰鄭公業、劉表劉景升、周毖周仲遠、伍孚伍德瑜、陳琳陳孔璋、田豐田元皓、逄紀逄元圖、蒯越蒯異度、孔伷孔公續、袁遺袁伯業、胡母班胡母季皮、王匡王公節、桓典桓公雅、孔融孔文舉……可謂群賢畢至,少長雲集,數都數不過來。曹操一個揖接一個揖,搞得腰酸脖痛頭昏腦漲,這會兒已經顧不上失禮不失禮了。

眾人皆是有說有笑畢恭畢敬,突然有一人高聲嚷道:“此人世代諂媚,其父以賄得公。爾等逢迎此宦豎遺醜,好不可笑!”

曹操頓感臉上似叫人扇了一巴掌,諸人也紛紛怒目而尋。隻見門口立定一人,正是邊讓。曹操冷笑一聲,便不怪了:陳留邊讓也與桓邵、袁忠相厚,這三個人都鐵了心跟他曹某人作對的。前番袁忠說了一大堆閑話,今天又遇見這家夥了。

這樣的事情見多了,曹操便有經驗了,不與他爭辯什麽,隻是拱手應對道:“文禮兄也在啊!操失禮了。”一揖作罷又道,“曹某有一事不明要在文禮兄麵前請教。大將軍征您為掾,是囑咐您招賢納士善待同僚,還是叫您大放厥詞羞辱諸位高士的?”

他這樣一講等於把在場之人全拉到自己一邊,何進第一個臉上不好看,支支吾吾道:“文禮,你、你……失禮了吧。”

聽到何進這一說,大家自然附和:“是啊是啊,文禮過來道歉!”

邊讓冷笑一陣:“不與你等俗人理論,”轉過身去隻與孔融閑話,弄得諸人無不尷尬。曹操的好心情全讓他攪了,眼瞅著臉上掛霜,從外麵又擠進一個人來:“孟德你可來了,我再介紹個好朋友與你認識。”說話之人正是何顒何伯求。

見到何顒,曹操自得恭恭敬敬,何顒指著身邊一個憨態可掬的中年人,為曹操介紹道:“這位就是東平張孟卓。”隨即又笑指曹操,對張孟卓道:“他就是沛國曹孟德。你們倆多次相救愚兄於危難,要多親多近呐!”

關於張邈張孟卓,曹操耳朵裏早灌滿了,似乎每個逃亡的黨人都得過他的資助,忙拱手道:“孟卓兄不避淫威仗義疏財,小弟好生敬慕。”張邈更客氣,執手道:“不敢。孟德機智果敢,為國殺敵立功,愚兄誠不敢相比。你我雖未見過麵,托伯求兄之福,卻互知名姓互聞事跡,可謂神交多年啊!”他這兩句話頗為詼諧,把大家全說樂了,一掃剛才邊讓惹出的晦氣。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還要寒暄,崔鈞卻插嘴道:“大家有話回頭再說,先請孟德到正堂落座吧!他這一來,總算是湊齊了。”

什麽湊齊了?曹操還未來得及問,又被大家眾星捧月般將他領出去,引向幕府正堂。隻見袁術、陳溫、鮑信、劉岱等一幹故人皆在堂中,最顯眼的在堂中央橫列著七張坐榻,六個已經有人了,其中多有熟識之輩,唯右邊數第三張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