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心灰意冷棄官不幹了 (3)
第八章心灰意冷棄官不幹了(3)
“張大人說了,他既然挑棱角咱們就給他磨。回到都亭驛我們就把石料卸了,那些大石頭堆成山,我們沒黑沒白磨了整整兩天兩夜呀!”
“又怎麽樣?”
“還是不收呀!宦官又說石頭的紋路不對。這鋪殿座的石頭,紋路還有什麽可挑的呀!”
眾人聞言無不喝罵。劉延口快心直,扭頭問曹操:“國相大人,這些宦官分明是故意找茬,您是不是與那鉤盾令宋典有仇呀?”
刀怕兌了鞘,劉延此言正中下懷。曹操也在思量此中蹊蹺,一幹平叛功臣紛紛謫貶,這次會不會是借題發揮故意找尋他的麻煩呢?樓異聞聽把手一擺:“不對不對!我家大人與宋典根本不相識,而且他們挑的不止是咱們。河東有一批送木材的,已經往返三趟了,那幫閹人就是橫挑鼻子豎挑眼,死活不肯收料付錢。最後談來談去,宦官勉強留下,才給了十分之一的錢呀!”
曹操聞此言心才踏實,冷笑道:“哼!那些閹人不過是貪些賄賂,實在不行咱給他。”
樓異躬身道:“大人,這一次可沒那麽簡單。若是掏幾個錢就能解決,張縣令自己就處置了。我們拿話引他們,那些閹人根本不搭理話茬。宋典整日深居宮中不露麵,就是想賄賂他都找不到門路。”
“怪哉怪哉!這到底是要幹什麽呀?”曹操腦子有點兒亂,“你沒去尋我爹爹,叫他老人家想想辦法?”
“我去找老爺了,這次老爺也沒有辦法,他也見不到宋典。”
曹操的眉頭擰成個大疙瘩,百思不得其解:“怪哉!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呀……皇上到底是急還是不急呀,照這樣選材,什麽時候南宮才能修完?”
“修完?”樓異冷笑一聲,“開工的事兒連影子都沒有,那些收來的料就在南宮廢墟上堆著,挺好的木料風吹雨淋,有的都朽啦!收來的好料不保存,還一個勁兒催運新的,真不知道他們都是怎麽想的。”
眾人聞此言更加詫異,進而猜測皇上和十常侍是不是叫黃巾之亂嚇傻了。正在議論紛紛之際,有差役來報:“啟稟國相,刺史黃大人到,就在外麵迎候大人。”說著遞過一張名刺。
“這又是怎麽回事兒,刺史要來竟然事先不派人通告。”曹操接過名刺發作道,“你們這些當差的是怎麽搞的?車駕入城都不知道通報一聲,人家到了府門口才告訴我。”
“回大人。”差役麵有難色,解釋道:“黃大人是微服前來,沒有乘車駕。”
“我真是急糊塗了。”曹操趕緊起身,“黃大人想必是微服查訪,我得出去迎接。”
劉延在一旁道:“黃使君既來,咱們這些縣令功曹也得出去迎接吧。今天可真熱鬧,州郡縣三級官竟湊到一處了,百年不遇呀!”眾官員撩袍端帶紛紛跟了出去。
這群人擁擁搡搡出府門,把青州刺史黃琬嚇了一跳。他今天沒穿官服也沒乘官車,隻帶了三個仆人以便裝出行,本想找曹操談論些隱秘之事。哪知來至國相府守門人一通稟,擠出十多個官員來。上至國相曹操,下至縣令和郡縣的功曹,見了麵有作揖的、有下拜的,一下子就把他弄懵了,還未緩醒過來就被眾星捧月般讓進了府門。
黃琬字子琰,江夏人士。高祖父黃香是一代名士,溫席奉親孝名感動天下;他祖父黃瓊乃剛烈之臣,在先朝為鬥跋扈將軍梁冀幾度出生入死。黃琬本出仕甚早,但因是太傅陳蕃所舉,被宦官誣陷為朋黨,生生被朝廷禁錮在家達二十年之久,直到黨錮解禁才重見天日。楊賜再次薦舉他為官,可人生中本該大有作為的時間早已錯失,四十五歲的年紀竟滿頭白發無一根黑絲,皆因所受的煎熬太多了。
眾人紛紛落座,黃琬環視這滿屋的官員,問道:“諸位大人為何齊聚此間?”他久被禁錮變得性情柔弱,言語中還有幾分怯意。
“使君,您遠道而來必有要事,還是您先說吧。”曹操待他分外恭敬。若論官階俸祿,太守國相乃二千石封疆之任,而州刺史不過六百石,但刺史不司政務單管監察,有權幹問郡縣所有官員的清濁。特別是黃巾之亂平息後,州刺史又有了領兵平亂的權力,所以地位更顯殊異。
黃琬也不客套,緩緩道:“朝廷正在向各地調集木材、石料重建南宮。也因為宦官苛刻刁難,大多不能順利上交。現在外地有不少官員打著更換石料的旗號盤剝民財、欺壓商賈,借機中飽私囊。倆月以前,賈琮赴任冀州刺史,提前放風說要將貪賄之人不論大小全部治罪。哪知到了任上,闔州官員竟盡皆逃官而去,就剩一個癭陶小縣的縣長董昭敢繼續留任,吏治敗壞實在是觸目驚心呢。”
曹操不禁搖頭歎息:“那大人您微服出行,一定是考察本州官員是否清廉嘍。”
“沒辦法,現在手下人的話我都不敢信。”黃琬擺擺手,“不查不知道,一查嚇煞人呢!齊國在我眼皮底下還算好,平原、北海兩郡貪官成堆,更嚴重的是東萊郡。我上書奏免東萊太守,也不知怎麽走漏了消息,東萊太守派出一個叫太史慈的小吏,竟跑到洛陽把我的彈劾奏章給毀了,這簡直成了天下奇聞!”
曹操聽得哭笑不得:“貪官上下齊手,甚是難對付呀。”
“我轉來轉去,還就是孟德治下的濟南最好。各位縣令在此,我直言相告。我私下裏往你們各處都去了,百姓對你們的評價還是甚高的。若都像你們濟南這樣,我這個刺史就不著急了。”
曹操羞赧地搖搖頭:“使君您過譽啦!濟南也好不到哪兒去,您忘了嗎?我一上任就奏免了八個縣令……像這兩位是曆城令武周、東平陵令侯聲,本月剛剛到任的。”
武周、侯聲趕忙再次見禮,黃琬見二人舉止端莊,料是耿介之人,不住捋髯頷首。
曹操笑指劉延:“實不相瞞,在座的隻有這位劉縣令是漏網之魚,其他諸位都是新上任的。”
黃琬特意多打量了劉延幾眼:“嗯,劉縣令是個好官。”
劉延抬手推辭:“下官實在毫無建樹平庸至極,不算什麽好官。”
“你切莫謙讓。現在根本談不到什麽建樹政績,不貪賄就算是好官了。一個柿子爛了就要爛一筐,不把十常侍他們……唉!”黃琬被禁錮二十年,可謂刻骨銘心,再不敢當眾說宦官什麽話了,趕緊轉移話題,“你們為什麽都湊在一處啊?”
這煩心事兒又勾起來了,曹操低頭道:“還是因為運送石料的事情,宦官挑三揀四不收啊!”
“哼!”黃琬冷笑一聲,“別著急,他們還沒挑到時候呢,到時候準收。”
“哦?為什麽?”曹操追問道,黃琬卻緘口不言隻是冷笑。劉延見狀,料他有私密之言對曹操講,趕緊識趣地起身:“既然如此,我衙中尚有不少公事要辦。時候也不早了,諸位大人安坐,下官先告退了。”他這樣一講,武周、侯聲也隨之站起,其他人也紛紛尋借口告退,不一會兒的工夫就走了個精光。
曹操見隻剩黃琬一人了,才問:“使君,聽您方才所言,這件事究竟有什麽玄機?”
“修宮之事是假!”
“什麽?”曹操一皺眉,“此話怎講?”
“你好好想想就明白了,那些宦官挑來挑去所有材料都按一成的錢收了。那剩下九成錢哪兒去了?”
“何來剩下的九成?”
黃琬拍拍他肩膀:“孟德啊孟德,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跟我裝糊塗。宋典自國庫支錢,豈會真支出一成之錢,他必是按十成上報的!”
“那剩下的九成錢財,都叫宦官吞了嗎?”
“不對不對,十常侍再貪也不敢私匿這麽多,這數目太大了。唯一的可能,就是這些錢不聲不響進了中藏庫。”
曹操一愣:“那是……那是皇上的梯己(私房錢)。”
“沒錯,那些錢搖身一變都成了皇上的私房錢。你想想吧,當初賣官賺了多少?黃巾事起,他迫於無奈把錢都拿出來散給北軍將士了。修宮殿能用多少材料,為什麽要遍向各地征料?這是當今萬歲遮羞,不好明著私吞國庫,借著這個題目斂財,要把當初散出去的錢再撈回來呀,那些征去的材料恐怕修三座宮殿都夠。”
曹操隻覺得腦海中轟隆一聲,仿佛感到天塌了下來。他胸中似烈火燃燒,終於吐出那句壓抑已久的話:“大漢完了……真是昏庸無道的亡國之君!”
說這話是殺頭滅門之罪,黃琬嚇了一跳,他是吃過虧的,趕緊捂住曹操的嘴:“你小聲點兒,不怕隔牆有耳啊。我告訴這話,是為了叫你安心,石料的事情不必再操心,早晚宦官會按一成付錢。”
“君王可欺民,不可欺天呐!”曹操氣憤難當,“天下之錢何分陰陽,莫不歸屬於天子。為什麽他還要千方百計斂財呢?難道非要都揮霍了才罷休?他這樣行事,國庫、地方兩空,都成了中藏錢,豈不是殺雞取卵?再有大災荒,官員拿什麽去賑災啊?”
黃琬默然良久,歎息道:“其實我今天來不僅是為了公事,還有件私事要告訴你。朝廷秘密差下督郵,要沙汰軍功之人,你可要留神!”
到了現在,曹操也想開了:“要丟官就丟吧,皇甫嵩、朱儁、徐璆、王允,大家降職的降職、下獄的下獄,輪也該輪到我了。”
“他們幾個獲罪都是各有隱情,你知道嗎?”
曹操氣哼哼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這也不盡然。皇甫義真之所以遭謫,是因為他得罪了趙忠。他在河北平張角,路過鄴城目睹了趙忠的宅子,房舍林立逾製建宅。他回朝參奏一本,皇上正愁沒錢,把趙忠的房子抄沒充庫了。後來他與董卓討北宮伯玉,兩人相處不睦,那董卓就與趙忠勾手貶了他的職。”
“十常侍……十常侍……天底下還有他們沒幹過的壞事嗎?”曹操一拍大腿,“徐璆和王允呢?”
“徐使君的事也差不多,他得罪的是董太後的外甥,那人也與趙忠聯手告他討賊不力,結果下了大牢。”黃琬惋惜不已,“至於王子師的事可有些麻煩。他上交了一封秘信,是反賊‘神上使’張曼成寫給張讓的,聲稱是在清點潁川黃巾遺物時發現的。”
“哦?”曹操瞪大了眼睛。
“不過這封信未必是真,張曼成死無對證,很可能是王允想扳倒十常侍故意偽造的。他與張讓在天子麵前各執一詞爭論不休,結果十常侍紛紛進讒言,他就被下獄了。這倒給張讓提了醒,他向皇上建議差下督郵,明為考核官員,實際上要沙汰軍功之人。”
“原來如此。”
黃琬說著說著突然想笑:“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在冀州出了個叫劉備的小子,因軍功補了安喜縣尉,上任不過旬月就被河北的督郵盯上了。那劉備也真膽大,縱馬闖驛,活活把督郵綁縛,狠狠抽了二百鞭子,然後掛印逃官而去。”
“哈哈哈……抽得好!”曹操頗為讚賞,“對於為虎作倀的小人就該這樣。有機會的話,我還真想認識認識這個劉備。”
“抽的是不錯,但也觸了十常侍的黴頭。自從出了這件事,督郵越發痛恨軍功之人。咱們青州也派下督郵,現正在來的路上,恐怕一兩日間就要到了,到時候你要小心應對。”
“謝使君大人相告,為了我這點兒事,還勞您親自跑了一趟。”曹操趕忙施禮。
“我不敢差派手下人,怕走漏風聲所以親自來告訴你。你可千萬別跟督郵說是我告訴你的……”
“我當然不會說出去,大人放心吧!”曹操見他神色慌張,不禁感歎:被誣陷遭禁二十年,這個人雖有滿腹熱忱,但是膽色盡失了。不過越是如此,越顯他對自己的眷顧。
黃琬沉默了一會兒,又回頭道:“孟德,你辦了一件令我感觸頗深的事。”
“哦?下官有何作為令使君垂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