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炎震僵硬的撐起沉重的身子,力圖鎮定的離開書房。
而薛辰劭則立即前往喜氣洋洋的新一房,此時炎芳英已自行拿下喜帕,一臉的緊張,眼眶也紅了,“怎麽樣?我爹他認了嗎?”
他笑著點點頭,“謝謝你,你是個好女孩,今晚這場婚事就是我給你最大的謝禮,你可是解救了我們薛府數十條人命的大貴人,福澤齊天,你一定會很幸福的。”
“不,我才要謝謝你,若不是你……”她忍不住哭了,她一直以為她這輩子再也不可能跟自己深愛的男人在一起了,他才是她生命中的貴人!
“你該準備去補拜堂了,客人應該在**了。”而他也要去找他深愛的女人炎芳英也想到了,“你趕快去找你的妻子吧,好好跟她解釋清楚,她人那麽好,一定會原諒你的,請代我跟她說聲抱歉。”
“我知道。”
他為她蓋上紅頭巾,等待她深愛的男人來牽著她去拜堂成親。
他繼而往馬廳疾步走去,在經過回廊時,許多奴仆還不明白發生什麽事,卻見他脫下身上喜袍扔給他們,裏頭竟是一套黑色勁裝,這讓他們更覺古怪。
薛辰劭無暇停留,等到他把韓采薇找回來,他再來解釋這一切,不過,他已跟信任的府中管事交代所有的事,他會替他處理妥當。
他快步往馬廄走,經過廳堂時,隱約聽到炎震以強撐的輕快語氣笑著說:“眾所周知,我女兒心儀青梅竹馬的戀人,但各位也知道,老夫中意的是薛大人,老夫的女兒孝順,所以勉強與薛大人來往了一段時日,但在這交付終身的當下,她才發現,她真的放不下她深愛的男人……
“老夫真是愧疚啊,連薛大人都有成人之美了,我這個當父親的人又怎能不顧女兒的意顧,罔顧女兒的幸福?所以,老夫在此要鄭重的宣布,我炎震的女婿就是他!日後,請大家看在老夫的分上,多多照顧他!”
先是一陣寂靜無聲,接著,有人拍手,慢慢的,更多人拍手,一直到掌聲如雷。
問題真的解決了,他可以放心了!薛辰劭心喜的思忖著,他終於可以把這個家真正的當家主母找回來了!
他喜上眉梢,飛快的抵達目的地,從馬廳內拉出自己的坐騎,利落的翻身上了馬背。
采薇一定會原諒他,一定會再接受他,隻要他告訴她所有的事……
“我知道你新婚不到兩個月,但是,你隻有兩個選擇,第一個是休妻,改當我的女婿;第二個,皇上對你的處置,我已大抵了解,革職流放是不可能了,他打算拿你來殺雞儆猴,讓其他人知道敢背著他亂來絕沒有好下場,”炎震冷笑一聲,“也就是滿門抄斬,薛府將有一場腥風血雨,到時一個也活不了,包括你最愛的妻子在內……你是聰明人,我等你的好消息……”
炎震是雙麵人,直言可以毀了他也可以幫他,但惟一的條件,他必須成為一家人,那才牢靠,他打算以女兒當內應,監看他的行為,炎震便、永遠不必擔心他會變卅即。
在那種情況下,他沒有選擇,也沒有把握,所以,隻能以先逼走妻子的方式來保全她。
因為他沒有打算屈服,可是他需要時間來保全薛府一大家子。
若老大爺垂憐,他成功掌控兩派門事或貪汙受賄的證據,用來反製他們,那麽,所有他在乎的人都可以活下來,一旦失敗,至少,他最深愛的女人仍可以幸免於難……
感謝老天爺,炎芳英不似她爹那般奸佞狡詐,也因為炎震撂下狠話,她若不肯跟他成親,就要將她嫁給年近五十的嚴親王當續弦妃,執意要棒打鴛鴦,才讓炎芳英吃了秤跎鐵了心,願意助他一臂之力,替他偷取相關事證。
隻是,炎震對自己人也深有戒心,不怎麽相信專情的女兒會突然移情別戀與他相愛,他隻得與她對外上演親密戲碼,甚至在家中演出視愛妻為奴婢卻萬分憐惜炎芳英的戲,雖然很傷妻子的心,但一直派人密切注意他一舉一動的炎震卻開始相信,女兒已與自己同心,願意聽他的話……
慢慢的,炎震讓他留在相府,讓他有機會去偷取那些藏在密室裏的貪賄罪證以及他四處搜集而來準備咬死杜鋒的許多亂朝貪瀆證據。
這些為了隱瞞妻子、不得不逼走她而讓她傷心欲絕的真相,他總算可以一五一十的說給她聽,他知道,她一定會諒解他的……
他欣喜若狂的鞭策馬兒,快!快!再快一點,他飛也似的策馬奔馳。
天啊,他多麽想念她,那種想見又不敢見的壓抑積壓成堆迭的思念,讓他想到心都痛了,他終於、終於可以好好擁抱她了!
他馭風而行,一路奔馳了一天一夜,抵達鄰縣時,天空烏雲密布,不見星月,這是一個暗黑的夜晚。
他迅速來到韓府,馬尚未停,他已迫不及待的飛身下了馬背,不理會乍見到他的韓府門房一臉驚愕的神情,他快步進到門內,隨即一怔的停下步伐,不同於薛府裏處處掛著喜氣洋洋的紅燈籠,這裏是怎麽了--
白幡、白燈籠白蠟燭?上上下下都穿著一身素白是怎麽回事?!
每個人都在落淚,空氣中一片哀戚,薛辰劭一臉震憾,一個箭步上前就揪住一名小廝的衣領,“發生了什麽事?”
小廝難過的搖頭,但臉上也有遮掩不住的憤慨。
薛辰劭氣憤的甩開了小廝,又上前去抓另一名小廝,難掩惶恐的質問,“到底發生什麽事?!”
該名小廝也抿緊了唇,固執的低頭不語。
薛辰劭的臉色蒼白如紙,他的呼吸困難,抓到人就問,但每個人都麵帶怒意,拒絕回答他,終於,有人通知了韓老爺前來。
韓老爺一趕來便氣呼呼的指著他的鼻子大吼,“你還來做什麽?!滾!給我滾!”
對薛辰劭,韓府上下都是無比氣惱,隻是奴仆們不敢得罪薛大人,要不,他們早就拿著掃帚將他趕出韓家大門。
薛辰劭忐忑不安,他知道出大事了,但他不願往那方麵去想,隻是大吼著,“采薇呢?!我要見她!我要見她!”
“不許你見她,給我滾!來人,拿掃把將他掃出去!”兩鬢斑白的韓老爺氣炸心肺的怒吼,眼眶卻是泛淚了。
就當奴仆們真的拿掃帚要趕人時,一身素白且憔悴的韓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了出來,她恨恨的瞪著俊美無儔的薛辰劭道:“好!你要見采薇,我就讓你去見她。”
“夫人?!”韓老爺難以置信的怒道。
“她在哪裏?”薛辰劭激動的看著嶽母。
“她死了!孩子也死了,你去見她啊!到黃泉去見她!你去見她,跟她說對不起……嗚嗚嗚……你害死她,你為什麽還活著!嗚嗚嗚……”韓夫人愈說愈激動,若非丫鬟扶著,淚如雨下的她早已癱坐在地,“我一個閨女好好的交給你……你為什麽那樣對她,讓她含恨而去薛辰劭我後悔了,我恨死你了……”
她死了?孩子也死了?
薛辰劭聽不懂她在說什麽,不,他是根本不想聽懂!
他踏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往內廳走去,白幡飛揚,無數根的白色蠟燭點亮了一室,一直到他看到供桌正中央的一塊木牌,上麵的名字赫然寫著“韓采薇”。
他腦袋裏轟然一響,腳步一個踉蹌,難以置信的瞪著那三個字。
他的胸口緊繃得無法呼吸,死死瞪視著那塊木牌,“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瘋狂的嘶喊而出,一股血氣從心房直竄喉頭,“嘔”的一聲,他吐出了一道血箭後又跌跌撞撞的向前,撲倒在素白的供桌前。
白的!怎麽全是白的?!所有的世界都變成白的!
“采薇人呢?她人呢?!”他激動的狂吼,唇角淌下了鮮血,可他全然不在意。
他不能接受,不該是這樣的!他那麽努力的去解決所有的事,不是為了看到眼前的這一片白,刺眼的白--
“你來幹什麽?!主子死了,你再來幹什麽!”一旁的何小寧虛弱但含恨的聲音響起。
他眼睛陡現凶光,倏地起身,上前一把扣住短短數日竟消瘦一大圈的何小寧,怒聲咆哮,“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是怎麽照顧她的,為什麽她會死?還有孩子……你該死的給我說清楚!”
“你凶什麽?!你不再是我的主子了!對,是我沒照顧好,但卻是你狠狠的傷了她的心,她懷有四個月的身孕了,是入門喜,她本來要告訴你的,但你給她機會了嗎?!”何小寧氣憤的甩開他的手,“她是傷心而死的,因為知道你要娶相爺千金,她痛苦萬分,情緒太過激動流產了,沒人可以幫助我跟主子,連老天爺都在哭泣……主子當天就死了,失血過多而死,你滿意了嗎!滿意了嗎?!”
她連珠炮的說完話後就掩麵痛哭失聲。
他滿意了嗎?!
“哈,哈,哈哈哈……”他笑了,也哭了,那笑卻令奔進靈堂來欲阻止他的人看了也為之鼻酸,那是一種旁人都能感覺到的痛,強烈的痛楚。
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不管發生什麽事隻希望她能好好活著,可他自以為是保護的行為卻害死了她……如果沒有她,人生對他還有什麽意義?
他淚眼笑著,再看向皺著眉頭看著他的韓老爺,“嶽父,我這一趟過來是來找采薇的,既然她死了,那我就到地府去尋她吧!”
就在眾人仍驚愕於他的話時,薛辰劭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打掉一隻燭台,堅決的拿起尖銳的燭台就往自己的脖頸狠狠的戳進去,瞬間,一道紅色血箭噴射而出,濃了滿堂。
見狀眾人都呆了、傻了,滿臉淚痕的何小寧驚恐尖叫,但更令人不敢置信的是,滿身是血的薛辰劭,竟笑看著韓采薇的牌位,“我……我來找你……你了!”
驀地,他眼前一黑,“砰”地一聲倒地後,也咽下最後一口氣。
薛辰劫不在乎一死,他進到陰曹幽都,這個世界幽幽渺渺,他走來走去,因為雲霧縹緲,他根本找不到路,他隻能拚命的跑,終於,他看到有些人在霧氣裏走進進出,即使自己的腳步虛浮,他仍看到魂就抓,問他們要往哪裏去。
“這條路是前往孟婆亭的路,那裏有很多亡靈在排隊等著投胎。”有亡魂這麽回答他。
他毫不猶豫的跟著他們走,果真看到一條排得長長的人龍,然後,他眼睛陡地一亮,他看到韓采薇了。
接著,他什麽也不管了,硬是往前走,不管排隊的亡魂發出的不平之鳴。
“不可以插隊!”
“不可以搶著投胎,還要看功與過啊--”
“我是為我妻子而來的,讓我跟她說些話!”
他邊說邊擠身向前,終於離她很近了,但也近到足以看見孟婆亭內,孟婆正舀著一碗又一碗的湯,溫溫熱熱的,微微冒著煙,看似很溫暖,一邊還說著,“喝下這碗熱湯,忘卻前塵往事,不要再有牽掛,所有的愛恨嗔癡,都留在這裏,一切重新開始……”
“多好!多好……”韓采薇低喃苦笑,正要伸出手接過孟婆湯。
“不要喝!”一臉驚慌的薛辰劭跌跌撞撞的衝到她身邊,製止她拿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