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晚的暗黑從東方的山穀湧來,吞噬掉西沉太陽的最後一點餘光,將世界帶人靜謐的良夜裏。

星星點綴著夜幕,簇擁著從薄雲處露出臉的圓盤,點點銀輝灑落樹梢。

此刻是安靜的,靜得沒有一點聲音,靜得幾乎要將郭冀給逼瘋。

他突然懷念起先前亂糟糟的一幕。

從他接獲皇後遇險的消息,到他飛奔至林中,彎弓搭箭射斃那頭猛虎;到從老虎的臨死反撲下救走奮勇抵擋惡虎的女英雄,到他終於發現懷中險些命喪虎爪下的嬌蛾竟是他的妻子;到他憤怒地想詰問她,卻連一句狠話都沒出口,她便昏倒在他懷裏,這一連串的驚險都比不上禦醫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還好夫人底子好,否則不但孩子保不住,連生命都有危險。」

郭冀呆在當場,冷颼颼的寒意自心頭竄向四肢百骸,教他全身不住顫動。

她有他的孩子!

他顫抖再顫抖。

他並不是因為這個突然的好消息震驚,而是她差一點便沒命了。

「我會盡快命人送來安胎藥給夫人服用。」禦醫以為定遠侯樂暈了,微笑地說,轉身便要離去。

「等等!」郭冀突然拉住他,神情無措。「她什麽時候會醒來?孩子有多大了?」

「夫人太過勞累,又驚嚇過度,要一會兒才醒。」禦醫拍著他的手臂安撫。「夫人已懷有個把月的身孕,這時期得特別小心,夫人經過這次的伏虎事件之後,身子孱弱,得細心調養,不然孩子便保不住了。」未了,禦醫又讚歎一聲道:「夫人真是了不得,不但膽識過人,而且藝業高超,救了皇後的性命。」

禦醫已從皇後的貼身侍衛那裏聽說了定遠侯夫人隻身救皇後、屠猛虎的事。他的眼光看向床上嬌弱蒼白的美麗女子,一點都看不出來那般柔弱的模樣,竟有此等本領。

「你的意思是說內人不會有事?」郭冀抿緊嘴,對禦醫的稱讚置若罔聞,心裏隻惦著青黛的安危。

「侯爺放心,夫人沒事的。」

聽到禦醫這麽說,郭冀才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大步走向床前。

他連禦醫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隻是呆呆地瞪著妻子釵橫鬢亂的憔悴模樣。

一股恐懼在心頭翻湧,他差一點便失去她了!

如果他晚一點到,如果他沒有及時將她從虎爪下救出,又如果她的身子骨弱了些,那……

他不敢想下去,全身冰冷、打顫,眼眶熱熱的,發燙的熱淚在眼中滾動。

他差一點失去她。郭冀無力地軟倒在床前,手掌覆在臉上。

他從來沒有這麽害怕過。

在戰場上沒有,當寧知遠推他落水時也沒有;他以為自己應該是那種永遠不懂恐懼為何物的鐵漢,直到這時候,他才察覺生平的第一次恐懼,而且還該死的發現他竟然難以承受這種感覺。

失去青黛的念頭令他無法忍受。不,他不會失去她的,永遠都不會!

郭冀慌亂的伸手握住妻子溫潤的小手,心裏的不安漸漸褪去,代之而起的是為人夫和即將為人父的驕傲。

他的妻子是這般的與眾不同。

他愛慕地凝視青黛脫俗的嬌容,花蕊般細致的皮膚,白裏透紅中隱現淡淡的光華;還有那不需特別妝點的出色五官,一顰一笑無不牽係著他的心。

她或許不及鬱家姊妹的絕色,但青黛有她自己的美麗。而且她是屬於他的,隻屬於他。

一股暖流在兩人交握的手心間流動,郭冀的胸口發熱,濕轆的眼光中彷若有火焰靜靜地燃燒著。他激動地握緊青黛的玉手,再放到自己的唇上,在欺霜賽雪的纖指上烙下他包含萬千柔情的愛吻。

青黛的身體震動了一下,被一種甜蜜又溫柔的情感喚醒。她掙紮地眨動綿密的睫羽,在昏暗的燭光中,看見她親愛的夫婿正以十分虔誠的神情吮吻她嫩如春筍的纖指。

一股酥麻感從他嘴唇吮吻的部位傳偏全身,青黛不自覺地呼出滿足的輕歎,郭冀這才發現妻子醒了。

「青黛,你覺得怎麽樣?」他焦躁地坐到床上,濕濡的眼光裏滿溢著柔情,像一道溫暖的陽光籠罩著青黛,她頓時覺得全身充滿生命力,像一朵在初升的旭日下蘇醒、盛開的花朵。

「我很好啊。」她甜蜜地對他微笑,清澈的眼眸中燃燒著單純的喜悅。她覺得自己好快樂。

郭冀雖聽她這麽說,仍不放心地仔細檢視她。青黛在他那雙關懷的大手摸索下,燥熱,紅暈滿布全身,忙將粉臉埋在枕頭裏。

「你沒事我就放心了。」郭冀鬆口氣道,隨即發現妻子嬌羞的俏模樣,頓時全身火熱了起來,含情脈脈地直瞅著她。

「你讓我擔心死了!」他幽幽地埋怨,若不是顧忌著她身體仍然孱弱,真恨不得立刻擁住她親熱一回,好做為她害他擔驚受怕的報複。

「擔心什麽?」她茫然地問。

「你都不記得了?」郭冀惱怒地瞪視她。他眼中夾雜著憂慮、恐懼和些許不滿的情緒,令青黛恍然大悟,「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記起來了嗎?」郭冀嘲弄地問。

「人家……」青黛囁嚅著,她就算再遲鈍,也知道郭冀為她的輕率冒險而生氣,可是在那種緊急的情況下,她哪能考慮到自己的安危。何況,她一點事也沒有。「我知道讓你擔心了,但我根本沒受傷……」

「還好沒事,如果你有事,教我怎麽辦?!」郭冀沙啞地道,青黛見他泛著濕氣的眼睛裏猶有餘悸,不覺心生感動,伸出纖手碰觸他的臉。

郭冀在她溫柔的觸摸下,壓抑在心底的害怕失去她的焦慮全然爆發出來。他緊緊貼著她的手,在他眼眶中滾動的發燙淚水,一時間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郭冀……」青黛大驚失色,連忙掙紮著起身想摟住他安慰。

「青黛……」郭冀哽咽著,極盡輕柔地扶起她,將那柔軟的嬌軀擁緊在懷中,濕潤的眼眸閃著無比的決心。[不準……絕不準你再拿由自己的安危開玩笑!你不是一個人,你的一切都跟我有絕對密切的關聯……如果你有個萬一……」他的心瞬時冰冷下來,神情激動得無法說下去,咬緊顫抖的嘴唇,好不容易才開口,「……教我怎麽活下去!」

他最後的一聲悲歎,徹底震懾了青黛的心,某種極為灼熱、溫煦的暖流在心裏流淌,她的鼻頭酸澀,喉頭乾涸,視線模糊了起來。

直到這一刻,在曆經一場危險之後,她才深刻體會到郭冀的深情。

他從來不曾以露骨的言語宣示他的感情,卻以一舉一動表達出他真真切切愛她的心。像他這樣的鐵漢,即使麵臨父喪,也隻是含淚忍悲;然而他卻為她流下了珍貴的英雄淚水。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郭冀……」她柔柔地喚著他,兩片粉唇輕輕地落在他的臉上。她嚐到他鹹濕的淚水,那無比珍貴的愛的淚珠,讓她的心盈滿感動。

郭冀急切地回應她的親吻,雙唇毫不猶豫地堵住青黛甜鬱的芳唇,想藉著彼此的唇齒**,撫平他為擔憂嬌妻安危所受的創傷。

眼看著這位於碧雲寺僻靜角落的廂房將要春色無邊,門口忽傳來敲門聲,郭冀惱怒地放開妻子,胸口上上下下地起伏不停。

「誰?」他中氣十足的威嚇聲嚇得門外的桃葉暗暗吐舌頭。自從她家小姐和這位侯爺成親後,她不知道遭了當家男主人多少次的白眼。可不是她喜歡破壤人家的好事,喜歡當個惹人厭的丫鬟,實在是逼不得已啊!

「禦醫派人送來夫人的安胎藥,桃葉可以端進去嗎?」她在門外可憐兮兮地道。

郭冀一聽是安胎藥,立刻火氣全消,連忙命桃葉端進來,親手接過藥碗,迫不及待地送到愛妻唇邊。

「嗯,好苦喔。」青黛一聞到藥味,立刻搖頭拒喝。她從小就不喜歡吃藥,常讓奶娘、丫鬟追著她跑,最後總要在父親的威脅利誘和母親的溫言勸誘下才肯乖乖喝下。

「人家又沒事,可不可以不要喝?」她在他懷裏撒嬌,盈盈的眸光惹人心疼。

「不喝不行。」郭冀板著臉說,「禦醫說你不喝,孩子便要保不住了。」

「孩子?」她訝異地迎視夫婿寵溺的眼光,欣喜若狂,「我有孩子了?」

「是啊,有一個多月了。」郭冀微笑地說,將溫熱的藥汁送到青黛唇邊,這次她倒是乖乖喝了。

「有孩子了,以後不可以再蹦蹦跳跳,多管閑事。」他將藥碗交給桃葉,示意她離開,眼光回到妻子身上,頗有訓示一番的意味。

青黛怕他羅唆地訓個沒完,忙嘻笑道:「人家知錯了,以後會很小心的。」

「不會再見義勇為,跟老虎拚鬥了吧?」他揶揄地道。

「哎呀,當時的情況那麽危險,人家根本沒想到那麽多。」她垂下臉,拿眼角的餘光偷窺他鬆懈的臉部線條,知道他不再生她的氣後,崩潰的勇氣重新聚集。「我隻是覺得見義不為,於心難安,所以才出手的嘛!」

「可你也該掂掂自個兒的斤兩啊。」郭冀沒好氣地說。「若不是我及時趕到,你這條小命就不保了,那我會有多傷心啊。」

「你會很傷心嗎?」她仰著小臉嬌憨地說:「會怎麽個傷心法?快點告訴人家嘛。」

郭冀見她毫不理會他擔驚受怕的心情,隻一味追問他傷心的程度,不覺有氣,故意出言逗她,「我自然是十分傷心。好不容易在亡父的百日之內娶得嬌妻,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得等三年後才能再娶老婆,這夜夜孤寢的滋味可不好受……」

「你……」青黛氣白了臉,原本以為可以聽到甜言蜜語,卻變成這般無情的話語,氣得她全身打顫,惱火的眼中盡是濕氣。

「我說笑的。」早在她蒼白著臉時,郭冀便知道自己闖禍了。青黛的淚,每一滴都教他心疼,連忙湊上前陪笑臉。「誰教你害我擔了好一會兒心,所以我才想教你也擔心一下嘛!」

「嗚……別解釋了,我今天才知道什麽是你的真心話。你是不是後悔娶我了,隻想著作那位嬌滴滴、身分尊貴的玉葉郡主?」她抽抽噎噎的指控,聽得郭冀一頭霧水,直到聽見玉葉郡主的名字。

也不知道是什麽人嚼的舌根,把他父親在世時有意替他迎娶的妻子人選告訴了青黛。

「冤枉啊,我根本連玉葉郡主長得什麽樣子都不清楚。我剛才真的是在跟你開玩笑,其實我心裏隻有你而已。倘若真的失去你,我一定會像行屍走肉般生不如死,進而乞求聖上將我派往邊疆跟敵人拚命,戰死沙場後我便可以飛到天上和你相依。」

「那麽說……」她抬起濕漉漉的眼望他,淚濕的臉頰惹人生憐。「……你到底是有一點點愛我羅?」

愛這個宇眼從未在郭冀心頭出現,卻奇異地解釋了他對青黛的感情。是的,他愛她,若不是愛她,何以會為她如此牽腸掛肚,又何以在當時答應娶她?

「傻瓜。」他啐道,罵自己,也罵青黛。若不是愛,他們怎麽有可能在一起。「我愛你,愛得發狂、發癡、發癲,若不是喜歡你,當初為什麽要娶你?為何心裏總嫉妒著玉笙,擔心你仍然想著他?為什麽在發現自虎爪下救出的人是你時,我會那麽激動?這一切都是困為愛你啊,你明不明白?」

「郭冀……」青黛喜極而泣,帶淚的眼裏流露出熾熱的情意,「我好高興。」

「就這樣?」郭冀心裏有些不平,霸道地瞪住她,「沒有其他話要說嗎?」

「郭冀……」青黛知道他不平的理由,連忙撫著他剽悍的臉,無比深情地道:「現在輪到我罵你傻瓜了。若不是也愛你,我何以會大膽地要你娶我?當時我以玉笙的幸福當藉口,不過是掩藏自己對你的一見傾心。你的每一個撫觸、每一個愛吻,早就教我、無從抵抗。隻是你的作為跟我認識的江南仕紳完全不同,所以我才會討厭你,可是無論我如何討厭你,還是熄滅不了心裏燃起的愛苗。及至嫁給你,你對我溫柔體貼、關懷備至,青黛不是無心的木頭人,當然會被感動,再經過你一番掏心掏肺的表白,青黛對你的感情再也無法掩飾或收回。夫君啊,我的一番心意,你懂嗎?」

「娘子,為夫的親親好娘子。」郭冀聽得樂不可支,連忙擁住嬌妻熱吻。青黛在他懷裏婉轉求歡,郭冀直被她逗得熱血沸騰,但考慮到她的嬌軀羸弱,隻甜蜜地吻了吻她的臉,讓兩顆有情人的心更加貼近。

時間便是在這般濃鬱的深情裏度過,直到門外再度傳來桃葉顫巍巍的聲音。

「侯爺,皇後駕到。」

※※※※※※※當皇後見到斜躺在走遠侯懷裏的那位粉臉勻紅、眸光燦然、嬌豔無比的俏佳人,立刻領會方才領她們進來的小丫鬟何以甘冒大不違,硬是要先行通報。

敢情是小夫妻正在倆相偎依,她們這群閑人來得不是時候。

天香公主則是一頭霧水,隻覺得眼前的定遠侯郭冀不似以往般冷傲,眉眼之間的溫柔,看得她暗暗稱奇。

「娘娘……」郭冀起身,作勢要行禮。

「平身。自家人不必客氣。」皇後溫和地道,美眸中露出可堪玩味的笑意,教郭冀臉一紅。

「裒家是來向救命恩人致謝的。」她笑容可掬的轉向青黛茫然的俏臉,坐在床邊。「青黛,你不記得我了嗎?」

「你是……」青黛訝然地睜大眼,眼前的貴婦好生眼熟。

「你忘了黃昏時被你從猛虎爪下救出的落難女子了嗎?」

「啊!」青黛赧然地眨著眼。「青黛不知是皇後娘娘,多所冒犯。」

「冒犯得好。」皇後笑吟吟地道:「若不是你冒著危險救我,哀家說不走早已喪生虎口。」

「是啊,青黛。你的本事真好,一定要教我喔。」天香公主羨慕地說。

「公主……」郭冀不悅地喚了聲。「青黛已懷有身孕,請公主體諒。」

「可是……」

「天香。」皇後睨了一眼公主,「來日方長,有什麽事不能等到青黛產下麟兒後再做打算呢?」

郭冀氣得暗暗咬牙,什麽嘛,老婆可是他的,若沒有他同意的話,天香公主別想霸占他老婆。皇後沒理會兩人像孩子般鬥氣,和青黛相視一笑道:「姨父生氣一直盼表弟早日成親生子,現在這個遺願終於達成了。青黛,你可得小心點,以後不可以再冒險了。」

「青黛明白。隻是那時尚不知道自己懷有身孕,見到皇後有難,哪能不出手相救。那就是說如果你早知自己有孕,便不會救我皇嫂了嗎?」天香公主鬼靈精地詰問。

「那倒不是。」青黛恬靜地回答。「若是早知自己有身孕,我會在救到皇後後速速離,把那頭猛虎留給侍衛處理。」

「這就是了。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明曉得自個兒沒本事,根本不該逞強。」郭冀趁機教訓起嬌妻。「以後沒我在身邊,不準你隨便亂跑。」

「哎喲,沒想到郭侯爺這麽威風,當著皇後的麵,訓示起她的救命恩人了!」天香公主煽風點火道,郭冀再度被她氣得牙癢癢的。

青黛怕他們兩人鬧得不可開交,忙把話岔開,「對了,那頭老虎怎麽會攻擊皇後娘娘呢?」

皇後輕歎口氣,娓娓道出因由。

原來傍晚時皇後先帶太子到碧雲寺休息,太子卻鬧著要到樹林裏玩,皇後不放心,親自領著兒子來到樹林裏。太子手中拿著小弓箭在玩耍,咻的一聲竟射中草叢中的一頭幼虎,立刻引來成虎的攻擊。

一名身手矯健的侍衛抱著太子逃命,皇後也在眾侍衛阻攔老虎攻擊時狂奔出來,結果為青黛所救。

「原來如此。」青黛歎了聲,表情淒然地道。她即將為人母,自然能體會老虎眼見愛子受傷而發狂攻擊人的心情。

「別想太多了。」皇後了然地拍著她的手安慰,「有什麽事你盡管提,好讓我有機會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皇後千萬不要這麽說,這是青黛該做的……」

「不,你一定要給哀家機會……」

「娘娘,你最好別這麽說。」郭冀故意裝出攢額蹙眉的苦臉,「天知道,上回這麽說話的人,他的下場有多慘!」

「侯爺……」青黛嬌嗔地白他一眼。

皇後知是他們夫妻之間的玩笑話,但笑不語。倒是天香公主一臉好奇地追問:「到底有多慘?」

青黛羞紅臉,郭冀則哈哈大笑。

「可慘極了,落得一生一世為她做牛做馬。所以,千萬別對她說要給機會報答救命之恩,否則會落得跟那個人一樣的下場。」

「真的假的?」天香公主狐疑地皺著鼻子,眼光滴溜溜的直在他們夫妻之間打轉,半晌恍然大悟地揶揄道:「依我看來,那人倒是報恩報得挺樂的。就算現在青黛想把他踢開,教他別厚臉皮地纏著她報恩個沒玩,那人說不定還不願意呢!」

天香公主的笑謔,立刻讓青黛和皇後笑成一團,隻苦了郭冀,心中暗罵天香公主伶牙俐齒,可憐兮兮地向幸災樂禍的老婆乞憐。

※※※※※※※※※※※定遠侯夫婦在碧雲寺勇救皇後的義舉傳褊京城的大街小巷,兩人返家時,頂的不再是定遠侯的頭銜,而是定遠公的封號。

這下加官進爵,夫人又懷有身孕,直讓定遠公府裏一片喜氣洋洋,人人都說是這位出身江南豪門的公爵夫人,將福神帶進門。青黛也頓時成為京城的頭號紅人,若不是還帶孝在身,又懷了身孕,早成為名門府邸邀宴的對象。

「這下子我變成夫以妻為貴了。」郭冀抱怨道。

他正在提筆寫家書報喜的青黛身邊磨蹭,嗔怪妻子的注意力全給那封信占住。

「別頑皮了。」青黛推開他在腰腹間肆虐的手,卻避不開他吮咬她耳垂的唇,被他逗得全身燥熱,提筆的手顫抖個不停。

「別管那封信了。」郭冀沙啞地誘哄道。

「你……都沒事可做嗎?」青黛氣喘籲籲地說。這時候已過了未時,郭冀應該和帳房的管事商量事情才對,卻纏著她不放。

「你厭了我嗎?」他幽怨的道,令青黛噗哧一笑,受不了他眼中搖曳的哀愁和憤懣,放下筆,反身抱住他。「你是我親親好夫君,人家永遠也不會厭了你。」說完後還得以無數的吻來安撫他,逗得郭冀大樂,抱住她就要往內間的宕滄呷ァⅫbr />

「嗯……嗯——哼!」情喉嚨的顫抖聲音來自門口,郭冀懊惱的看向聲音方向,果然瞥見屢次壞他好事的桃葉,氣得他牙癢癢的。

「桃葉,什麽事?」在郭冀懷裏的青黛不以為忤的望向眼中閃爍興奮光芒的侍女。

「夫人,少莊主來了。」

「大哥?」青黛驚喜交加,忙吩咐丈夫將她放下,欲朝大廳趕去。

「喂,小心點。」郭冀擔心她的身體,乾脆將她重新抱起,直走到靠近前廳才將她放下,青黛羞得全身暈紅。

「我們是夫妻,羞什麽羞?」郭冀湊到她耳邊咕噥,挽著她的手親熱的走入大廳。

見到楚行雲是件高興的事,但看到他身邊一臉憔悴的杜玉笙,那份高興便大打折扣。

「大哥,玉笙,還有賀大哥、趙珞?」青黛的眼光一瞧見屋裏四名風塵仆仆、各具魅力的美男子,欣喜的表情不由得轉為訝異。

「青黛……」最先回應她的,不是她大哥楚行雲飄逸瀟灑的笑容,而是杜玉笙憂鬱中隱含淚光的哽咽。

「發生什麽事了?」青黛一察覺到他淚光中帶著無助與淒惶的情緒,忍不住為之心疼起來。玉笙的眼中總是充盈著傲氣與歡笑,為什麽會變得這麽悲傷?

「坐下來再說。」郭冀抿緊唇不豫地道。

他環住嬌妻纖細的腰身,小心翼翼地繞過杜玉笙,扶著青黛坐進寬大的主人座位中。他看到杜玉笙紅熱的眼眶,有點擔心那家夥會不顧禮儀地衝進青黛懷裏尋求安慰。

「楚兄,你們遠道而來……」郭冀狐疑地掃了一眼另兩名稱得上英俊的男子,心裏頗不是滋味。他記得青黛剛才親熱的對人家打招呼。

行雲看出他的疑慮,連忙介紹。「這位是疏影的大姊夫賀飛白……」

「久仰,久仰。」郭冀立刻熱絡地跟對方問好。

賀飛白和楚行雲素來並稱江南雙秀,他早聽人提過了,再加上他是疏影的姊夫,有婦之夫的身分令他放了大半的心。

飛白對郭冀的「前踞後恭」絲毫不以為件,露出爽朗的笑容應對。

「另外這位是疏影的義弟趙珞。」

雖然同樣冠上「疏影的」,但疏影的義弟就跟疏影的表弟一樣引不出他的好感。郭冀眯著眼打量表情莫測高深的少年,發現他雖不及玉笙儒雅俊美,卻另有一種倜儻不群的翩翩風度,他的年紀比青黛略小些,濃眉大眼,體格健美,已經具有勾動少女心的魅力。

這個想法,令他微微感到不悅。

「趙珞,你怎麽會來這裏?趙珊呢?」青黛是在兄嫂成婚時,認識了跟隨雙親參加喜宴的趙家孿生姊弟,由於年齡相近,很快結成好友。

「青黛姊,」趙珞露齒而笑,唇紅齒白的模樣十分討人歡心。「阿珊陪姊姊待在蘇州,我則跟姊夫來京城見識。」

「真的隻是為了來京裏見識嗎?」青黛狐疑地問。

「青黛……」行雲對妹妹苦笑,「你猜得沒錯,我們千裏迢迢趕來京城,當然不是為了單純的見識,而是另有隱衷。」

「是家裏發生事了嗎?」青黛擔憂地問。

「不是家裏,是新晴出事了。」飛白神色黯然地道。

「鬱姑娘出事了?」隻要想起鬱新晴溫柔美麗的情影,郭冀便忍不住關心地問道。

「晴姊她……」玉笙悲傷地咬住曆。他不能哭,新晴在離開前特別交代他要勇敢,他不能辜負她對他的期望。

他做了個深呼吸,吞下喉頭的哽咽。

「青黛成親之後,家父、家母便積極為我和晴姊籌備婚事。就在上個月……」他抖著嘴唇,控製住體內幾乎要將他逼瘋的愁緒。「我跟晴姊陪著奶奶到西湖遊玩,在湖上遇到杭州知府的官船。船上有個人見到晴姊後,便派人來家裏提親,爹自然以晴姊和我即將成婚為藉口拒絕了對方,誰曉得那人卻仗著親王的身分,串同知府衙門裏的人將晴姊擄走。我本想帶著晴姊逃走,但她不想連累家人,隻叫我去找疏影表姊想辦法……」

玉笙說到後頭竟泣不成聲,饒是郭冀這樣的鐵漢,也被他聲淚俱下的深情所感動。

「是誰那麽可惡,竟敢強搶民女?」青黛義憤填膺地詰問。

「是武威親王朱麒。」飛白謹慎地打量郭冀蹙眉的表情道:「疏影聽了玉笙的話後,本來打算立刻來京城,但你也知道她即將臨盆,楚奶奶自然不答允她出門,所以她才叫我們先陪玉笙來京城找你們想辦法。我本來還擔心明著要人,朱麒會不給你們麵子,結果一進城便聽見賢伉儷在碧雲寺救了皇後的事,連定遠侯府的匾額都換成定遠公府了。以你們現在的聲勢,朱麒應該會給你們一點麵子才是。」

「那朱麒人呢?」郭冀問。

「他比我們早幾天回到京城。」行雲沉穩地回答。

「那鬱姑娘……」郭冀蹙緊眉,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鬱姑娘是否跟他進京?她是不是還……」他話說到一半,麵對五雙憤慨的眼光,隻能噤聲不語。

「不管晴姊有什麽樣的遭遇,我們都得救回她。」玉笙雙眼露出堅定的光芒,令郭冀忍不住為之動容。

此時他才體會到杜玉笙對鬱新晴的感情有多深,怪不得青黛之前會不惜以身相許,來阻止他對新晴動情。隻是這樣才貌登對的金童玉女,在曆經重重阻難後,又再度麵對被拆散的命運,教人情何以堪。

他心情激動地轉向青黛,她正睜著那雙盈盈的水眸向他求助。她必是不忍心讓這雙愛侶被拆散。

郭冀輕歎了口氣,明白不管朱麒的態度如何,為了青黛,他一定要說服朱麒放棄絕色動人的鬱新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