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乖！把這杯藥給你五哥端去。五哥最喜歡你了，隻要你把藥端去，他曾喝的。」白脂般的纖纖玉手配著柔嗲的聲音，輕柔的說道。
「為什麽五哥每天都要喝這麽苦的藥？」小男孩拿起那杯散發著濃濃苦味的藥，嫌惡的捏著鼻子說道。
「因為五哥病了，吃了藥才會快點好。」名滿京城的花魁，現在已是瑞王爺的寵妾玉琴對自己的兒子煒默哄道。
煒默依舊皺著眉頭，「五哥天天吃藥，也沒見他好過。」
玉琴聞言突然沉下了臉，勾魂眼裏竟閃過了一絲陰毒。「小孩子問那麽多幹什麽？教你拿去就拿去！」
煒默不敢再多言，趕緊端著藥快步走出這個房間。他的娘有時令他好害怕……娘是個大美人，府裏的人個個都稱讚她，但是他覺得娘有時發起脾氣來那模樣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要不是必須每天到她的房裏請安，他真不想去見她。他反而覺得瑞福晉好親切，雖她不是自個兒的娘，長得也沒有娘好看，但是每一次看到她總是笑咪咪的，當娘的應該像她那樣子才對。
五哥也跟瑞福晉一樣，見到人總是笑笑的。雖然他病到不能走，但是一見到他總是笑咪咪的。
跨進了瑞王府五貝勒的房裏，煒默用濃重的鼻音道:「五哥，我給你端藥來了。」
「麻煩你了。」五貝勒烽庭笑看著來人。
「不麻煩！我喜歡來找五哥。」煒默笑嘻嘻的說道。
煒庭伸手接住了藥汁，無比溫和的對他笑道：「你書讀得如何？」
煒默嘟著嘴，「我不喜歡那個夫子，聽他說書無聊死了！」
煒庭仰頭喝下了藥汁，笑了笑，寵溺的揉了揉他的發，「你啊！人小鬼大。居然還會嫌夫子無聊。」
煒默笑道：「五哥說的比他好多了！」
煒庭僵住了身子，突然感到心窩處刺痛了一下。
「五哥？」煒默扶住了他的手臂，擔心的看著他。
煒庭笑了笑，「沒事！每一次喝完藥後都會這樣，過一會兒就好了。」
「為什麽喝了藥還會不舒服，藥不是治病的嗎？喝下去該會舒服的啊！」煒默不解。
「怎麽，你對藥也有興趣？」煒庭揚高眉看著弟弟。
「隻要是跟五哥有關的事，我都感興趣。」
煒庭聞言輕笑出聲，「你啊！就是這張嘴會說。要是這些話說給姑娘家聽，她們的心怕全樂得飛上天了。」
「五哥的口才比我好多了，我還不都是和五哥學的。」
煒庭聽了又大笑出聲。他這個半死不活的人，多虧了煒默天天來陪他，說些笑話給他聽，要不然他的日子真不知該怎麽打發。
「五哥，你為什麽不娶妻？」
煒庭暗下了臉，「我是個病人，不想耽誤了人家。更何況並不是每個人都非要娶妻。」
煒默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好！那我將來長大要跟五哥一樣，也不娶妻。」
「這怎麽行！這樣瑞王府就斷了香火……默兒，你跟我不同，你是這麽的健康，瑞王府將來就要靠你了。」煒庭摸著他的頭說道。
「我們有什麽不同嗎？為什麽要靠我？有五哥啊！」五哥樣樣比他強，隻不過是身子骨弱了點。
煒庭垂下了暗淡的眼。他是個將死之人，跟一個十歲的孩子說這些，他也不會懂的。
接著他又對弟弟笑了笑，「不論將來要不要靠你，你都要好好讀書，知道嗎？」
「我知道了啦！」怎麽每個人都這樣說？不過既然五哥要他好好讀書，那他就勉為其難的讀吧！
＊＊＊＊＊
「來！快快把藥端給你五哥喝，五哥的病馬上就好了。」玉琴又把兒子叫去。
煒默點點頭，緩步走向五哥的房間。「五哥，藥來了。」
「謝謝你，煒默。」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煒默擺出一副小大人的嘴臉。
「你喔！」煒庭笑了笑，端起了藥汁往嘴裏送去。
「今天我很乖喔！我做了一首菊花的詩呢！夫子看了之後也對我稱讚有加。我知道娘喜歡菊花，所以特別做這首詩，就是要給娘看，結果她看都不看一眼就扔到一邊去！你說說，是不是很氣人……」煒默滔滔不絕的說著，待他轉過身來，煒庭已一臉雪白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五哥……你怎麽在地上睡覺？五哥……」
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五哥。
五哥走後沒多久，有一回他經過娘的房間，竟聽見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
「我累了這麽久，終於把煒默拱上了大貝勒的位子。再也沒有人跟煒默爭了，將來瑞王府的一切都是煒默的，都是我的了！哈哈哈哈……」
「恭喜小姐！可是那礙眼的瑞福晉還在呢！」
笑聲瞬間頓住，冷冷說道:「哼！王爺對她根本就沒興趣！如今她生的五個兒子都死了，相信不久王爺就會把她給休了。到時，我才是瑞王府的福晉？」
「瑞福晉跟皇後可是親姊妹呢！隻怕……王爺不可能休妻的。」翠兒疑道。她跟著玉琴從百春院一路到瑞王府，是她最信任的心腹。
「這也無妨。她似乎也很喜歡煒默，沒有了兒子，她定把煒默當自己的親兒子般疼……我隻要依樣畫葫蘆，就能不費力氣的把她除去。」
「小姐的意思是……也是叫貝勒爺端－－」翠兒話還沒說完就被捂住了嘴。
「小心隔牆有耳！」
煒默在屋外把她們所說的話，一字不漏的聽了進去。霎時他的心跳停止了，血液也隨之凍結……
原來他每天端的那杯藥汁……是害死五哥的毒藥！他是害死五哥的凶手……
這一切都是他娘做的！她竟然是那麽可怕的人！
「誰？」翠兒眼尖的看到門外有人，大步上前拉開門。
「原來是貝勒爺啊！真是嚇了翠兒一大跳。」翠兒將他帶了進去。
「默兒。」玉琴一見到兒子就伸開了雙臂欲抱住他。
「不！不要……」煒默全身抖個不休，腳也不自覺的往後退……
「默兒？」玉琴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害怕的臉色。
翠兒在她的耳邊說了幾句，她馬上會意過來，接著展開了笑顏，「默兒，你剛剛在門外都聽到了，是不是？」
「妳……妳害死五哥！」他娘看起來好可怕，紅豔的唇像食人魔鬼般可怖……
「你別怕……娘做的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你。以後你就會懂的。」玉琴柔聲說道。
「惡魔！你是惡魔……」煒默見她靠近，嚇得驚叫。
「啪！」一個清脆的巴掌落在煒默的臉上。
「我費了多少的苦心，還不是為了你！」她高聲尖嚷。
翠兒拉住了她。「小姐，別氣了……貝勒爺現在還小，長大後他會了解的。」
煒默捂著火辣的左頰，心裏十分悲痛。一想到五哥是喝下他拿去的藥而死的，他就好痛苦……
他瞪著親娘，用十分冰冷的語氣說道:「我要去跟阿瑪說！」
「你……你這個不肖子！我今天非要好好的把你打一頓！」玉琴氣極，欲往他身上打去。
「小姐，你別激動……好好的說啊！」翠兒扯住了她的身子。
煒默沒有躲，他握緊了拳頭，氣紅了雙眼，瞪著娘親。他的娘竟是個心如蛇蠍的女人！她不但是殺人凶手，還把他當做殺人的工具！
「妳瞧瞧他！他居然還敢瞪我……別拉我！我今天一定要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狠打一頓！」玉琴雖然被翠兒扯住，但手卻沒有停下來，一個不小心竟揮到了燭台。
蠟燭倒了下來，火苗碰到桌巾，接著整個桌子都燒了起來。
「糟了！快拿水來！火燒起來了……」翠兒大聲嚷道。
煒默趕緊跑了出去。他出去時看了屋子一眼，接著他竟把房門從外頭栓上，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
離去時，他的嘴角竟帶著笑。
五哥，我幫你報仇了！你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
「煒默……我求求你……你可不可以醒一醒……」火璃流著淚在他耳邊低喊。
他已經昏迷了三天。要是煒默醒不過來，她也不想活了……
「火璃……」終於，煒默眼睛張了開來，輕叫著她。
「煒默，你醒了！你終於醒了……」火璃哭叫著。
「我回來了……」他溫柔的替她拭去淚。
火璃看著他的笑，楞了一下。是善良的煒默嗎？他回來了嗎？那……
「你的臉色怎麽這麽差？肚子裏的孩子好嗎？」煒默伸手撫住她微隆的小腹。
火璃張大了眼睛，「你知道孩子的事？」
「他是我的孩子，我怎麽會不知道呢！你沒事就好。我被你嚇壞了。」他伸手將火璃擁入懷。
不……煒默不會這樣抱她……火璃離開了他的懷抱，退了兩三步。
「你是……哪一個煒默？」火璃戒備的看著他。現在的煒默都不像以前，同時也都像……他是誰？
「都是。我們兩個已經合而為一了……多虧了那場大火，讓我們想起了一切。我們一起回來了。」煒默笑看她。
「真的嗎？兩個都回來了？但……怎麽會呢？」火璃呼吸急促，莫名的狂喜充塞在她胸腔裏。難怪在他的身上，兩個人的特質都出現了。
「因為我找到了真正的原因。」
「這……這是怎麽一回事？」
「原來我就是承受不了自己是害死五哥及親娘的凶手，才會徹底封鎖自己。我一方麵想念五哥，下意識扮成他的樣子，一麵又內疚親娘而變成邪惡的個性，在兩種性格裏解脫自己、忘卻過去……要不是有你，就算我想起了過去，恐怕也沒有勇氣回來。是你將我們一起喚回來的。」在火璃的愛中，他原諒了自己，原諒了過去。
火璃泣笑著。是眼淚的關係嗎？她竟看到了兩個煒默在對她笑，他們兩個人再次的合而為一……兩個都回來了，太好了……
「煒默……」她衝進他的懷裏，喜極而泣。
「沒事了。我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煒默閉著眼沉溺在她的發香裏。
瑞王爺彎下身子輕拍蹲在門邊，泣不成聲的瑞福晉。「這下子你可以安心了吧！」
瑞福晉抬頭望著瑞王爺，「你……你早就知道了？」
「煒庭走後，我就覺得事情不對勁，請了仵作驗過煒庭的遺體……」他歎了一口氣，「這一切都怪我……」若是年輕時他不拈花惹草，就什麽事都沒了。都怪他……
「王爺……」
「怡霖……我這輩子，對不起你……你能不能原諒我呢？」瑞王爺喚著她的閨名。
夠了！有這一句話就夠了……喪子之痛、丈夫的冷漠、所有的痛苦辛酸都在這一句話裏隨風而逝……
「王爺……」瑞福晉枕在他的懷裏哭泣，再沒有怨，也沒有恨。
一切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