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楚赫心機深沉,看來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八阿哥允桓握緊了拳頭,用力的捶著桌子,樣子十分的氣惱。

更氣人的是楚赫老像個蜜蜂似的粘著季藍不放!要不是礙著季藍在場,他早就打得他再也起不來!

「你要小心了,我覺得這其中不太對。除了我們之外,在別人的眼裏,季藍隻不過是一介平民女子,洛陽首富的兒子怎麽會看上她呢?身分地位未免也相差太大了。」煒默環胸思索。

「季藍是我的,誰也搶不走!」允桓堅定的說道。

「你難道不覺得這些事情似乎也發生得太過湊巧了?」煒默挑著眉看他。

「季藍老以為她很聰明,我說的話她就是聽不進去!」

「沉住氣!都已經等了十年,這幾個月你還等不下去嗎?」

「我……」煒默說的沒有錯,但是……他想了她十年……她是他整整十年的渴望啊!

「又是那個十年之約?」煒默受不了的翻白眼。這些天真的阿哥,隻不過是一個童年的約定,季藍說不定早忘了,隻有他還念念不忘。

「季藍竟完全不認得我……要不是這樣,我又何必潛伏在她的身邊?」這十年來,他一直都在暗中保護她,隻是她不知道罷了。

「楚赫有可能嗎?」

「隻要一天不找出凶手,就任何人都有可能。」

「這段日子都是你一個人去查嗎?」

不提還好,一提他就嘔!「四哥光顧那個填房丫頭就忙得不可開交了,哪會管我的事!」他還以為四哥喜歡的是阡草呢!真是的……四哥也變得太快了吧!

煒默輕笑了一聲,「看來這場仗是太後打贏了!」

「可不是!自古溫柔鄉是英雄骨,造句話果然沒錯。就連你都被女人喚出來了。」允桓搖搖。

「那你自己呢?」

「我沒說我不是啊!」

「我還有一件事不了解……」煒默走到銅鏡前疑惑的看著自己。

「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擺脫懦弱的自己,讓真正的自己走出來。」

「是沒有錯……但是又好像不是這麽一回事……似乎還有個我不知道的真正原因存在……」那種感覺就好像衣服裏頭藏了一根針,從外頭怎麽都摸不到,卻感覺得到那針紮的感覺,非要把衣服一件件褪去才能看見那根針。

「難道他也不知道十歲前發生了什麽事嗎?」

「他知道的事比我還少。這幾年我隱藏在他的身體裏,感受他所感受的一切,他的思考、想法,沒有一樣是我不知道的,我不知道的事,他更不可能知道。」

「會不會你的情況跟季藍一樣?」

「不一樣……季藍是驚嚇過度,所以失去了記憶,我則是被自己給封住了。」

「被自己封住了……是哪個自己?」

「這可問倒我了。要是我知道的話,事情就好辦多了。」他心裏有一種預感,事實定是十分難堪的。為什麽會這樣覺得,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先走了。還有一大堆的事等著我去做呢!」允桓識相的道。煒默現在可是有家室的人,留得太晚可不好意思。就不知什麽時候,他也能跟季藍有個美好的結局?

火璃正要進房,就聽見他們的談話聲。本來她該離開的,但煒默談起了她,令她好奇的駐足聆聽。聽到開門的聲音,她想走已來不及。

「嫂子!不好意思,我立刻就走!」見到火璃,允桓開口打了聲招呼。

「八阿哥,請等一等……」火璃喚住他。

「嫂子有什麽事嗎?」

火璃看了房裏一眼,低聲對允桓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允桓點點頭,隨她往前走到一旁,「嫂子有什麽事嗎?」

「煒默變成這樣……你似乎一點都不覺得奇怪?」聽他們談話的語氣,似乎煒默一直都是這樣。

「我跟他從小認識到大,他一直都是這樣--或者我該說,這才是真正的煒默。」

允桓的話令火璃十分錯愕,「這才是真正的他!?」那之前的煒默又是誰?他愈說令她愈胡塗。

允桓似乎不訝異她這種反應,「我跟煒默從小就認識了,我可以很肯定的跟你說,白日的他隻是偽裝,夜晚的他才是真正的煒默。」

「你跟煒默從小就認識?那你知道他十歲時發生了什麽事嗎?」

允桓搖搖頭,「別說我不知道了,就連煒默自己都不清楚。」

什麽?連他也不知道?要是這個煒默都不知道十歲那年發生了什麽事,那她該去哪裏找原因呢?

見火璃沉思不語,允桓開了口,「嫂子若是沒事,允桓就先走了。」

「八阿哥慢走。」火璃憂心的看著無月的夜。

被煒默從宮裏接回來已經一個多月了,她始終盼不到另一個煒默出現。難道真如梁大夫所言,那個善良的煒默已經被消滅了嗎?

「你還在想他。」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火璃望向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的煒默。

「我……我跟八阿哥探聽了一下水繪的事……正……要進房裏。」火璃低著頭,想越過他往房裏走去,不敢去看那一雙始終盯著她的精利眼眸。

她才走過他身邊,手臂就被拉住。「你一直沒有放棄,一直在想他。」

他的手勁很大,她的手臂處傳來了一股疼痛。「你放手……」

他用力的把她拉轉過身子,困在他的雙臂之間。「看著我!」

火璃深吸了一口氣,怯怯的看著他暗黑的眼瞳。

「火璃,我明白要你馬上忘掉煒默是不可能的,我……隻盼望你能給我一個公平的情感。」

「煒默……」火璃在他溫熱的懷裏,感到緊抱住她的男性身軀,似乎微微發著抖。

他……在害怕嗎?為什麽呢?他不是已經占有她了,也成功的把煒默消滅了,如今這一切都是他的了,為什麽他還會害怕?

煒默放開了她,第一次用無比深情的眼眸凝視著她,啞聲道:「火璃,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想失去你,更不願意別人奪走你……」

有哪一個女人能在這樣深情的眼神下不心動,在這樣的告白時不感動?更何況那是她愛的人啊!

「煒默,我愛你……」火璃反手抱住了他。

他突然離開了她身邊,審視著她的眼睛,「哪個煒默?」

「我……」這對她來說不論問幾遍,都是無比困難的題目。她難道不能兩個都愛嗎?

「我問你,如果有一天,你必須做出抉擇時,你會選哪一個煒默?」

火璃回避著他的眼神,顧左右而言他,「夜深了,我們睡吧!」

她的神情已經說明了她的答案。煒默發出了一聲冷笑,「你不選我!不選我……哈哈哈哈……」

火璃著急的抓住他的手臂,「不是的!你別這樣子……」

下一刻她的手就被他抓住,他緊抵著她的額頭低喘著,「我……難道就是不能被你接受嗎?」

「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隻要是煒默,她都愛啊……

「夠了!你該明白,煒默最討厭的就是別人的施舍與同情。我知道你愛的是另一個煒默,而我隻是同情……我說對了吧!」他放開了她,踉蹌的退了兩步。

「不是這樣的!為什麽你們都要這麽說……」為什麽要如此逼她?

「梁大夫說了什麽?」

「煒默……」他那心碎的神情令她又害怕又心痛。

「是不是說隻有一個煒默才能活下來,強著生存?」

「你知道?」他離她好遠,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我一直都知道。而我就是那個強者是嗎?」

火璃不語。她能說什麽呢?雖然她不願意,畢竟煒默是永遠回不來了。甚至在她的心底,她也亂了。到底她希不希望他回來,這幾日她一直逼自己不去想這個問題,一想她的心就痛。

「當強者有什麽用?我寧可做個弱者,最少……那個弱者是你愛的煒默……」他閉上了雙眼。

「煒默……」她想伸手安慰他,還沒碰觸到他,他就退了好幾步。

他痛苦的咆哮,「不要同情我!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妳的同情!」說完他就跑進了淒冷的黑夜裏。

「煒默……」火璃傷痛的在黑暗裏叫著,回應她的隻有森冷入骨的夜風。

回來……不管是哪一個……回來!不要丟下我……

*****

「你要一直待在妓院多久啊!?」允桓瞪著每天把酒當水喝的煒默。這個混蛋,整天就會找他麻煩!他以為他每天沒事幹嗎?他自己的事情一堆,沒人幫忙就算了,他還要扯他的後腿。

這個煒默每天泡妓院也就算了,要他付錢他也認栽,但他有時發起酒瘋來,竟把妓院裏的姑娘全當做火璃,抓著人家就大吼大叫的。老鴇不敢得罪煒默,隻好來求他,說六貝勒再不走,妓院就會被他拆了。

「喂!我在問你話。」允桓看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原因還是為了一個女人,他就一肚子火。抓起了他的衣領,他火大的在他臉上吼著。

「放手!」煒默輕易的把他的手扳開,搖搖晃晃的去拿桌上的酒瓶,往嘴裏猛灌。

「我有話要對你說,而且是你絕對會有興趣的話題。」

煒默不理會他,依舊灌著酒。

允桓嘴角勾起。再裝啊!他就不相信煒默聽到這件事還能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聽說瑞王府的少福晉病了好多天……」允桓故意說得很小聲,仿佛要讓他聽不見。

果然,煒默瞬間站起,瞪著允桓,「你說什麽?」

「我沒說什麽啊!」允桓嘻皮笑臉的看著他。

煒默眯起雙眼,瞬間扣住了允桓的頸子,「你說火璃病了?」

「原來你不是沒聽到啊!我當你醉死了呢!」允桓用力扯著他的手,好不容易才扳開了他的鐵臂。這個混蛋,想勒死他啊!

「火璃病了……她怎麽會病了?」煒默失神的看著窗外喃喃自語。

「似乎是你出來多久,她就病了多久……」允桓整理著被弄皺的衣領。

他話還沒說完,可憐剛才拉平的衣領馬上又被人扯住。「你聽誰說的?」

「這件事連太後都知道。聽說太後還為了她專程上了一趟瑞王府……」

不等他話說完,煒默馬上一個翻身跳出了窗外,直奔瑞王府。

嘖!要不死賴著不走,要不說走就走,留他來付帳……等這件事過後,他可要到瑞王府討雙倍回來不可。

*****

煒默回到瑞王府,刻意避遇父母住的院落,直往自己住的烽院去。院裏一片寧靜,琉璃瓦在正午的陽光照射下熠熠發光。

如果火璃真的有事,院裏不可能這麽安靜。以額娘的個性,怕不鎮日緊盯著火璃才怪。

一定是允桓搞鬼……他不由暗笑自己竟然會相信他的玩笑。輕輕籲了一口氣,才發現自己剛剛竟緊張得渾身僵硬。

伸出手,他一把推開了許久不曾進入的房門。

她好嗎?他不說一句話就離去,她會惦念著他嗎?想的又是哪個他呢?

發覺屋內空無一人,他的心緊了緊,之後抓過身邊路過的丫鬟急問,「少福晉呢?」

「貝……貝勒爺……」丫鬟嚇得舌頭都打了結。

她從來沒見過貝勒爺這種陰森凶惡的樣子。薄唇緊抿著,冷酷的眸子散發無限的威脅感……她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少福晉……她……」

「她是不是病了?」麵對丫鬟的結結巴巴,煒默急得大吼。

「少福晉她……」丫鬟的臉已被他吼得死白。

「該死……她病得很嚴重嗎?」煒默失控的一把揪起丫鬟的衣領,把她整個人拉離地麵十幾公分。

她怎麽會病了呢?他都躲得遠遠的了,她該開心才是,為什麽竟會病倒了?

「少福晉沒有生病……咳咳咳……」好不容易喘過一口氣的丫鬟痛苦的撫著喉嚨,拚命的咳著。

「沒有生病?」煒默雖然還來不及反應這句話,但手已經撤回。

「是……」好可怕的貝勒爺!

如此簡單的一句話竟然霎時就喚回了煒默幾近失控的理智。「她人好好的,一點病都沒有?」

丫鬟死命的點著頭。直到現在她才找回自己規律的心跳。

「既然沒有生病,太後來看她做什麽?」

貝勒爺怎麽知道太後來的事?他不是不在府裏嗎?「少福晉沒有病,她隻是有喜了……但太醫說她的身子弱,要小心……」

煒默的身子晃了下,好半天才回神。「你說少福晉……有喜了?」她有他的骨肉了?天啊!這是真的嗎?

「是……」說實話她還真不放心少福晉那孱弱的身體。蒼白得像是隨時都有倒下的危險。

「那她現在在哪裏?」煒默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平靜了下來,恢複了往常冷漠的神情。

「剛剛福晉來了,少福晉陪著她去後花園。」

「她們在後花園幹什麽?」她懷孕了該多休息的!煒默皺起眉下意識的望向花園的方向--雖然什麽也看不到。

「福晉說菊花開了,得趁現在把菊花摘下曬幹,要做貝勒爺最喜歡的菊花茶。」每年都是福晉親自摘下,親自曬幹再收起。

「那火璃跟去做什麽?」她一個有身孕又身子弱的女人,能做什麽?

「福晉本來也不讓少福晉跟,但少福晉說她在屋裏悶了那麽久,該出來走走。」

走走?她不好好的躺在床上幹什麽!?

「妳先下去吧。」

終於得到了恩準,小丫頭如獲大赦一般匆忙退下。

整了整因騎馬飛奔而弄皺的衣服,煒默繞過後屋進了後花園。

*****

穿著一身華服的女人緩慢的在花間小心的移動著,怕弄折了那些嬌貴的枝葉,找尋著最完整嬌嫩的花芽,輕輕的掐下來放到身邊的籃子裏。

「小心啊!火璃。你可別讓那些枝兒刮著。」瑞福晉慈祥的向身後的人兒笑笑,邁腳跨到另一株菊花前麵。

「額娘,您也要小心!」火璃聽到她的話,可眼前愈來愈模糊,似乎……快撐不住了……

下身劇烈的抽痛著,每走一步對她來說都是一種折磨,而她的四肢卻是一片冰涼。

大夫說了,她沒事最好躺在床上,不然肚子裏的孩子很可能難保;但是一聽到要做煒默最愛喝的菊花茶,她硬是撐著也要參與。沒想到卻給自己帶來了無邊的痛苦。

她想親手做煒默愛喝的茶,待他回來,她要告訴他……莫言舉世無談者,璃願解語話一生……

火璃緊緊的咬住下唇,閉了閉眼,摟緊了懷裏盛得半滿的竹籃。

事到如今,隻有咬著牙撐下去了……她抬起頭看著前麵渾身沐浴著幸福的老婦人,正在為自己最愛的兒子和丈夫忙碌著。

火璃不自覺的淚濕雙頰。一個女人最大的幸福莫過於此了。不知她是不也能像額娘那樣,為著兒子和丈夫忙碌……

「累了吧?」瑞福晉回過頭,顧不得捧了滿手的花,抬手就去拭火璃的臉。「怎麽流了這麽多汗?來!先休息一下。」

火璃已經麻木的身子被動的讓瑞福晉扶到石椅旁,她眼前一黑,忙伸手抓住石桌撐住身子。冰涼光滑的石麵刺激著皮膚,讓她稍稍清醒了些。

「快坐下歇會兒!」細心的拿過她手裏的籃子,瑞福晉好心的建議。

「好……」火璃僵硬的笑了一下,咬著牙小心翼翼的降下身子。她才剛坐下來,下腹就一陣**。

「啊--」實在是太痛了,就算她緊咬著牙,還是忍不住低叫出來。

「怎麽了?」察覺到異常的瑞福晉趕緊站起身,焦急的詢問。

「沒……我隻是腳有點酸……」火璃想笑笑以表示自己沒事,但努力的結果卻隻是牽了下唇角。劇烈的疼痛散布全身,快抽光她僅剩的一點兒力氣。

「太醫也說了,你要特別小心身體,可別逞強。我叫丫鬟們送你回房。」

火璃想回答,但高掛的太陽好炙熱,曬得她頭暈眼花的……

「火璃!」她聽見瑞福晉的驚呼聲,也感到沉重的身體在急速的下墜,卻無能為力……

忽然,腰似乎被什麽有力的東西撐住,她眼前一暗,似乎有什麽擋住了那亮得刺目的陽光……

費力的睜了睜眼,她看到身邊站著的男人,雖然背對著光讓她看不清他的臉,但從他的氣息,她還是知道了來人是誰。

「煒默……」他用唇喂她喝下了清涼的水。

真可怕……就算她在半昏半醒中,她心裏仍很清楚吻她的是另一個煒默……

「有沒有事?」顧不上詢問這消失了好些天的不肖子,瑞福晉一心全放在眼前虛弱的火璃身上。

「沒事,隻是曬著了。」煒默解下披風裹住懷裏已經半昏迷的人兒。

「快抱她回房去!我去傳太醫來……」瑞福晉急忙催促著。

火璃渾身無力,她知道他們在說話,但她什麽也聽不到。似乎有什麽東西遮住她的眼……溫溫的……好像是……煒默的手……

無邊的黑暗讓她安心了一些。他回來了……她就知道他一定會回來的……

一直緊繃的神經驟然放鬆,火璃輕輕的歎息了一聲,暈在那令人安心依賴的溫暖懷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