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驚蟄喃喃的聲音,淺然,幾不可聞。
而他問向之人,閉眸沈睡,安寧無擾,沒有回覆他。
「是不是真取出掠食丹,你就回來了?……這有何難?你要見掠食丹,我便給你掠食丹。」
怕隻怕,拿出掠食丹,依舊不見小九歸來……
若真如此,該如何是好?
已無技可施,受夠了提心吊膽,驚蟄不再遲疑,兩指為劍,按向腹間,長指往上挪移,劃向胸膛,再經銷骨、咽喉──
最終,由口中吐出晶瑩珠體,因尚未生效,珠中不帶半絲顏色。
將掠食丹置入螭吻掌心,連同螭吻的手,一並包覆於雙掌之間。
「小九,我取出來了,如你所願,你呢?快一些回來……」
他等著,靜靜等著。
等到了一聲嚷嚷,破空而來。
耳熟的嚷嚷,久違的嚷嚷,令他為之一振的嚷嚷。
「放開我──你放開我──」
驚蟄瞠眸而去,同時,文判身影出現,手裏提著他朝思暮想,苦尋不見的螭吻。
「不請自來,失禮了。」文判皮笑,肉不笑,陰惻的鬼顏,俊逸如昔,隻是淡淡可見一絲冷厲。
他溫雅說著,拋出手中螭吻的勁道,卻完全相斥,迅速,威猛,絲毫不留情麵。
螭吻幾乎是被丟進肉身裏。
「怔忡什麽?鎖魂圈快點銬上。」文判善意提醒。
“別再讓這任性的死小鬼,四處亂跑!”
驚蟄反應過來,取圯擱置床頭的鎖魂圈,逐一銬回螭吻手腳,使魂體不再遊離。
「小九怎會由你帶回?」驚蟄安心之後,想起此一疑問。
「九少之魂,在外遊蕩,鬼差不識身分,誤以為是孤魂野鬼,特領他回冥府。」文判輕描淡寫,刻意不說鬼差的粗暴押解。
後續發展,驚蟄不難勾勒想像,沒多問,。判亦無多嘴的打算。
唯一,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螭吻平安歸返。
「多謝。」謝文判幫忙送回螭吻。
文判笑了笑,旋身消散,如煙嵐遇日,無影無蹤。
此時,魂身已相融的螭吻,逐漸戰勝腦中暈眩,第一句,就是聽見驚蟄的道謝。
怒火一燒旺,渾身氣力澎湃,湧回四肢百骸。
他轟然坐起,吠道:「謝他做什麽?!那隻鬼文判──發啥瘋呀?!說變臉就變臉,我不過隨口問一句,他竟把我抓起來,拎隻小雞一樣──咦?」
氣憤掄緊的拳,握到掌心之內,熱熱的、軟軟的,圓圓潤潤的……珠子?
他低頭瞧去,一臉困惑。
「掠食丹。」驚蟄替他解惑。
「長得和我先前看過的……不太一樣?」
上回所見,珠體更大、更飽滿,裏頭充滿顏色。
「那是吸沒墨鱗金骨之力的掠食丹,你手中那顆,則是尚未生效。」
“尚未生效”。這四字,沁涼舒爽,澆熄螭吻滿腔憤火,文判對他做的事,全拋諸腦後。
「原來,沒汲取力量之前,掠食丹是無色透明,像琉璃珠一般的東西……」螭吻長了見識。
下一個動作,他急欲捏爆掠食丹,不讓驚蟄有機會再用上它!
看似一拍就爆的小丹丸,使盡力氣,卻對付不了它。
「我來。」驚蟄好意相助。
「我才不會讓你拿回去!」螭吻立刻縮手,掠食丹藏到身後。
「你不想取回你的力量?」驚蟄覷著他的反應,不由眸光轉軟。
在驚蟄眼中,他捍衛的,並不單純是顆珠子。
螭吻保護的,是他。
「究竟要我說多少回,那是你的。」螭吻翻起白眼。
「我給過你一次,這回,我願意再讓。」
「上一次,我來不及阻止──也可能是遭你陰了。這次,我不會再處於被動,我要什麽,全由我自己決定,不是你要讓,我就得全盤接受。」
螭吻 說得振振有詞,氣勢不軟弱。
「哦?那你要什麽?」驚蟄洗耳恭聽。
「維持現狀。」
「維持現狀?」
這不是一個處於劣勢、失去較多的那一方,所會提出的「要求」。
「是呀,現狀沒啥不好,我照吃、照睡、照樣有人侍奉。」
雖然,手腳軟綿了些,體力不濟了點,頭發白了……全部,但對照他以往,爽涼的龍子生活,相去不遠。
可他知道,驚蟄的差異,很巨大。
螭吻娓娓道來,那些差異。
「而你,可以去修煉更上層的術法,曾看輕你的天人,這下會爭先恐後邀你成為戰夥,再也沒有誰,敢對你說──可惜,隻是隻蛟。」
都不知道……聽見那種話,他比驚蟄更生氣、更憤慨、更……
心痛。
所以,若他當時在場,聽誰這麽嘲弄驚蟄,他定會跳出來,替驚蟄出氣。
他沒驚蟄的冷脾氣,總是熱燙衝動,甚至,還出拳教訓過幾隻蛟物。
「本來就不是蛟,卻為了我,飽受奚落、冷嘲,你是想害我內疚、自責,覺得……欠了你一屁股債嗎?」
螭吻咕噥著,貌似不滿,可臉上神情全無責備意味。
隻有幾絲不舍。
興許連螭吻都沒察覺,他那雙澄透的眼,泄漏出太多、太多的心愫。
驚蟄瞧著這般的他,白玉般細雕的人兒,因為憐惜,才不惜賭氣,陷自身於險境,用了最蠢、最笨的魂魄離體,也要逼他取出掠食丹……
憐他之意,教他動容。
行徑,卻不可取。
驚蟄低首,在螭吻唇畔間,落下細雨輕吻。
「小九,你沒有欠我一屁股債,你也毋須內疚自責,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有多甘願『維持現狀』,我便有多甘願把『黑鱗金骨』……還你。」
「又要跟我爭執老問題?」在「還」與「不還」間,繼續鬼打牆。
一個說著:“我要還,我一定要還!”
一個阻著:“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你還!”
煩不煩呀?!
出乎意料,驚蟄搖了首。
「不,我不同你爭,你說什麽,我全數答應。」
不僅回答得謙抑,就連表情,帶著寵笑,亦是那般溫柔、縱容。
“這麽好說話?”螭吻眉峰微動,不發一語,又被驚蟄吻了一記。
「不過──」
“果然,「不過」兩字一出,代表還有後續,等著要嘮叨。”
「你是沒欠我一屁股債,但是你的臀,確實欠了我一些東西……」
臀……欠了他一些東西……
猛地倒抽口涼息,腦門炸開轟隆聲,紅豔瞬間蔓延。
臀所能欠的……還能是什麽?!
腦中勾勒出的情境,太旖旎、太火辣、太淫 亂──
「這、這種下流話,你、你竟然說、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螭吻控訴他的無恥。
不隻控訴,他直覺要從驚蟄身旁彈開,不讓驚蟄大逞淫欲──
臀才在床鋪上挪彈了一下,隨即整個人被驚蟄逮住,他隻來得及喊了聲「禽獸」,驚蟄就真的「禽獸」給他看!
他被翻麵,依袍被欣開、腿兒被箝製、臀兒被撅高──
然後,首波疼痛,襲來!
螭吻張大眼,是驚訝,更是錯愕。
第二陣疼痛,飛快降臨,啪聲響亮!
「好痛!」
第三陣疼痛,在他轉頭看去時,高舉的手掌再度落下,毫不手軟!
那是很大的力道──絕非男人調戲女人時,似拍似摸、吃著香嫩軟豆腐,那種曖昧情趣……
而是最紮實、最狠厲、最不留情的手勁!
每一記,都要螭吻用皮肉牢記,他對於螭吻不顧安危,任性行事,擅自取下鎖魂圈,使魂魄脫離,險些出事──有多麽憤怒。
「你打我?!我父王自小到大都沒有打過我──哦!」第四下,啪!
父兄掬捧手心,連武藝較重,多少也會讓著他,這樣……被按在膝上,近乎屈辱,打臀教訓,是人生頭一遭!
女人被打臀,還能嚶嚀嬌泣,楚楚可憐,哀求原諒。
堂堂男子漢,臀被打得快裂成六辮,也不能哭!
第五下,辣地,烙上臀肉,螭吻咬牙,強行忍住,等待第六下到來……等了久久,第六下,遲遲沒來。
「小九,不許再有下次回,魂與身體不可以隨意相離,聽見沒?」
「……」螭吻的回答,是沈默,是滿肚子罵臭驚蟄的粗話。
「小九,聽見沒?答應我。」驚蟄扳正他,坐回腿上,痛得螭吻齜牙咧嘴,俊顏扭曲。
驚蟄抱起他,替他揉揉痛處。
「當初,第一個害我脫骨,魂體脫離的人,是不是也該打屁股五下?」他瞪向驚蟄,不滿地提醒,是誰亦曾對他做過這等危險事──
然而,瞪視僅維持片刻,又轉為愕視──
揉在臀上的大掌,越揉,越是不單純;越揉,力道越是詭異……
呼著痛的手勁,轉為……愛撫,輕擰精瘦臀肉,教人渾身發軟。
他從驚蟄眼中,讀出了濃欲!
他知道雄性皆獸性,他也正巧屬雄性同一掛,但,他難以想像……
有人的獸性,能旺盛至此!
「你剛打我,像痛打你殺父仇人那樣,現在還想跟我……」那個嗎?!
有沒有這麽……禽獸?!
由蛟成龍,變成更大、更凶猛的畜牲了嗎?!
螭吻推著他,但完全阻止不了驚蟄的逼近。
打完了人,還想嚐甜頭,從他身上獲取樂趣?!
門兒都沒有!
「我父親是壽終正寢,並非誰所殺。」驚蟄認真澄清,將肩上推拒的兩隻手掌抓下,環過腋下:「小九,抱著我。」
「我不要!」方才被揍的痛,激起強烈反抗心。
不要也無妨,不阻礙驚蟄索吻。
他吻住柔軟唇瓣,品嚐螭吻的氣味,沈淪其中,想將螭吻泛冷的唇,煨得溫暖,染上健康血色。
掙紮,是螭吻一開始絕對會做的事,誰都無法接受──臀瓣剛被打腫,不到半盞茶工夫,打他的人,卻綿密吻他,意圖明顯。
如、如果,驚蟄方才下手沒那麽狠,帶些的處罰,拍拍小臀,做做樣子,他還會允許驚蟄抱他、吻他……
“現在才,拍小臀、摸腿肉,細細慰撫著、揉挲著,也、也沒有用啦!”
心裏好惱地想,卻被驚蟄帶來的熱意,逐漸俘虜。
灼燙的氣息交融難分,和著四唇之間津唾的糾纏,不知由誰的喉間,滾出了沈吟……
「可惡,明明臀很痛……為什麽還對你……會有反應?」螭吻真氣自己,意誌太不堅,被幾記纏吻,弄得暈頭轉向!
驚蟄像毒,淬在他心上,已經太久了。
以疼寵為毒引,日積月累,深入骨髓,教他抗拒不了「毒發」……渴求著再喂養更多。
驚蟄回以低笑,螭吻懊惱的表情、埋怨的嗔語,悅樂了他。
「你還笑?!」螭吻惱羞成怒,報複似地,強行堵上逸笑的唇。
驚蟄那樣笑……笑得他的心,很癢!
撲過去的身子,雙退跨開,在驚蟄的腰側,左右箝鎖。
略低頭,流瀑白長發傾泄而下,順著精瘦身軀蜿蜒,落在驚熱麵頰邊,如柔軟帷幔、如山嵐輕煙,襯托著致俊麵容,帶來難以言喻的……
妖嬈。
驚蟄為之屏息,胸口躁動。
尤其,當螭吻以為自己大獲全勝,以高高在上之姿,壓倒了驚蟄,得以對他為所欲為時,露出的一抹笑意,極其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