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龍骸城的夜,靜,不聞閑雜聲,隻有海潮撩動時,風一般的拂音。

巡視過螭吻的樓閣,一如以往,不見異樣,人正安穩沈睡。

伸手可及之處,飲水、鮮果和糕餅,一項不缺,便於螭吻餓醒時吃,七龍子、八龍子才退出房去。

臨走前,再三吩咐蟹將嚴守,有事隨時來報。

月餘的相安無事,鬆懈了緊繃,不再草木皆兵。

加上螭吻堅持,不要誰留守床畔,伴著入睡。

「你們是擔心驚蟄潛入嗎?不會了,我對他而言,榨不出半滴好處,他不可能浪費時間,在我這廢龍身上,你們全都安心好嗎?……你們回去抱嫂子睡吧,別讓我成為禍首,害嫂子們狐枕難眠。」

否則螭吻也幹脆不睡,接著守夜的哥哥們,聊天整夜,算是另類抵抗。

「也別派魚婢守在床邊,要知道,萬一她們夜半撲過來,我哪能自保……被霸王硬上弓,怎麽辦?」

拗不過他,也不願螭吻無法好好休養,眾人隻順其心意。

螭吻輕鼾,鼻息緩緩,俯臥枕麵的睡顏,陷了半邊,白發散在頰畔,每一絲,雪般銀白,被籲出的暖息拂得輕舞。

床柱上,珠光暖暖,柔和,一室淺炯。

珠輝灑落白雪青絲,鑲嵌碎銀亮澤,就連一道頎長陰影步入,投射在螭吻身上,也無損發梢的光。

榻的坐了下來,將垂散在鼻前的發絲,輕輕撩開。

螭吻惺忪微醒,一方麵是餓,一方麵,是本能。

又是哪個哥哥,拋下嬌妻,跑來幫他守夜?

眼,還沒睜開,便忍不住嘮叨,千篇一律,他說得都煩了:「……我一個人沒問題,驚蟄不會來,今天不會來、明天不會來、後天不會來,永遠都不會來……回去睡吧,甭守著我。」

說完,那一角的重量仍未離去,手依舊撫摸他的發,動作輕柔,像怕弄碎了他。

不是四哥,四哥沒這種手勁、沒這種耐心。

指掌很有力,卻矛盾也溫柔、羽絨般細微……是八哥?

「八哥,去陪無雙啦,我這模樣哪兒都不能去,有心想亂跑,也做不到。你明早過來,我還是這姿勢、還是賴在床上……」

話,在張開雙眸的同時,句尾中斷。

他就這麽地,與那對深湛色藍瞳,對視,呆呆地,眨也不眨眼。

如果,是幻影,也該要消失了,他並沒有……多思念驚蟄。

所以,隻要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可是,「一下下」了很久、很久,幻影還在,穿梭於發內的手掌,同樣沒挪開。

螭吻終於驚覺,哥哥們提防著的、千叮嚀、萬囑咐,一見其出現,就需喊破喉嚨,大聲求救的「壞人」,闖入龍骸城,踏進他房內,正坐在床邊!

「小九。」驚蟄喃喃輕語,宛若歎息。

隻需要揚聲喊出「驚蟄」,立即會有數不盡的人,擠入這間房,擒拿惡徒。

螭吻卻沒有喊,抿住唇,維持臥姿,動也不曾動。

眸,始終注視著驚蟄。

完全沒料到……驚蟄會來,螭吻不知如何反應。

什麽驚嚇、什麽恐懼、什麽仇恨,螭吻全都沒有。

什麽想念、什麽期盼、什麽悅樂……不是沒有,隻是很少。

聽見驚蟄低喚,一遍遍的「小九」,一如自己每回犯錯、撒嬌、任性時,驚蟄便是這種聲調、這種語氣、這種的……

寵溺。

「我身上……還有什麽是你要的?」

他隻能做此猜測,才能解讀驚蟄在這兒的原因。

除此之外,其餘理由,螭吻想不出來。

是了,一定是如此,他對驚蟄仍有些許用途,還沒榨幹……

「你直說,我給。我的肉?我的骨?我得腦髓?或者,心比較補?五髒六腑,要哪個?」螭吻的語氣,像身處市集之中,與人商討買豬前腿好?抑或是後腿?豬心睢也新鮮,來一顆吧──

他神情豁達,不見惶恐,肩輕聳,又道:「反正,這具身體,有七成是你喂養大的,你辛苦找來的食物,讓我吃、讓我補,不正準備養嫩些,才方便吃嗎?」

雖然,養得多肥多嫩……似乎不見成效,起碼,能長到今時今日的模樣,驚蟄功不可沒。

不,說錯了,這具身體本來就是驚蟄的,他算是……剽竊吧。

若真的要還,他沒有異議,盡管拿回去吧。

啃個幹幹淨淨,不留點殘渣,也好。

能化為驚蟄骨血,另一種方式生共存,也很好。

驚蟄不答,唇笑,眼神卻因這番話,融了幾絲黯淡。

「你客氣什麽呢?我都豪爽允你了,或是……你要調醬?沾著醬,滋味比較好些……櫃裏有『七味醬』,你從陸路人市帶來給我的,你可以去拿。」螭吻努向左側的紫玉石櫃,要驚蟄自行去取。

驚蟄還是沒動。

「不會吧?你……要我自己去抹好醬,再送到你嘴邊,方便你張口就吃嗎?」

這位大老爺,有沒有這麽懶?!

成了龍,整個尊貴起來了?!

螭吻不想爭執,籲口歎。

「好好好……我去。」去把自己弄得可口,再乖乖回來,「伺候」大老爺的口腹之欲。

螭吻緩慢且笨拙支起雙臂,要由榻上爬起,動作像個龍鍾老人。

才起身,腳未沾地,就給另道力量往後扯,落入鐵膀之中,縛鎖。

沈嗓,熨貼在螭吻耳邊,熱息灼灼:「我要的,你都給?」

「我這不是要去沾醬了?」還懷疑呀?

螭吻邊答,邊想掙脫縛抱。

聞言,驚蟄低低笑了,笑得螭吻……毛骨悚然。

下顎突然被挑高,迎向落下的唇噬,攫戾鷙猛。

一手箝製在喉,一手沒入襟口,掌心的熱,觸及微涼肌膚,如冰遇火,令螭吻一顫,咽喉瑟縮。

本欲掙紮,又不禁依,因為驚蟄體內……有他的如意寶珠?

每一條龍,追逐著寶珠,依賴著寶珠,寶珠能安撫龍心,讓龍化怒為喜……是這原因,他才對驚蟄的懷抱,眷戀不舍?

下一瞬,瞇眸承受索吻的螭吻,瞪大了眼──胸前乳珠遭到擰抿,於指節間,輕輕滾動──他終於驚覺,驚蟄的意圖!

很明顯的,無論驚蟄來意為何,此刻,沾醬吃他之前,打算先剝光他「吃」一遍。

哪有人這樣?吃雞肉之前,還先奸雞一回?!

摻無人道!泯滅人性!

「唔──」

他在驚蟄嘴裏抗議,但無效,換來更深鑿的侵入、占領。

試圖抓住胸口作亂的手掌,可惜,螭吻的腕力,連蔘娃也贏不過。

像水草一樣軟綿的手,阻止不了驚蟄,更被迫領者去撩戲自己的身子。

「你、你給我住手──」

好不容從嘴下逃出,拉開一絲絲距離,螭吻吠著,原本透白的臉頰,血氣充斥,兩腮鮮豔。

素薄的鮫綃衫子,三兩下剝離身軀,的背,填滿驚蟄胸口,方才肆虐舌瓣的唇,轉移陣地,烙上後頸。

力道毫軟,咬得螭吻抽息,嚷著疼。

然下一刻,又是舌尖熱軟的撫慰,舔著,摩挲著,唇密密啄吻。

這般痛與快慰,交替,重複,一路蔓延,隨驚蟄扳動他的身姿,來到螭吻喉頭、下顎、鼻梁、眼窩,再吻回他嘴裏……

手貼緊腰側,輕輕廝磨,描繪精瘦線條。

難以想像,男人的肌膚也能這般細膩。

彷似最上等鮫綃,滑著掌心,愛不釋手。

螭吻癢得想發笑,又強忍住。

現在根本不是笑的時候!,笑,就輸了!

可是驚蟄實在惡質!

明知道他怕癢,受不得撓,還故意……專攻癢處!

用粗糙的指腹,帶繭的指節,以及熱得燙人的掌心,在他身上撩亂,害他縮著身子也不是,扭腰去閃也不是……

擺明他越扭,越有反應,驚蟄湛眸裏的色澤越深濃。

想躺著裝死,不動、不掙紮,學一塊木頭,驚蟄也不損樂趣,越摸越往下,越往下,越禁忌……

「你不要太過分──」

「喊大聲些,你一喊,所有人都會衝進來,殺我泄恨。」驚蟄瞅向他,眸裏有著試探。

螭吻立即抿住嘴,清楚驚蟄所言,全屬事實。

隻要揚聲,父王和哥哥們,還怕不飛快現身嗎?

驚蟄一人,對上八隻龍子……不死,也殘。

“快遭他「不軌」了,竟還擔心他的安危”──螭吻對自己十萬分不齒。

驚蟄卻從螭吻臉上,看見令他滿意的反應,眉與鑲起笑意。

「不想見我被你哥哥們所傷?」

螭吻別開臉,不回答。

「舍不得?」驚蟄語帶逗弄,唇來到耳垂邊,問著,吻著。

裝作沒聽到,哼。

“可身體忍不住哆嗦,耳朵好癢!”

「你,舍不得我。」

「沒有!」不要再對著我的耳朵吹氣啦!

「小九,你舍不得我。」口吻,一遍比一遍越發篤定。

「沒有──」否認,一次弱過一次。

「小九。」

又是這種軟綿的喊法,好似他有多珍寵人一樣。

「你夠了!」螭吻以為自己是咬牙切齒地說。

可聲音離了口,更似哀求,求他住口,求他不要再喚他。

明明就不喜歡他,幹嘛叫得那麽親暱?!

明明就不喜歡他,幹嘛又夜闖龍骸城,真以為他哥哥們會手下留情?!

明明就不喜歡他,幹嘛吻他、抱他?!

太惡劣了!

他真的想幹脆大喊,管他會喊進誰來,管他會有什麽下場,管驚蟄會被揍成啥模樣──

衝出喉頭的,卻不是求救,不是高嚷,隻是一聲好淺、好淺的歎。

「你想做什麽,我全無異議……可是,不要再喊我『小九』,算我求你,從你口中聽見那兩字,我覺得好刺耳。」螭吻以手背捂眼,看不見眼神。

而說話的嘴,雖扯揚了嘴角,卻僅嘲弄苦笑。

「你想要這具身體,拿去,都願意讓你沾醬吃,就算你吃之前,想……物盡其用,隨你,快一點動手,廢話少說了。」

螭吻豁出去了,咬牙忍忍,不就熬過了?

他要,他就給。

所以,敘舊、談交情、掏心挖肺,大可不必。

他最無法容忍的,是無心,卻裝有意。

雙手由眼上挪開,眼裏的視死如歸,再無遮掩。

螭吻探手,將驚蟄勾得低首,湊上唇,重重吻他,化被動為主動。

堵住他的嘴,就不會再聽見,那低沈嗓音,呢喃自己的小名。

誘惑著舌,進入自己溫暖口中,撩撥,吸吮,舔 弄,再糾纏不放,勾引他佇留,濡澤聲,在舐咂纏綿的四唇間,交融。

手未曾閑下,螭吻去扯驚蟄的衣,撕不裂衣料,何妨?足以任手滑入,碰觸到驚蟄熱燙的膚,便很夠了。

一碰到驚蟄,才知道他早已渾身緊繃,蓄勢待發,每一處肌理堅硬如鐵,僨張糾結,螭吻幾乎無法捏握。

心裏,一麵妒恨,「“這要吃什麽,才能變這麽大?!”」另一麵,卻忍不住愛撫,感受著熱暖、感受著脈動、感受著他……

驚蟄呼吸漸濃,喉間滾動低低的粗喘。

螭吻頭一次聽見,驚蟄發出這種獷吟,露出狂恣神態,衣衫不整,長發垂散,竟如此──

魅人。

雄性對的敏銳,以及無法抗拒,螭吻也有,立即地起了反應,泛濫,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