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代價
第26章 代價
爭吵，爭吵，耳邊永無止境的爭吵聲。
如果是爸媽的，那麽爭吵會以夏琳琳單方麵的嘶吼為主。
如果是她和那些陌生男人的，那麽話題會圍繞錢展開。
趙曲陽丟掉手中的課本麵無表情的趴在書桌上，想他們家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個樣子的？
他的房間看起來沒有任何的變化，但這一年多的時間裏，他沒有得到過一件新玩具，一件新衣服，房間的擺設維持一年前爸爸出事時的模樣，彷佛蒙了一層看不見的厚厚的灰，連時間都已經靜止。
對了，是爸爸出事後他們家才變成這個樣子的。
很多東西都變了，曾經健康，笑聲爽朗，能讓他輕易騎在自己脖子上的爸爸如今癱在床上，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的萎縮，變得十分的可憐。
至於夏琳琳，她早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衣服的顏色過分鮮豔，臉上的妝也越化越厚。當她開始頻繁的往家裏帶陌生男人，並且強迫自己叫他們叔叔的時候，小區裏很多人落在趙曲陽身上的視線讓他變得無地自容。
但最不能忍受的，卻是她對自己的忽視。
她聽不見自己的哭聲，她看不見那些陌生男人看向自己的怪異眼神。
他們說自己比小姑娘長得漂亮，說話間他們就會將手輕輕落在自己的臉或者肩膀上。
他們的行為會給趙曲陽造成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就在他不自覺往後退的時候，站在旁邊的夏琳琳會發出一聲冷笑，甚至有時候看見他哭，她也會大聲的嗬斥自己，說：“趙曲陽，就算你今天哭死在這裏，也不見得有任何的作用。”
她的眼神透著陰毒與絕望，是到這個時候，趙曲陽才想起她曾經無數次說過自己和爸爸是她的累贅，是他們阻擋了她應得的幸福。
想到這一點，趙曲陽很快止住了自己的哭聲，或者說他已經從之前的經曆中得到一定的教訓，就像夏琳琳說的那般，哭不能解決任何的問題。
漸漸的，他不再哭，同時他也不想再叫夏琳琳媽媽。
“趙曲陽，我有事出去，等一下記得自己做飯。”
說完這句，打扮妥當的夏琳琳就動作粗暴的關上了自己的房門。
已經快到午飯的時間，聽到夏琳琳離開的聲音，趙曲陽才起身去廚房做飯。
他今年還不到十二歲，就在別的同齡的孩子還窩在自己爸媽的懷裏與他們肆意撒嬌時，他已經學會做所有的家務。
也不過一年的時間而已。
他記得最開始夏琳琳教自己做飯的時候，他有次曾經因為切土豆片不小心切到自己的手，傷口位於他的食指，菜刀又太快，就在他手上流出的血快速染紅案板上的土豆時，夏琳琳已經不耐煩的推開他，將那些他切好的土豆片全部掃進垃圾桶後，她才說：“你怎麽這麽笨？！為什麽連這麽簡單的一點事都學不會？！”
他以前讀的學校還算不錯，入學的時候，學校曾經給所有的新生做過智商測試，他的智商將近兩百。
可惜高智商換不回夏琳琳對自己的關心和心疼，也換不回爸爸健康的身體以及他們曾經和睦的家庭。
就在趙曲陽狠狠壓住自己的傷口並開始默默流淚的時候，已經切好一個土豆的夏琳琳冷笑著回頭，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然後她將切好的土豆再一次掃進垃圾桶，遞過菜刀說：“繼續。”
傷口上的血還在流，一次又一次，趙曲陽被夏琳琳以這樣的一種方式逼迫著長大。
將做好的稀飯和兩個素炒端進書房，看著癱在地鋪上的爸爸，趙曲陽輕輕推醒他，說：“爸，吃飯了。”
啊啊呀呀的，趙曲陽覺得他爸爸就快喪失說話的能力，連同他的健康，他曾經有過的尊嚴。
但趙曲陽沒有看不起他，他隻是覺得他可憐。
明明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卻因為木訥的性格，逐漸從建築公司正經的工程師淪落成工地的質檢員。
想起夏琳琳同自己說過的那些話，趙曲陽很早就在心裏做下決定，想他以後永遠也不會變成他爸爸這個樣子，他要做人上人。
這一年多的時間，其實都是趙曲陽在照顧自己的爸爸，替他擦身，為他做飯，也會陪他說話。
可縱使這樣，長期臥床的爸爸身上還是很多的褥瘡。
一來夏琳琳不肯來這間書房看他，二來自己要上課。
褥瘡看起來很恐怖，一開始是很大的水泡，如果處理不當，那裏的皮膚還會發生潰爛，同時伴隨一種令人作嘔的惡臭。
想起去年夏天因為爸爸的褥瘡在醫院裏花的那些錢以及夏琳琳不斷的詛咒，趙曲陽又為爸爸將身體擦幹淨，而後在他肩膀腿側放了兩個枕頭讓他保持右側臥位。
天氣漸漸熱了，他沒有胃口吃飯，等到爸爸睡著，他才憐憫的看了他一眼，以後關門。
家附近有家叫藍宇的經紀公司，那裏時常有很多衣著光鮮的明星走出來。
趙曲陽也想當明星，因為他聽說明星很賺錢，有時候他也會想，有一天如果他賺了很多的錢，那他們家是不是就會恢複如初。
但即便他隻是一個小孩子，他也知道他爸爸熬不了多少時間了。
周末沒事的時候，他時常來這裏。
今天他又看見了那個看起來很和善的叔叔以及他的兒子。
他的兒子不像自己，衣著光鮮，長得也好看，但他時常噘著嘴，一副很不開心的樣子。
趙曲陽曾經在班上同學的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想著他一定也是那種被自己爸媽寵壞了的孩子。
這使他微微感到羨慕，想著自己是那個叔叔的兒子就好了。
一年後，爸爸在書房的地鋪上悄無聲息的過世，那天他先聽到的是夏琳琳歇斯底裏的笑聲，笑著笑著她開始痛哭失聲。
趙曲陽丟下自己未寫完的作業跑到那間書房時，他首先看到攤在地上的夏琳琳，而後是地鋪上已經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自己的爸爸。
他的眼睛睜的很大，似乎死的很不甘心。
看到他這樣，趙曲陽的心裏又升騰起很多對他的憐憫。
想著他已經死了，自己還活著。
自己的未來還有很多種可能。
那段時間，他時常看很多令他入迷的傳奇小說，那些人的出身和他差不多，也經曆過很多的苦難，但他們聰明，最後因為一個奇遇，他們也都會成功。
這麽想了以後，趙曲陽悄無聲息的流淚，那時候他感覺到解脫，更多的卻是悵然和迷茫。
想著爸爸如果沒有出意外，或者自己沒這麽小，他也許就不會這麽可憐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你哭什麽？為什麽你不跟著他一起死？為什麽你要留在這裏拖累我？！”
說話間，夏琳琳瘋了般劈頭蓋臉的打向他，以後趙曲陽實在受不了了，他就尖叫著衝出了那個日夜令他幾乎窒息的所謂的家。
那天他沒有回去，第二天，第三天，他也沒有回去。
他曾經想過夏琳琳如果出來找自己，那以後她不管怎麽對待自己，他就還當她是自己的媽。
但沒有，即便他在小區附近閑晃了四天，她一次都沒有出來找過自己。
想著她可能一早就在想著怎麽擺脫自己，趙曲陽臉上一個略顯慘淡的笑容。
身上的那點錢即將用光，就在他又一次無意識的走到藍宇附近，再次看到那個很和善的叔叔的車時，他就想起了他曾經看過的那些雜誌上的傳奇故事。
心裏很多的恐懼，但更令他更害怕的，卻是回到那個家再次看到夏琳琳那張凶神惡煞的臉。
他花了兩天的時間想好措辭，等到第三天他再看到那部在靠近藍宇的辦公大樓寶藍色轎車時，他就咬牙衝了上去。
昏眩過後，是那人緊張衝下來的樣子，那時候趙曲陽心裏想著書裏說的都是對的，置死地而後生。
事情比他想象中的更為順利，或者說那個叫周誌立的叔叔比他想象中的更善良。
他聽信自己的謊言，收養自己，而後又將帶入他周家。
第一次知道自己要見到那個被周誌立稱為混世魔王的他的兒子周亦凡時，他心裏其實很多的期待。
可是等到他看見周亦凡同自己看過來的眼神時，他對他就再無任何的好感。
想著自己如今也是周誌立的兒子，他憑什麽要這樣對自己？
還有別人的輕視不屑，他真的已經受過。
以後幾年的時間，他冷眼旁觀，看著周亦凡從小混世魔王變成一個真正的紈絝，每天除了大手花錢，胡作非為，他就隻剩了用各種辦法氣的周誌立幾乎吐血。
漸漸的，此時已經改名周楚尋的趙曲陽又有了新的想法，周亦凡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即便將藍宇交到他手中，他恐怕也會在一兩年的時間內將他敗光。
這樣的話，由自己繼承藍宇不是更好？
周亦凡的行為越發過分，到最後，氣急的周誌立將他逐出家門。
心裏的*會在某個時間段變成一個恐怖的陰影籠罩著自己，他自己能感覺到，旁人或許也能。
周誌立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單純老實，又或者是因為自己過分的得意不小心說錯話引起了他的警覺，推搡中，周誌立被他從二樓推下。
看著頭朝地倒在血泊中的周誌立，驚慌之餘，周楚尋突然又覺得老天爺是站在他這邊的。
如果周誌立不是以那種姿勢滾下樓梯，那這天他就不會死，而且此時就他一人在家，他唯一的兒子也已經被他逐出家門。
心裏的恐慌很快變成興奮和激動，周楚尋站在樓梯口俯視周誌立的屍體。
想著他心裏僅有的那點溫暖和善意已經隨著他爸爸的過世悉數從他身上消失，還有神經質的夏琳琳對待自己的那種教育方式，也在這個時候令他心存感激。
他隻比周亦凡大一點，但相比較此時還是個孩子般的周亦凡，他在十二歲那裏，身體裏就已經住了個成年人。
他會偽裝，會算計，而且就在周亦凡胡作非為花天酒地的時候，他卻在拚命讀書，用知識武裝自己。
周誌立心地善良，但這份善良卻害了他也連累了他的兒子周亦凡。
借著周亦凡平日裏的行為以及那幾天他鬧出的事向眾人謊稱周誌立被他氣得腦溢血突發過世，又以周誌立的屍體看起來太過淒慘將他匆忙火化。
他多年的偽裝在這個時候發揮驚人的效應，再加上眾人都當他是周誌立的私生子，因此那些從前很敬重周誌立為人的人紛紛將他們的矛頭對準了周亦凡。
甚至包括以精明著稱的周婷以及周雲錦。
周誌立的突然過世讓周亦凡徹底的變成了另一個人，臉上驕傲的神采逐漸的消失，他變得沉默寡言，全身彌漫著一種深不見底的悲傷。
可惜晚了，那是當時周楚尋看到他時唯一的感受。
但周亦凡好像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不堪一擊，雖然已經失去一切，落入底層，但周楚尋總覺得他身上開始逐漸迸發出一種新的力量。
變得忍耐，也和他一般學會偽裝，而且不管他怎麽打擊周亦凡，他都像極了一隻生命力頑強的蟑螂。
這樣的周亦凡令周楚尋暗暗感到害怕，他甚至覺得在不久的將來，周亦凡說不定會取得一番怎樣的成就。
到時候如果被他知道周誌立真正的死因，他恐怕會弄得自己生不如死。
好在即便周亦凡已經開始在成長，但他骨子裏的囂張以及倔強並沒有得到徹底的清除。
自己的步步緊逼逼得他開始公然對自己發出挑釁，這同時也給了自己一個絕好的機會。
在打斷周亦凡的手腳並告訴了他事實的真相以後，看到周亦凡不敢置信的表情以及突然變得赤紅的雙眼，周楚尋就有了一種類似揚眉吐氣般的感覺。
對這個世界，他曾經覺得不公的命運，以及所有輕視過他的人。
四天後，周亦凡在自己派去的人的監視中死去，死相淒慘。
聽到自己手下人的報告，周楚尋的臉上揚起一抹明媚到有些燦爛的笑容。
雖然午夜夢回的時候他總會夢到倒在血泊中突然睜眼朝自己看過來的周誌立以及身上爬滿蛇蟲鼠蟻朝自己緩慢走過來的周亦凡，但這是他獲得這一切的代價。
為了他已經擁有的這些，恐懼也好，輕微的愧疚也罷，這些他都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