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傷口(3) 無可避免嗎?

“你真的會種玫瑰嗎?”莊把剪刀收起,毫不動容地看了一眼委地的花苞,“第一個花苞不把它剪掉,如何有下文?”

“可是——”看著被他輕易犧牲的花苞,小瞳又急又氣,此刻的她才不會去想什麽園藝常識。

這是她辛辛苦苦養出的第一個花苞,怎麽可以說剪就剪掉?

“婦人之仁。”莊對她的表現冷冷地做了結語,就往別墅的方向而去。

小瞳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難道,剛才他在花下矗立那麽久,滿腦子想的就是如何把它除去?

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那樣毫不動容……

如果他知道,為了孕育這樣一個花苞,她到底付出了多少代價——

小瞳忍痛把花苞撿起來,回屋找出花瓶蓄上水,把花枝輕輕放進去。

“有句話是你說的吧——”莊在她身後輕輕說,“花重要,還是人重要?”

什麽意思?

她不就是為了該死的“尋羽冒險記”才會這麽費心嗎?他還這樣問。

“樓上有客房。你不要給人口實,說我虐待女仆。”莊往電梯口而去,“放好就上來吧,傷口也要小心一點。”

本來,在他毫不留情地“摧花”之後,小瞳根本不想再為他服務,講什麽睡前故事的!

可是,他怎麽可以在別人生氣的時候說那種假惺惺的話,讓人狠不下心來?

看著電梯門合上,小瞳有種宿命的無力感——

總之,這都是自己欠他的吧!

她會盡快還清的。

沒問題,花照種、故事照講、女仆照當,隻是,隻是一切的出發點,都是為了……離開。

沒有遺憾、沒有愧疚地離開。

再付出多一點心思,她將永世不得翻身。

待到莊睡著,小瞳輕手輕腳地出來,沒有去客房,卻回到小小的工具室。

孤絕的花苞立在細長瓶子中,好似一個難以醒來的夢。

連小瞳都隻從圖譜上看過“羽衣”開花的樣子呢,她多想看到自己親手種出的花啊。

真可惡啊!居然那麽一剪刀就下去了!

離開土壤的花苞,想要再開放,會很難吧?

小瞳翻來覆去看自己的手。

值得嗎?

為了“羽衣”,她好像一直在倒黴呢,暈倒、被刺傷、跟冷血魔物周旋……

為什麽其他同學念好功課就是父母的掌中寶,她卻要體驗這些?

堂皇他……怎麽還不回來?

出神的小瞳,沒有發現有人靠近工具室。

可是等她要有所動作的時候,卻聽到一聲輕斥:“你幹嗎?”

“呃——”小瞳急忙收回手,心虛地對上莊那雙寒眸,“就……出來透口氣。”

“哦?原來這裏是透氣的好地方。”莊點頭,掃視一眼小小的工具室。

小瞳受不了他的語氣:“你……怎麽會出現?”

她明明確定某人是睡著了才敢走人的啊,難道——

“你裝睡?”小瞳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騙她很好玩嗎?

“你不也一樣,沒有乖乖休息。”莊絲毫不感到理虧。

嘩,是說……他們主仆二人都有做壞事的默契就對了?

很晚了,或者該說……很早了?花圃中的玫瑰應該都沒醒來,他們在這小小的工具室,一個屋裏、一個屋外,對峙著,說不出的詭異。

“你還沒有回答我——究竟花重要,還是人重要?”莊的目光灼灼,盯牢了她。

“啊,這個嘛……”小瞳心頭一慌,忙著躲開他的臉,“應該沒有探討的必要——少爺你,和-羽衣-都是一樣的重要啊!”

汗,她在講什麽爛對白。

莊卻沉默下來。

哦,原來他吃這套。小瞳膽子大了一點,索性把忠心牌繼續打下去:“我睡不著,是因為在思考一個問題。”

“哦?”

他果然好奇,隻要把他的注意力移開就好。小瞳於是放下瓶中的花苞:“我們邊上樓邊說。”

莊沒有反對,任她推動輪椅。

“我仔細看了催眠書的記號,發現記號的間隔越來越長。”小瞳停頓一下,看著莊的倦顏,心中一動,“少爺越來越難入睡了是不是?少爺你……究竟被什麽困擾?”

莊的肩頭一抖,卻沒有回答。

到了二樓的臥室,小瞳扶他躺上床:“少爺今天不用裝睡,反正我也睡不著,明天有的是補眠課……我陪你說話好不好?”

汗,沒想到真的當起baby-sitter來了。

不過,這樣總比他們在這偌大的別墅裏玩躲貓貓好呀。

沉默了半晌,莊才說:“如果我知道,也不會睡不著了——但我無論多麽用力去想,都隻能抓到一點點碎片。”

小瞳迅速轉過頭:“你等我,我去拿點喝的。”

她真希望通向冰箱的路漫長得沒有盡頭。

她在幹什麽?為了擺脫一個困境,就要為自己製造另一個更大的困境嗎?

她真的腦子進水了,才會問這個禁忌話題!

她想要幫莊解決睡眠障礙嗎?沒錯,她是“王的女仆”,莊的倦容讓她不安。

可是,她想知道是什麽一直困擾著莊嗎?

不,她不想知道,也不想幫他找出答案!

那簡直等於把自己綁上恥辱柱!

這個遊戲太大了,她從一開始就不該玩。

不該再度跟他發生交集的……

她站在冰箱前麵,渾然忘了女仆身份,先給自己灌了幾大口可樂壓驚。

碳水化合物迅速為她補充了熱量。

不過,她不是一直在等待嗎?

與其躲在暗處沒完沒了地猜測,也許,倒不如真的聽當事人親口說說——

她終於把兩人份的飲料端回莊的床邊。

“是什麽?少爺,你能抓到的碎片……它們到底是什麽?”

碳酸還在嘴裏發酵,小瞳問出折磨自己太久的問題。

“我忽然覺得那些回憶不重要了。”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轉而問道,“我現在突然對你更有興趣——你究竟是對我太好奇,還是對我太好?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小瞳差點碰翻飲料杯子。

剛才她做了那麽艱難的心理準備,不是為了聽這句的好不好?

“呃……”

意外的問題讓她直接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