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花苞（4） 意外催生的驚喜
為什麽回憶就像是跳針的唱片，不停地重複這一段呢？
小瞳努力讓自己拔出來。
這雨也大得過分了吧？
這麽大的雨，就算人沒事，“羽衣”也會遭殃的。
或許現在趕去還能補救——
小瞳跳下高腳凳，隨便拎了一把傘就往外走。
“你瘋了，這麽大的雨！”阿光想要攔住她。
“我的確有很重要的事！”小瞳衝出“逆光”。
雨勢來得又急又猛，從雨滴到雨點到雨線，最後天地間仿佛連成一片雨簾。
小小的傘根本沒法遮擋，才幾分鍾，小瞳的褲子就濕透，吃了水的鞋子特別沉重，小瞳在雨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雨幕把能見度降到最低，還好，從“逆光”到莊宅的路走過多次，不需要努力辨認。
地上凹凸不平的部分迅速積成水窪，甚至小水潭。連偶爾經過的出租車也不願停下來載客。
在鐵門外偷聽的時候，她無意識地抓住了離自己最近的“羽衣”，手被刺傷不用說，搭的架子大概也被她破壞掉了吧？
是，她為了讓“羽衣”開花，的確想了很多辦法，做了很多工作：搭花架，除雜草，捉蟲，噴有機農藥……
可是她沒有關注天氣預報，為雨災準備應急方案！
如果“羽衣”是盆栽，還可直接把花盆搬進室內——
就算這樣，也是要她來啊，難道能勞動莊不成？
但“羽衣”是直接種在花圃中的，一旦豪雨成災，那後果簡直就不堪設想吧？
小瞳忽然很後悔。
她以為自己對“羽衣”已經做了很多，原來，還是不夠。
至少，她沒有預設這種突發狀況，沒有關注天氣變化，沒有……留在那裏。
如果當時沒有很衝動地跑掉，也許就可以幫“羽衣”擋過一劫吧？
被雨水打濕的部分從褲腿往上蔓延，小瞳快要變成落湯雞了。
她徒勞地舉著雨傘，盡量不讓受傷的右手淋雨。
傷口被雨水泡到的話，會感染吧，很多事她就沒法做了。
這些才是她該考慮的！
而不是嫉妒莊那麽信任琉璃……
她哪來的閑心呢？
橫豎，她目前的任務就是把“羽衣”照顧好，等堂皇回來交換手鏈吧。
地勢開始呈現上坡的角度，小瞳鬆了半口氣，因為她就快到莊宅了。
——“羽衣”啊“羽衣”，請你看在這些天悉心照顧你的份兒上，一定要撐到我來才行，求你了！
小瞳在心中做著聊勝於無的祈禱，腦海中卻不爭氣地出現“羽衣”被暴雨摧殘得“香銷玉殞”的慘狀。
快了，再走幾步就到鐵門了。
小瞳抹一把臉上的雨水，再度抬起沉重的腳，朝目標跑去。
本來該是一片綠色的花圃，居然有個黑色的身影。
是她看錯了嗎？
小瞳不禁放慢腳步。
是她沒有想到會出現的人。
他幾乎是跪在花圃，雙手撐起一塊防雨布，罩在玫瑰架上。
那塊防雨布不夠大，隻能勉強蓋住玫瑰的部分。
也就是說，他的身體沒有得到任何防護。
雨水順著他的黑發衝下，刷過他白皙的臉龐，從領口匯入，他愛穿的黑衣也被完全泡濕，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蠱惑的線條。
小瞳站住腳，快要抓不住那把小小的傘。
他，他居然會親自出來……為玫瑰擋雨？甚至，不惜把自己給淋濕？
他保持這個動作多久了？
還有……他的輪椅呢？
小瞳好不容易把目光從莊的身上移開，尋找輪椅的影子。
哦，在他身後不遠處，整個翻倒過來的就是吧？
懸空的輪子被雨水衝刷，一圈一圈地兀自轉著。
他怎麽會出來呢？
小瞳舉著傘，有些站不太穩。
他是何時發現下雨，從別墅出來，找到雨布，再到花圃的呢？
他是怎麽……從輪椅上下來的呢？
小瞳再也忍不住，抓緊雨傘衝了過去。
感覺到動靜，莊抬起頭來，看著出現在自己身旁、雙手撐傘的女孩。
因為雨的關係，那雙黑玉般的眼睛籠上一層水霧，讓他看起來沒有平日那麽不可接近，讓看他的人……好心疼。
在雨中，他的頭發顯得更黑，臉龐更白，嘴唇更紅。
小瞳抽出手，把翻倒的輪椅扶正推過來。
“我推你回去。”小瞳的聲音低低的，好像壓抑著什麽。
莊卻沒有放手，依然牢牢地撐著那塊雨布：“它會扛不住的。”
“究竟是人重要還是玫瑰重要？”小瞳幾乎是有些生氣地喊出來，“你放手！”
她想好了，即使用拖也要把莊拖回室內，發飆又如何，損失形象又如何？
好像被她的激動嚇了一跳，莊沉默幾秒，又把目光轉回一直守護的東西。
“現在放手的話，你的心血不就白費了嗎？”
他的聲音很輕很淡，仿佛還透著虛弱與疲倦。
該死的，不知道他這樣在雨中跪了多久。
小瞳說不動他，隻好遷怒地瞪向罪魁禍首。
嗬，盡管花圃裏其他玫瑰都被雨水打得垂頭喪氣，但是這一株，竟然如此幸運地躲過劫難，莖葉上僅僅隻有幾顆晶瑩的雨滴而已。把架子和枝條固定在一起的線繩換了新的，看來莊做了不少工作。
雖然花是無辜的，但小瞳還是想要恨它，也恨……把它帶來的自己。
“花可以再種。何況……”小瞳頓了一下，終於說出自己的心聲，“開花不開花一點都不重要！”
如果因為“羽衣”，而讓他受到任何傷害的話，那才是她無法原諒的！
“噓——”莊望著“羽衣”的眼神就像望著初生的嬰兒，“你看。”
汗，他不會以為花聽得懂人話吧？
小瞳又好氣又好笑地看去，忽然微微張開嘴，說不出話來。
就在翠綠的枝頭，竟然孕育出一個稚嫩粉白的花苞！
她以為會永遠沉睡、枉費自己心血的“羽衣”，竟然被豪雨催生出第一個花苞！
“剛剛下雨，我過來就看到了這個。”
莊的微笑仿佛就隻是微笑，不含有嘲諷或者其他。
小瞳看得目眩神迷。
這是第一次吧……莊的微笑會讓她覺得溫暖……
瞬間，她對“羽衣”的遷怒統統消失了。
“羽衣”終於結苞，真是很美的畫麵。
但是，但是都比不上他唇邊那一朵淺淺梨窩啊。
於是，小瞳沒有堅持讓他回屋，她隻是靜靜地舉著傘站在他旁邊，靜靜地，陪著他和它。
就連討厭的雨聲，也仿佛變成溫馨輕柔的小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