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告辭後,與孟廣仁和丁應司坐上馬車,寒見塵很快便發現這方向不是前往別苑,“廣仁,為何走這條路,這路不是到別苑的啊?”

“少爺,這是要到丁家的路。”孟廣仁接著說明,“昨日少夫人堅持要回來蘇州城等少爺,我跟丁少爺勸不了她,隻好帶她過來。”他們昨日來時,寒府還有官兵把守著,因此隻能先將她送到丁府。

“挽秋這幾日還好嗎?”寒見塵語氣裏流露出一抹無法掩飾的關心。

一旁的丁應司答腔,“姐姐還好,就是很擔心姐夫。”

想到即將見到分別多日的妻子,寒見塵一向冷峻的臉龐罕見的出現一抹急切,恨不得能立刻插上雙翅飛回她身邊。眸光不經意一瞥,瞟見自己身上還穿著那身染了血的衣袍,他連忙出聲,“廣仁,先找個地方讓我梳洗。”

“姐夫,很快就到我家了,到了那兒再梳洗吧。”不了解他的心思,丁應司隻覺得沒必要那麽麻煩。

“我想先換下這身衣裳。”寒見塵要求。

丁應司愣了下,這才發現他身上還穿著那件血跡斑斑的衣袍,下一刻,再看見他一臉未刮的胡髭,才頓時醒悟,姐夫大概是不願讓姐姐看見他這麽狼狽的模樣,又令姐姐擔心。“可大半夜的,要上哪換衣裳?”馬車裏也沒有多餘的衣裳可讓他替換。

孟廣仁提議道︰“少爺,這兒離我家不遠,不如先繞到我家去?”

寒見塵立刻頷首,“好,就上你家吧。”

到了孟宅,寒見塵梳洗後,孟廣仁拿了一件自個兒的幹淨衣袍來給他替換,他們身量相去不遠,他的衣袍少爺能穿得下。

刮去臉上的胡髭,寒見塵看著銅鏡裏的自己恢複了一身清爽,這才滿意的走出孟家。

丁應司看見他雖比自己第一次見到時還蒼白削瘦了些,但英挺的麵容卻神采奕奕,深邃的黑瞳裏少了一分冷凜之色,多了分迫不及待。

姐夫應是急著想見姐姐吧,他俊朗的臉上不禁揚起了笑意。

很快來到丁家,丁挽秋早已焦急的等在前廳裏,看見等待的人終於走進來,她細長的秀眸裏流露出無法抑製的激動。

寒見塵墨黑的瞳眸在這一刻隻看得見她,大步朝她走去,眸裏流露出無法錯認的柔情,“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這些日子最令他煎熬的不是施加在他身上的酷刑,而是見不到她的相思擔憂。

丁挽秋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在喉間滾動著,卻無法發出,最後隻能化為一道飽含濃烈情意的聲音,“隻要你平安回來就好。”

女兒、女婿在分別多日後終於重逢,丁夫人在一旁看得濕了眼眶,她輕輕拭了拭淚,示意丈夫、兒子與孟廣仁悄悄離開,好讓他們夫妻倆說說體己話。

撫摸著他略顯清瘦的麵容,丁挽秋眼中盈滿不舍,“這陣子你受苦了。”

“累你擔驚受怕了。”分開的這些日子以來,他每刻都在思念著她,若不是為了大局,他早已不顧一切來找她。

“我聽說納蘭瑞麟對你用刑,傷在哪兒?我看看。”她急著想知道他的傷勢如何。

“都是些皮肉傷,沒有大礙。”他不願讓她看見自己身上那些猙獰的傷口,知道會令她難受。

“讓我看看,真的沒事我才能放心。”說著,她伸手要解開他身上衣衫的盤扣查看他的傷勢。

他按住她的手,“挽秋,我真的沒事。”

“若真的沒事就讓我看。”她輕柔的嗓音裏透著抹堅持,“相公,我們是夫妻,還有什麽是我不能看的嗎?”

見她執意要看,寒見塵隻好道︰“我們回房再說吧。”

“好。”她牽著他的手,領他到出嫁前她住的寢房。

他這才脫下衣裳,看見他身上布滿了觸目驚心的鞭痕,她頓時紅了眼眶,眸裏浮上淚霧,“你受了這麽嚴重的傷,怎麽還能說沒什麽?”

“隻要沒傷到筋骨,這些外傷對我來說真的沒什麽。”看見她眼裏的淚落下,他將她摟進懷中哄道︰“你別哭,我真的沒事。”

怕踫到他的傷口會弄疼他,丁挽秋小心翼翼推開他。“我去拿金創藥來。”看著他傷成這樣,她心口疼得發緊。

“不用了,我方才回來時已在廣仁家抹過傷藥。”

她淚眼凝視著他,“相公,以後不要再這樣了……你知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是怎樣的擔驚受怕?”

“不會了,這樣的事絕不會再有下次。”他保證。

她哽咽的再要求,“你是我的相公,以後有難我們要一起擔,你別再把我撇下。”

他冷峻的俊顏流露出一抹罕見的溫柔,頷首答應,“好,往後有什麽事,我不會再瞞著你。”說完,他輕捧著她的臉,覆上她的唇。壓抑多日的思念在這一刻潰決,他的吻仿佛熾烈的火焰,轟地燒灼起來。

她幾乎要承受不住他狂烈的吻,那吻來得又急又猛,讓她的心神幾乎要潰散,她雙腿虛軟得快要站不住,是他雙臂牢牢的摟著她,撐住了她的身子。

他的手解開她的衣襟,撫揉著她的嬌軀。

她低低一喘,“相公,你的傷……”

“不要緊。”這一刻沒有什麽比他想要她更重要了。

他再也難以忍耐對她的渴望,黝黑的眸裏染著濃濃的,橫抱起她,走向床榻,大手一揚,揮落羅帳,掩住了裏麵的旖旎春色。

與納蘭瑞麟貪汙一事有關的一幹人等全被姚崇浩押入牢裏,這其中也包括仗勢欺人的李承祖,不日便要押解進京問罪。

寒見塵順利收回寒氏作坊,同時將寒夫人接回了寒府。

“納蘭瑞麟一倒,李承祖被抓,李記算是垮了一大半,就像被拔掉了毒牙的蛇,再也無法威脅到我們了,見塵,你這次做得太好了!”寒夫人欣慰的讚許。

對於她的誇讚,寒見塵沒有多說什麽,眸光裏沁出一抹柔色,注視著坐在一旁的妻子,她溫柔清雅的臉上也漾著暖笑看著他。

孟廣仁倒是興匆匆的接腔,“可不是嗎?這次一舉鏟除了納蘭瑞麟和李記,真是大快人心。”

“相公,怎麽都沒看見含青姐姐回來?”突然想起這件事,丁挽秋問。

“我當初隻是為了掩飾她的身份,才以侍妾之名讓她留在寒府,此刻事情已了,她自然要回到她大哥身邊,不可能再回來了。”寒見塵解釋著。

遲疑了下,丁挽秋啟口道︰“可姐姐說她……懷了相公的孩子。”這陣子因為擔憂他的安危,她幾乎忘了此事,此刻才再想起。

“就是呀,見塵,這是怎麽回事?”寒夫人也覷向他問。

寒見塵眉間微蹙,“我不曾踫過她,她不可能懷有我的孩子!”

聽見他的話,寒夫人笑道︰“你看吧挽秋,我就說她是在撒謊騙你。”

“挽秋,我與含青之間一直都隻有兄妹之情。”寒見塵澄清,不希望她對他們的關係有所誤解。

仿佛要印證他說的話,有名下人拿了封信進來。

“少夫人,有人送來一封信要給您。”

“我的信?”丁挽秋好奇的接過信,發現是姚含青寫來的,連忙拆開信封,展信閱讀——

丁挽秋,你還記得我曾跟你說過我懷了見塵哥的孩子嗎?那是騙你的,我並未懷有身孕,我想這件事你應該已從他那邊知道真相了。

當初我會那麽說隻是想氣氣你罷了,因為我嫉妒見塵哥心裏隻有你一個。

我曾向你提過,我在十三歲那年第一次見到見塵哥,就想嫁給他,我好喜歡好喜歡他。

所以我央求過大哥將我許配給見塵哥,但大哥不肯,我想他必定早已得知見塵哥對我隻有兄妹之情,而無男女之愛才不同意。

這次我到蘇州來,也是拚命求大哥,他才答應,其實我是存著私心而來,我以為隻要與見塵哥朝夕相處,他一定會愛上我。

可是事情卻不如我所想象,我沒有得到見塵哥的心,反而失去個重要的人。

我不該這麽任性,若我不來蘇州,師兄就不會為了救我而死。

我知道的,就像我愛慕著見塵哥那樣,師兄也傾心於我,但我以為我一直隻把他當成哥哥,沒有男女情愛,可如今在他死後,我的心竟痛得宛如被撕裂開來!

這是為什麽?

每當我合上眼,就會看見那柄原本要刺中我的劍,最後刺穿了師兄的胸口,那種後悔悲痛我幾乎無法承受。

我送師兄的遺體回去後,也不會再回蘇州了,所以你放心吧,我不會再打擾你和見塵哥。

姚含青字裏行間流露出來的哀慟,透過那些字跡傳遞了過來,令丁挽秋也忍不住感到哀傷,秀眉輕顰。

“挽秋,信上寫了什麽?”寒見塵關心的問。

她將信遞給他,他接過信,很快讀完,為她說明當時的情況。

“含青在將那隻藏有密信的蠟丸送給崇浩時,半途遇上了納蘭瑞麟派來追殺的人,她師兄為了救她而死。”這件事是他事後聽護送她離開的護院回來時說起的。當時奉他之命去保護她的那幾名護院,也犧牲了兩人。

“我想,含青姐姐對她師兄也許並非如她信上所說,沒有男女情愛。”丁挽秋猜想也許姚含青早已愛上了她師兄,隻是不自知。

寒見塵收起信,搖頭歎道︰“這丫頭八成一直沒弄明白自個兒的心思,可惜人已死,什麽都來不及改變。”隻能徒留一抹遺憾了。

丁挽秋滿眼柔情的凝視著他,悄悄的握住他的手,她很慶幸,她沒有錯過他。

他也牢牢握緊她的手,黝黑的眸中有著與她一樣的心思。

他們都很幸運,沒有錯過彼此。

雖然妻子不在意,但為了彌補成親時的遺憾,寒見塵仍是重新舉辦了婚禮。

這次沒有盈門的賀客,隻有至親好友觀禮。

一條紅色的彩帶兩端握在新郎、新娘手裏,也將兩人的心牢牢的牽係在一起。

寒夫人坐在堂前,連丁氏夫妻也被請來了。看著女婿這麽鄭重的對待女兒,丁氏夫妻臉上滿是欣慰的笑意。

寒夫人也噙著笑,看著眼前這對她親手撮合的新人。她不奢求見塵能完全消解對她的怨氣,她隻期盼,他們能恩恩愛愛的白首偕老。

一切就緒,丁應司嘹亮的嗓音高聲喊道︰“新郎新娘準備拜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見新人行禮如儀,丁應司俊朗的臉龐上堆滿了笑容揚聲再喊道︰“送入洞房……”

喜堂裏頓時揚起笑聲和掌聲。

寒見塵緊緊的握住妻子的手,與她一起走進喜房。

回到寢房,寒見塵拿起秤杆挑起喜帕,英挺的臉上洋溢著歡喜的笑意,他執起她的手,俯下臉,在她額心珍愛的印下一吻,輕喚一聲,“娘子。”

她細長的眸子亮如點漆,粉唇彎起甜美的笑靨,柔聲喚道︰“相公。”

澄亮的燭光下,兩人相視而笑,眼眸裏靜靜傳遞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情意。

我會寵愛你一世,他如是說。

我會珍愛你一生,她如此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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