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是什麽東西讓它吃了?”丁挽秋走進圍籬裏,不解的問。

“差不多這麽大的一顆蠟球。”姚含青比著一截姆指道。

“若是那東西無法消化,晚上或明日它也許就會拉出來。”丁挽秋答道。

“等不到那時候了。”姚含青急道︰“看來真的隻能把豬殺了……”她原本還希望饒這豬仔一命,但此刻也沒辦法了。

聞言,丁挽秋神色一變,驚駭叫道︰“你不能把小恭殺了!”

“挽秋,那樣東西很重要,必須馬上取出來,你別攔著含青。”寒見塵上前拉著她。

她扯著他的衣袖央求,“它是我養的豬,你們不能殺它,相公,你給我時間,我會讓小恭快點拉出來。”

“我們沒時間等了。”寒見塵沉著臉道。

聽他語氣堅決,似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丁挽秋驚駭的跑過去擋在躲在角落裏的小豬身前。“它是我養的豬,誰都不可以殺它!”她雙手護著它,不讓任何人傷它。

小恭躲在她身後,那雙圓黑眼眸也許是感受到迫在眉睫的危險,流露出驚恐。

“挽秋,事情緊急,這件事希望你能諒解。”寒見塵走過去要將她帶走。

“不,不要殺了它!相公,當初是小恭代替你跟我拜堂、陪伴我的,你怎麽忍心殺了它?我求你,我會想辦法讓它把東西吐出來,你別殺它。”她不肯離開,掙開他的手,轉身緊緊抱著小恭哀求道。

養了它幾個月,有什麽心事也會對它說,她已經當小恭是她的親人,她無法眼睜睜看著它在她麵前被殺。

“挽秋,就當是我對不起你。”說畢,他猝不及防的伸出手刀劈向她後頸,讓她昏厥過去。他橫抱起她,接著出聲交代姚含青,“我先送挽秋回房,你趁這個時候動手取出蠟丸。”他不忍讓她親眼看見小豬被殺的情景。

見他說完就離開,姚含青麵有難色的看向傷重的同伴,“柯叔,你來吧?”

柯叔虛弱的靠在籬笆上,“我此刻連拿刀都沒有力氣了,哪還有力氣殺得了豬!你動手吧。”

聽見他這麽說,姚含青咬了咬牙,拿起劍慢慢走過去,“對不起,豬仔,你可別怪我狠心,要不是你吞了蠟丸,我也不願意殺你。”

小恭見她拿著利刃朝它走來,嚇得瑟瑟發抖,邁著肥短的四蹄想逃,但姚含青一個箭步追上,心一狠,手裏的劍朝豬的頸子揮下。

腥熱的鮮血頓時濺上了她的臉。

“齁!”小恭隻來得及慘嚎一聲,肥碩的身軀便轟然倒下。

將丁挽秋送回房裏後,寒見塵立刻來到寒夫人的寢院。

他一進到寢屋,不等寒夫人開口便道︰“大娘,你快讓人收拾一下,待會兒我會安排你與挽秋離開寒府。”

“你要送走我跟挽秋?這是為什麽?”見他臉上的神情異常的凝重,寒夫人連忙問,“出了什麽事?”

“是出事了,皇上派姚祟浩來密查納蘭瑞麟私吞賑銀之事,事跡敗露,納蘭瑞麟隻怕很快就會查到咱們寒家。”此事關係到整個寒家的安危,他沒有隱瞞她。

“那是姚崇浩與納蘭瑞麟的事與咱們有何關係?”寒夫人不解的問。

“含青正是姚祟浩之妹,她留在蘇州負責與潛入納蘭瑞麟府中的密探聯絡,傳遞探子送出來的消息,為了掩護她,我才讓她以侍妾之名留在寒府。”他將事情簡單扼要的說明。

“這麽說你也參與了此事?”寒夫人驚道。

“沒錯。昨夜我們潛入納蘭瑞麟府邸,接應姚崇浩派進去的探子,雖然我與廣仁暫時引開了他派的追兵,但他應該很快會追查到寒府來。”他坦然道,將經過略述了遍。

寒夫人斥道︰“你怎麽這麽胡塗,摻和進這件事裏,蘇州城是納蘭瑞麟轄地,讓他得知你幫著朝廷對付他,他還會放過咱們嗎?”朝廷遠在天邊,而納蘭瑞麟卻近在眼前,隻怕還沒等朝廷抓他問罪,他就先對付寒家讓他們一起陪葬。

“若不將納蘭瑞麟的勢力連根拔除,我們不可能對付得了李記。”

聽見他說的原因,寒夫人訝問︰“所以你是為了要對付李記,才與姚祟浩合作?”

“是的。”他續道,“大娘,此刻不是再追究原因的好時刻,你盡快收拾,等會與挽秋暫避到別苑,那處別苑除了咱們家的人,知道的人不多,納蘭瑞麟應該追查不到那裏。”

沉吟了下,寒夫人道︰“你帶挽秋離開吧,我留下來應付納蘭瑞麟。”

“事情是我做的,自然該由我留下,大娘快收拾準備離開這兒。”

見他轉身要離開,寒夫人出聲想再說服他,“見塵,你爹膝下隻有你這麽個兒子,大娘怎麽能讓你留下來,萬一有個什麽,我怎麽對得起你爹和你娘?我留下,你盡快跟挽秋離開。”

看得出她是真心真意這麽說,寒見塵忽然覺得這些年來對她的怨仿佛都在這頃刻間消散了泰半,不過他沒有接受她的關愛,不容置疑的道︰“若是我讓大娘留下,獨自帶著妻兒離開,我豈不是成了貪生怕死之徒?大娘別再說了,我決定留下來,你放心,等事情過後,我一定再接你與挽秋回來。”臨走前,寒見塵鄭重托付,“這段時間請大娘代我好好照顧挽秋。”

寒見塵小心的將仍昏厥著的丁挽秋抱入馬車裏,吩咐銀珠要好好照料她,他的黑眸裏隱隱流露出一抹不舍,但很快便吩咐馬車火速離開。

他們才剛離開不久,納蘭瑞麟便帶著侍衛追來寒府。

寒見塵已暫時遣離了府裏泰半的奴仆,並要幾個留下來的人不要做任何無謂的抵抗。

當納蘭瑞麟帶著人**,見寒見塵好整以暇的坐在前廳裏,一如往常冷峻的神色沒有半絲驚慌,對他的到來似是毫不意外,納蘭瑞麟那張過於瘦長的臉孔顯得更加陰沉,“寒見塵,你該不會是料到我會來,所以在這兒等候我吧?”

“明人不說暗話,我自然知道大人會來,又是為何而來。”他神態不卑不亢、語氣不疾不徐。

納蘭瑞麟喝道︰“那你還不快把東西交出來!”

“實話告訴大人,那東西已經不在寒府。”寒見塵仍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

聽見他的話,納蘭瑞麟狹長的雙眼陰狠的眯起,“寒見塵,還不把東西交出來!你該不會以為我不敢殺你吧?”

對他的威嚇,寒見塵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懼意,“大人自然不會不敢,隻不過一來那東西不在我的手上,二來我沒看過那封密信的內容是什麽,你沒有殺我的必要。”他既然選擇留下,自然是已想妥該如何應付納蘭瑞麟。

“你沒看過那信的內容?”納蘭瑞麟狹長的眸裏透出質疑。

他知道那些罪證還藏在自己的府裏,那探子來不及帶出去。隻是不知藏放在哪,他必須盡快搜出來銷毀掉那些罪證。

“我隻是受人之托,前去接應大人府裏的探子,那密信裏寫著什麽,我確實不曾見過,自然不知裏麵的內容。”他神態太坦然,讓納蘭瑞麟不得不有幾分信了。

陰狠的目光注視他須臾之後,納蘭瑞麟神色森冷的道︰“寒見塵,我已派了另一批人去搶回那封密信,那人絕對無法把密信送到姚崇浩手上,不過管你知不知道信中內容,你敢幫著姚崇浩與我作對,單憑這一點我就饒不了你!”他旋即下令,“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

寒見塵沒有逃,束手就擒。

見著這一幕,躲在暗處的孟廣仁看得焦急不已,但少爺已囑咐過他,納蘭瑞麟若帶人前來,他不準動手,即刻離開寒府。

他咬著牙緊緊掐住手心,隻能眼睜睜看著納蘭瑞麟將少爺帶走。

不久,寒見塵被帶到蘇州府監牢,他雙手被銬上染滿陳年血漬的木架。

“給我狠狠的打!”納蘭瑞麟怒道。派去搶密信的人無功而返,隻能派手下再去找,同時想從寒見塵口中逼問出探子藏物之地,偏偏他一口咬定毫不知情。

浸染著鹽水的鞭子一鞭鞭打在他身上,寒見塵頓時皮開肉綻,腥紅的血染紅了他身上的衣袍。

“寒見塵,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不知道那探子拿走的東西藏在哪裏嗎?”納蘭瑞麟喝問。

寒見塵眉翼一揚,“倘若我知情,大人想我還會笨得挨打嗎?”

“該死的,給我用力的打!”暴怒的丟下話,納蘭瑞麟轉身離開監牢,決定另想他法。

“銀珠,這是哪裏?”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個兒置身於陌生之處,丁挽秋愕然的問。

“少夫人,咱們此刻在寒府別苑裏。”

“我們為何會在這裏?”她有些迷茫不解,下一瞬想起昏厥前發生的事,她驚駭的拉住銀珠的手急問︰“銀珠,小恭呢,它是不是被殺了?”

“它……”銀珠遲疑著不敢告訴她真相。

“你快說,小恭怎麽了?相公有沒有饒了它?”她心急的追問。

從沒見過丁挽秋如此激動,銀珠抿了下唇,答道︰“少夫人,少爺讓我轉告您,說他殺了那隻豬是不得已的,請少夫人見諒。”她比誰都清楚少夫人有多寵愛那隻豬,而得知那隻豬被殺,她其實也很不舍。

丁挽秋鬆開了銀珠的手,失聲叫道︰“這麽說小恭……死了!”

見她一臉哀慟,銀珠安慰她,“少夫人,少爺說那豬吞下了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事關整個寒府上下的安危,所以才不得不殺了它,請您別怪少爺。”

“既然那東西那麽重要,為何不收好,要讓小恭吃下?”她質問,心疼豬仔無辜慘死,她眼裏泛起淚光。

小恭對她而言不是一般的豬,他怎麽能因為姚含青的東西被它吃了就殺了它?

他怎麽能這麽狠心,她一直求他別殺小恭,他還是不顧她的哀求執意殺了它!

他知不知道他殺的不隻是豬,還有她的心?

見她說著落下了淚來,銀珠慌了,“少夫人,您別傷心了,少爺他也是不得已的。”

“究竟有什麽不得已,讓他連多等片刻都不願?”她拚命央求他給自己一些時間,她會讓小恭把東西吐出來,他卻連那些時間都不肯給她。

他的心裏難道隻有姚含青,沒有她嗎?才會即使她那樣哀求他,他也不願聽。

“這奴婢……也不知。”少爺沒說明原因,所以她也不得而知。

“挽秋,我來告訴你吧。”寒夫人走進寢房。

“娘。”看見她進來,丁挽秋拭了拭淚,起身下床,愛豬的死令她眉目間有一抹哀痛。

“銀珠,你先退下。”寒夫人遣退她。

“是。”

銀珠一離開,寢房裏便隻剩下丁挽秋與她,寒夫人先歎息了一聲,接著才緩緩開口,“挽秋,被那隻豬誤吞下的蠟丸裏,藏放的是納蘭瑞麟私吞朝廷賑銀的罪證。”

聞言,丁挽秋滿臉驚疑,“那小小的蠟丸怎麽可能會有納蘭瑞麟私吞朝廷賑銀的罪證?”

“數月前蘇南淹大水,造成蘇南一帶很多百姓流離失所,朝廷因此撥下一筆賑銀,要賑濟災民,結果卻還是餓死了不少災民,導致民怨沸騰。朝廷覺得事有蹊蹺,因此暗中派人調查,那人正是姚含青的兄長。而見塵為了掩護姚含青,才對外佯稱納她為妾,而那蠟丸藏著的那封密信,正寫著那些罪證藏放的地點。”她轉述從寒見塵那裏得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