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快!動作快點!把它搬到爺的書房去。謹慎點,這東西貴重得很,要是有個差錯,賣了你們的命都不夠賠……”

安頓好一切的茗晴正想到府中晃晃,遠遠就聽見荻勳大嗓門在吆喝著,令她不禁好奇的上前觀看。

一走近,瞧見幾乎比她高出幾顆頭、用著厚棉布纏得密密實實的柱型物品,她眨著眼,問向忙碌的荻勳,“這是什麽?”

荻勳一見問話的人是她,嚴肅的黑臉馬上換上一臉笑容,“福晉,您別靠太近,這玩意要是砸了下來可不是開玩笑,您先到書房去等著,等等東西就會為您送去。”

“為我?”這話讓茗晴秀眉微皺,“什麽意思?這東西是做啥用的?”

“咦?”見她困惑的臉色,荻勳比她還不解,搔著頭問︰“怎麽王爺沒同您說嗎?這個頂級紫檀木是要送進皇宮的貢禮,爺說要請福晉您雕一尊臥龍,在皇上大壽那日呈進宮去當壽……呃……福晉?福晉?您上哪去呀?”

荻勳話還沒說完,就見茗晴俏臉微白,往書房快步走去。

她氣喘籲籲的來到書房,正想開門,門卻早一步被人由裏拉開。

看到開門的人正是她要找的男人,她忙捂著胸口順氣,著急的喊著,“赫、赫揚!”

她臉色慘白、像是隨時會昏倒似的模樣,讓赫揚原本的好心情頓時散去,濃眉倏擰,“怎麽了?你臉色怎會這麽白?出什麽事了?”

茗晴仍喘著氣,可一見他擔憂的神色,她反倒安定下來,拉著他走進書房,掩上門後才道︰“我剛剛遇見荻勳,他說……說你要我雕刻呈給皇上的壽禮?這是真的嗎?”

光是重複這句話,她一顆心便再次宛如驚濤駭浪的狂跳起來。

最好不是真的,她哪有能耐承擔這樣的重責大任?

知道她是為了這事而嚇白小臉,赫揚這才安下心,勾起笑說︰“沒錯,記不記得我前幾日說過要請你幫忙一件事?就是要你幫忙雕一尊約莫一個人高的臥龍。”

親耳聽見他證實此事,茗晴瞠大杏眸,慌張的說︰“你別開玩笑了!我怎麽有法子!那……這……我、我不過是閑來無事雕些小東西玩玩罷了,怎麽有能耐去雕要呈給皇上的貢禮?我那些搬不上台麵的功夫隻會讓人笑話,不行……我不行的……”

先別提她那稱不上正統的雕功,像這等大事,一向都是男人去做,哪輪得到她一個女人家?

“是誰說我在開玩笑?”擁著她,他輕啄她的粉頸又說︰“我不是說笑,而你的雕功也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樣搬不上台麵,相反的,你那細膩精湛的手法不但獲得許多行家的讚賞,甚至為你自己賺進了大把銀子。”說著,他由懷中掏出一個頗沉的小包袱,在她麵前攤開。“你看。”

一看裏頭竟裝著亮澄澄的黃金,而且為數還不少,茗晴緊皺的秀眉頓時一鬆,瞠大雙眸。“哪來這麽多黃金?”

赫揚用鼻子輕磨她的巧鼻,嘶啞的說︰“我漂亮又能幹的妻子賺的。”

“漂亮又能幹的妻……”說到一半,她才驀地發覺他指的人正是自己,一雙杏眸睜得更大了,“我?我賺的?”

“不是你是誰?我可隻有你這麽一個可愛的小妻子,”她那瞠目結舌的模樣實在太討喜,讓他忍不住又偷了個香吻。“這些黃金,是賣了你給我的那些木雕得來的,現在,你還能說自己的雕功搬不上台麵嗎?”

“我、我……你、你是說那些木雕……怎麽可能?他們那些人……是不是眼楮有問題?”她不敢相信,因為真的難以置信。

聞言,赫揚好氣又好笑,揉著她的發,溫聲說︰“你該對自己有些信心。說實話,你用來雕刻的木材雖然不差,卻也不是什麽上等材質,那些收藏家為何會以這等高價收購你的木雕?”

見她一臉茫然,他歎了口氣又說︰“自然是欣賞你精湛的雕功及刻法,更喜愛你將一塊死物塑造成活物的超凡技術。若不是為此,他們根本不會花大把銀兩去買件材質普通的木雕回去擺著,你說是不是?”

聽完他所說,茗晴仍是一臉不可思議,低頭看著桌上那一小錠一小錠的金子,捂著粉唇說不出話來。

不能怪她不相信,身為一個偏房所生的小孩、一個身懷缺陷的女人,從小大娘的辱罵、兄弟姐妹的嫌惡,一直讓她認為自己在家中是個多餘且沒半點用處的人。

她曾想要逃,就算被打斷了腳仍沒放棄這個想法,因為她受夠成日被人打罵的生活,隻是對一個沒有謀生能力的姑娘而言,這根本是癡心妄想,所以,她隻能一日複一日地忍受大娘對她的打罵,一次又一次的看著阿瑪對她袖手旁觀。

然而現在,她竟因這些自己為了平靜心情而雕著玩的木雕賺了一大筆錢?一筆足以讓她自由生活的銀兩?

即便現在已得到夢寐以求的自由和幸福,她仍為自己生平第一筆賺進的銀兩深深感動著。

而這份感動,正是她身後的男人所給予的。

茗晴驀地回身抱住摟著她的赫揚,哽咽的說︰“謝謝你……真的、真的很謝謝你……”

這是她的丈夫,她何德何能可以嫁給他?他帶給她的幸福已滿到她快無法承受,讓她感動得不能自己,幸福到……讓人害怕不知何時會幻減。

從小到大,她沒嚐過被人寵愛的滋味,不曉得幸福叫什麽,這是她第一次嚐到、第一次感受到,她不想放手。

然而,不安卻像大石一般壓在心中,讓她無法釋懷,因為這份幸福,原本不是屬於她的……

“傻瓜,這有什麽好謝的?是我該謝你才是。別忘了,我還得靠我漂亮的小娘子為我呈上壽禮,你說是不是?”吻著她小巧的耳垂,他在她耳旁呢喃。

他的話拉回她的思緒,她眨去眼底的不安,凝了凝心神問道︰“你真的認為我能勝任此事?”

“為何不能?”他反問她。

看著他眼底的信任,茗晴心頭一暖,就算還有些猶豫,她也無法拒絕他,因為他是那樣的信任她。

既然如此,那她就試試吧。

抬眸,她堅定的凝視他墨黑的雙眸,輕聲說︰“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知道。”他揚起笑。

“赫揚……”她又喚。

“嗯?”他揉著她的小手,慵懶的應聲。

“我愛你……”勾著他的頸項,她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深深吻上他的唇。

回京後的日子,很平靜卻也十分充實,赫揚忙著管理他旗下上百間的商號,光是巡視店鋪就夠他忙的了,偶爾還得進宮麵聖,陪茗晴的時間著實少了許多。

但茗晴也不無聊,因為赫揚交付給她的重責大任,令她每日天未亮便到書房去忙著,直到夜半三更才回房歇息。

夫妻倆隻有在夜裏才能相擁而眠,他同她說著今日上街巡視時遇上了什麽趣事,她則靜靜的聽著,聽到有趣的地方時,連雙眼都笑眯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近半個月,平靜、恬淡,讓茗晴感到幸福得不得了,隻是她沒想到如此寧靜的生活,會因為一個突然造訪的女人而掀起驚濤駭浪。

“格格,用午膳了,您歇息一會兒成嗎?要不然王爺回來,定會責備奴婢沒讓您好好休息。”看著將自己弄得滿身木屑的主子,小幀無奈的說。

格格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才養出三、五斤的肉,臉蛋兒變得豐腴了些,原本那像風吹就倒的身子也健壯許多,可為了雕這什麽龍的木雕,不過才半個月,整個人便又瘦了一圈,更慘的是,那雙漂亮的眼眸底下還浮出兩抹青黑色,讓人看了心疼不已。

於是王爺便下令了,讓她看好格格,三餐得定時吃,辰時才準她動工,申時就得回房沐浴歇息,一刻也不能延,否則她就等得被逐出王府。

雖說早知道王爺麵惡心善,這威脅人的話不過是說說罷了,可被他那炯炯有神的利目一瞪,她雙腿可還是抖得很——怕呀。

因此,她隻能想法子讓她的好格格聽話些,不然自己每天被王爺這麽瞪著、吼著,難保哪天不被嚇得一命嗚呼。

“嗯……我將這地方修一修再用,你先去吃吧。”茗晴一雙眼仍緊盯眼前磨出雛型的檀木,一點歇息的意思都沒有。

“格格……”又來了,她這主子啥時變得這麽難商量?

茗晴頭也不回的說︰“那你端來這兒好了,我等會用。”

“這怎麽成?”小幀馬上反對。先別說這兒木塵、木屑滿屋飄,就說格格若沒她盯著,午膳肯定變晚膳,連動都不會動。“格格,用膳花不到你半個時辰,你就……”

為免小幀繼續在這裏叨念,茗晴總算停下手邊工作,語氣輕柔的打斷她,“再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我就會去用膳。”

“可是那時飯菜就涼了……”

“再熱熱不就得了?”茗晴站起身,將她推出門外,“就半個時辰。說定了,你快去用膳。”

“但是……”

小幀仍有話說,茗晴卻給她一抹笑,便當著她的麵將門關上,回到椅上繼續工作著。

雕龍,算是她雕過的物品中最難詮釋的對象,因為她沒見過龍。當然,別說是她了,她想見過的人肯定也不多,或者壓根沒人見過。

因此坊間的龍的畫像,大多是照著以往流傳下來的畫模仿而出,畫法參差不齊、有好有壞,讓她難以揣摩。

再說,這尊臥龍可不若她平時隨興雕著玩的觀賞品,用料是頂級的紫檀木,更是要送進皇宮的壽禮,她自然得更加謹慎下刀。

為了刻劃出神聖且威嚴的龍目,她已煩惱好幾日,好不容易在今日有了頭緒,得趁感覺還在,加緊將腦中的畫麵給刻出來。

就在她專心一致的揮著手上的刀筆時,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巨響,讓她嚇了一跳,轉過身查看。

一轉身,茗晴便看見自己身後站著三個女人,兩名穿著宮女的服飾,中間那位則是一身華服,豔麗的臉上有一股貴氣,正神色高傲的上下打量她。

她秀眉微擰,拂了拂身上的木屑,輕聲問︰“請問你們是……”

她話還沒說完,後頭的宮女便大聲斥喝,“放肆!見到昭諭公主還不行禮?”

茗晴一愣,這才發覺除了莫名闖進書房的三人外,尚有幾名宮中侍衛正在門外守著,見狀,她連忙福身,“民女舒穆祿.茗……星盈向公主請安。”一時口誤,讓她小臉白了下,嚇得一顆心險些跳出胸口。

日子過得太安逸,她差點忘了皇上賜婚的對象是姐姐並不是她,雖不知皇上知不知道自己賜婚對象的姓名,但她還是要小心謹慎些才好,免得出了差池。

聽她以民女自稱,又滿身髒汙,昭諭皺起眉,問著身後的宮女,“你確定這女人就是赫揚的妻子?”

小宮女機伶的上前,恭敬地說︰“稟公主,是的,她正是赫遠王爺的新婚妻子,泓瑞將軍的女兒,星盈格格。”

一聽她們果真知道赫揚婚配妻子的名字,茗晴一顆心忍不住提高,卻也暗自慶幸自個兒方才沒說溜嘴。

“真是這個不起眼的女人?”昭諭一雙眉皺得更緊了,又說︰“看起來不怎麽樣嘛……好了,把東西拿出來。”語畢,她表情嫌惡的找了張還算幹淨的椅子坐下,等著底下人解決事情,好打道回宮。

“是。”小宮女福身應聲,由木匣子裏拿出一封書信,遞給茗晴,“福晉,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