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塵緣已了
春陰垂野草青青，時有幽花一樹明。
夜泊孤舟古祠下，滿川風雨看潮生。
－－－－－－－－－－－－－－－－－－－－－－－－－蘇舜欽《淮中夜泊犢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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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情緒在一瞬間達到憤怒的頂點，我能感覺到自己的精神正在遊離在身體之外，這和以往的情形不太一樣，不是那個意識裏的小房間了，好像是作為一個旁觀者一樣冷靜的觀察著，那具軀體和我再無半點關聯。
“南無我佛！”
一聲洪亮的佛號猶如晨鍾暮鼓般猛擊在我的心頭，讓我遊離的精神回到身體裏去，頭腦一下子清醒了過來，隨即吐出一口鮮血。
大殿內的念經聲已經消失了，四大聖僧正在關注我和梵清惠這邊，梵清惠比我好不了多少，也吐了血正坐在地上調息，席應抓住機會飛出大殿，魔門其他幾人也是如此，趁機溜走，轉瞬間大殿內空蕩了許多，這是一個好機會。
我上前抓住跌倒在地上的阿雪朝著寺門而去，大殿內的婉晶抱起角落裏的石青璿緊跟在我身後，我隻想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阿雪，別怕，有師傅在呢，隻要出了這個地方就沒事了。”我回頭安慰著神情迷茫的阿雪。
我衝出大殿，沿著石階而下，寺門近在咫尺，我從沒覺得這段路是那麽的漫長，心中隻有一個想法，隻要跨出寺門，那麽這個世界還是原來的世界，阿雪還是阿雪，一切都不會改變。
寺門就在眼前，我拉著阿雪就要跨出去……
“癡兒，還不回頭麽？”身後傳來梵清惠的聲音。
“阿雪，走啊！”我跨出了寺門，卻拽不動身後的阿雪。
我不想回頭，也不敢回頭，仍舊死死的拉著阿雪的手，想要把她拉出去，隻要過了這道門檻就沒事了。
我用盡力氣還是做不到，那隻手從我手裏滑落了，我回過頭看到的是一張清麗絕俗的臉龐，那雙眼眸裏再也沒有了幼稚和好奇，再也沒有了純真和可愛，隻有看透塵世的清明，心如止水的安寧。
阿雪摘掉了麵具，她做回了師妃暄。
“貧尼和施主的塵緣已了，還請珍重。”師妃暄雙手合十，轉身朝著寺內走去。
“姐姐，你不能丟下我啊！”石青璿痛哭失聲。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師妃暄念著佛門偈語，沒有停留，沒有回首，隻是張開了雙臂。
沉重的寺門隨著她雙臂的一收，緩緩的關閉，我愣愣的看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消失在石門之後，心中千頭萬緒紛亂糾纏。
一道門阻斷了往日的情義，隔開了塵世的緣分。
“你還我的姐姐來，把她還回來。”石青璿不停的捶打著我的前胸，就像個孩子般的哭鬧著。
“噗！”
我隻覺得喉嚨裏一甜，一口鮮血從嘴裏噴出，噴到已經關閉的寺門上，就像是一朵朵初冬的寒梅，瞬間綻放。
我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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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醒過來的時候，看看周圍的環境，應該是幽林小築，而我的床邊趴著一個熟睡的少女，正是婉晶。
看到婉晶，我的心一下子沉靜下來，是的，我還有其他的生活。
阿雪找回了自我，回到了她熟悉的生活，我應該為她高興才對，我以前不就是這麽想的麽？這一天總會到來，隻是沒想到會來的那麽快。
看著外邊逐漸暗下來的天空，我不由得歎了口氣。
“你……醒啦！”婉晶很警覺的醒過來，不自然的說道，“孫真人說你是心脈鬱結，以後要注意不要想不開，不然會很危險。”
“我昏迷了多久？”我小心的問，“你一直守在我身邊？”
“也不是，孫真人有時會過來看看。”婉晶神情回避的說道，“你已經睡了兩天了，你覺得怎麽樣？要不要我把孫真人喊來。”
“不用了，我沒什麽大礙，咱們說會話吧！”我否定道，這麽好的機會怎麽能讓孫思邈摻和進來。
“你沒事就好！”婉晶欣慰道，“那就跟我去看看青璿大家吧！她這兩天不吃不喝的，真是急死人了。”
呃，她不會是因為石青璿才……
再次見到石青璿是在碧秀心的墳塋旁，她隨意的坐在地上，兩天不見她憔悴了很多，一身淡雅的裝束，沒有任何的裝扮，眼神中流露出迷茫的神情。
“別這麽折磨自己。”我蹲下身勸解道，“你娘也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
“我們再也不用爭了。”石青璿看著我輕聲說道，“爭來爭去還是一場空，我連我娘的遺願都做不到，我還能做些什麽呢。”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安慰道。
說這話的時候我是真心的，她確實已經做的很好了，一個小姑娘為了母親的遺願靠著自己一點點的努力做到這個程度，連我都自愧不如。
“我一直在想為什麽當初被帶到靜齋的那個孩子不是我呢？”石青璿神色不定的說道，“若是一切可以重來，我隻求你把姐姐救回來。”
“其實認真想來那才是她真正的生活，我們都沒有權利替她作出選擇。”我黯然說道。
“她是我姐姐，我就是要讓她回來。”石青璿不講理的說道，“你自然會這麽說，沒有了姐姐，你還有其他親人，可我隻有這麽一個姐姐。”
“好吧，那你打算怎麽做？”我順著她的話說下去，這種時候一味的勸說是沒用的，隻有找到她的心結才能知道症結所在。
“我，我要去靜齋出家為尼。”石青璿賭氣著說道。
很像是一個哲理故事，若是山不到我的麵前來，那我就走到山的麵前去。
“那麽之後呢？”我推理道，“在這個亂世裏，靜齋和聖門的衝突是不可避免的，當有一天石之軒和你姐姐拔劍相向的時候你要怎麽做？”
“我自然是站在我姐姐那邊！”石青璿肯定的說道。
“真的麽？”我懷疑道，“這恐怕不是你一定要把姐姐帶回來的原因吧，你也害怕會出現那樣的場麵，你的內心深處也怕他們父女相殘的事情發生，因為那是你娘不願意看到的。”
“你，你……”
“你內心裏其實沒有如你所想的那麽痛恨你的父親，你一直都想著一家人幸福團圓的生活在一起，你一直害怕他們會互相傷害，所以你才這麽的關注他們，這麽的努力想要阻止他們……”
“哇！”石青璿撲到我的懷裏痛哭起來。
哭出來就好，這丫頭壓抑的太久了。
我也放鬆下來，還好來之前和孫思邈談了談，不然還真不知道這丫頭心裏的苦悶，看起來我也很有做心理醫生的潛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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