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背叛她的信任不夠,還想坐享齊人之福,讓她成為忘恩背信之人。

洛子辰也不禁大怒,眼臉微垂,掩住眸底一閃而逝的寒芒。

“歸還訂親的玉佩是他做的? ”

錦鳳蘭搖頭,“不是,是我,當時我命懸一線,能否治愈尚不可知,我怕萬一不治讓家父有負洛家大恩,便想主動退了親事,讓你能另聘他人。”

“蘭兒——”他心疼的低喚一聲,將她摟入懷中,“這些年你受苦了。”

她默默的伏在他胸前,心中又酸又澀。

門上突然傳來輕敲聲,隨即口向起店小二的聲音,“客官,您的飯菜好了。”

洛子辰放開妻子,道:“端進來吧。”

一夜風雨未歇,清晨推窗而望,銀絲一般的細雨密密麻麻的懸掛在天地間,撲麵而來的是帶著濕氣的涼風。

洛子辰心滿意足的伸了個懶腰,呼出一口濁氣,回頭看向床的位置,輕笑一聲,“娘子,看來今天咱們上不了路了,你可以繼續睡了。”

床帳之內,仰麵而躺的錦鳳蘭臉上情潮尚未完全褪去,身子酥麻,軟成一攤春水,被人憐愛了整夜的她,再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搭理他。

洛子辰回到床邊,掀開床帳鑽了進去,看著明媚嬌豔的妻子,忍不住又撲在她的身上。

“滾開。”錦鳳蘭狠狠在他耳上掐了一把。

他嘻嘻笑著蹭了蹭,這才停手,“一會兒用過早膳,我去找月笙說話,你休息就好。”

“嗯。”

“說吧,想問我什麽? ”

似乎早就料到好友會來找他,柳月笙一看他進門,就倒了兩杯茶招呼他坐下。

洛子辰也不跟他客氣,開門見山地道:“我想知道三年前那件事。”

柳月笙挑了下眉,輕笑道:“你怎麽就肯定我一定知道? ”

“武林第一世家的雲大公子,江湖第一美人的南宮二小姐,這樣兩個人物湊在一起,這件事怎樣也不應該很單純才是。”

柳月笙點點頭,“確實,而且整件事牽連的,其實不隻是武林第一世家和南宮山莊,還包括了聖手神醫的大弟子,怎麽也算是武林大事件,我會知道也就不足為奇。”

“那就說說看吧。”洛子辰的口氣雲淡風輕,但是臉色卻不怎麽好看。

柳月笙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三年前南宮莊主練功走火入魔,南宮二小姐求到了武林第一世家雲家,據說是因為那位神醫的大弟子說要找一位怪得太玄內經的人才能幫南宮莊主導回錯亂的內力。”

“是蘭兒。”沒想到去世的嶽父竟是江湖中最神秘莫測的太玄門人,洛子辰難掩訝異。

柳月笙歎了口氣,“其間到底發生什麽事沒人清楚,隻知道南宮莊主恢複正常了,但原本對南宮靈愛慕非常的雲玉誠卻忽然變得冷淡,另外聖手神醫也將自己的大弟子逐出門牆。”

洛子辰哼了一聲,“我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吳老所說有人幫蘭兒調養的是杏林高手的話也找到答案。”

“那位神醫的大弟子隻怕也是個為美色所惑的人,救治南宮莊主的方法想必是他所提供的,神醫出於彌補會出手也在情理之中。”

柳月笙伸手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好在嫂夫人福大命大,你也別想太多了。”

“我差點失去她。”洛子辰攥緊了拳頭,忘不了初見時她那副憔悴虛弱的模樣。

柳月笙默然片刻,然後用力在他肩上按了一下,“好好幫她調理吧。盛夏時節卻畏寒,看來當年她的身體一定遭到難以想象的重創。”

洛子辰想到吳老的診斷,眼底寒意加深。“那些人加諸在蘭兒身上的,何隻上的傷害那麽簡單,他們甚至可能剝奪她成為母親的權利。”

想到這裏,他臉色大變,霍然起身衝向門口。

柳月笙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好友衝出門,愣了片刻才搖頭輕歎。

洛子辰急切的回到自己的房間,站到床前卻有些不敢去掀那層輕薄的床帳。

沉默半晌,他慢慢坐上床邊的墩子。

她應該是知道的,所以初遇時在明知他身分的情況下,她不認他,後來也不欲與他糾纏下去。因為她知道,不能生育對女人來說是怎樣致命的打擊,在他家這樣的世家大族中又是何等的不能被接受。

難怪他一直覺得她有時候望著他的目光帶著些許複雜。

從最初的抗拒到如今的順從,他不知道她到底經過怎樣的心路曆程,卻知道她心中隻怕已經做出某種決定。

洛子辰眉頭微挑,凝視著床上的身影,一點點抿緊了唇,無論她做了怎樣的決定,他都不可能放手的。

輕輕的挑開床帳,看著床上熟睡的人兒,他伸手輕撫她的眉眼。

錦鳳蘭輕輕翻了個身,變成麵壁而臥。

洛子辰無聲的笑了笑,掀開被子一角,和衣躺了上去,摟住她輕笑道:“娘子睡得這般不沉啊。”

錦鳳蘭其實早在他進門時就醒了,不過他到了床前卻一直沒有其他舉動,她迷迷糊糊的差點又睡了過去。

洛子辰在她頸側嗅了幾下,輕歎一聲,“睡吧,我陪著你。”

錦鳳蘭見他確實沒有其他動怍,便放心的睡著了。

洛子辰卻睜眼想了半天的心事。

揚州,自古繁華之地。

揚州洛宋,名門世家,曆代出過的高官士子商賈名流不知凡幾,光是門前林立的牌坊便說明一二。

當被人扶下馬車時,錦鳳蘭著實被朱漆大門外兩排早早迎候的人給弄得一怔。

果然,高門大戶,丫環仆役成群,這兩排丫環俏、仆役俊,人人麵色恭敬又透喜色。

“恭迎少爺回府。”

錦鳳蘭忍不住抬頭看了下天空,過午的日頭顯得溫和多了,湛藍的天空也無一絲曇一彩。

沒有人給錦鳳蘭請安,洛子辰眉頭微挑,目光在眾人身上掃了一遍。

“給少夫人見禮。”他沉聲,一字一字的吐出來。

眾人垂首不動。

洛子辰尚未發怒,錦鳳蘭倒先笑了,若無其事的低頭整整衣袖,然後似笑非笑的睨了丈夫一眼,道:“你說,現在我是跟你進去,還是就此識趣離開的好? ”

“出嫁從夫,你還想去哪?!”洛子辰拽了她就大步往門裏走。

兩人一路進去,不時有人請安問好,洛子辰卻看都不看一眼,直往前廳而去。

一看到廳內主位上一臉嚴肅的祖母,洛子辰大步上前,挎袍就跪倒在地,“孫兒給祖母請安,祖母一向安好。”

錦鳳蘭被一起拽倒在地,鷗雞學舌般地道:“孫媳給祖母請安,祖母一向安好。”

沒有人說話,兩人也沒有下一步動作。

過了一會兒,滿頭銀絲的洛老夫人才開口道:“起來吧。”

“謝祖母。”

洛老夫人的目光仔細打量著錦鳳蘭,半晌才向旁揮了下手,“讓少夫人敬茶。”

馬上有丫環端了茶遞到錦鳳蘭手上。

錦鳳蘭垂眸看手中的茶,嘴角征微掀了掀,然後走到老人家身前再次跪下,舉高茶碗道:“請祖母用茶。”

洛老夫人半天沒動靜。

錦鳳蘭就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上,隨著時間流逝,身體晃都沒晃一下,倒是旁邊的洛子辰看得直皺眉。

不知道過了多久,洛老夫人才再次開口,“你就是錦家的女兒? ”

“是。”錦鳳蘭的聲音平靜淡然,沒有絲毫的睛緒起伏。

“三年前你不是把訂親的玉佩歸還我們洛家了嗎? ”

“是。”

聽到她平靜無波的回答,洛老夫人心裏就竄起一股無明火,用力往扶手上一扣,“既是如此,你怎麽還有臉找上門嫁進來? ”

“祖母——”洛子辰忍不住喚道。

“你給我閉嘴站一邊,讓她回答。”

錦鳳蘭抬起頭,直直的看向洛老夫人,征微一笑,坦然道:“我原沒這心思的,隻是病中於令孫,他給我這個名分,我要了也理直氣壯。如果老夫人執意不認我這個孫媳,那麽便給我一紙休書吧。”

洛子辰一臉陰沉的看著她。

洛老夫人臉上難掩錯愕,目光在孫子與她之間掃了個來回,定定心,道:“你就對辰兒沒有留戀? ”

洛子辰攥緊了拳頭,指甲刺入手心兀自未覺。

錦鳳蘭微笑如故,不緊不慢地道:“有些事發生不過早晚而已,過多的留戀隻是傷人傷己。”一旦她不能生育的事被洛家人得知,無論主動還是被動,她總是要走的,眼睜睜看丈夫納妾入門,她辦不到。

洛老夫人手指發顫地指著錦鳳蘭問孫子,“這就是你背著我娶進門的好媳婦?!”洛子辰垂眸道:“祖母,蘭兒跪了半天了。”

“……”洛老夫人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孫子幾眼。他在指責自己惹得這丫頭動氣嗎?

錦鳳蘭收回高舉的手臂,慢慢的自地上起身,走到一邊將茶碗放到幾上,環視了大廳一遍,撇撇嘴,道:“給我休書呢,我就等等,如果不給的話,我有些累了,想去歇息。”

洛老夫人氣結。

洛子辰眸底閃過一絲笑意,垂下頭不去看祖母。

錦鳳蘭非常平靜的看著洛老夫人順好了氣,再次用力拍在扶手上,衝著她怒道:“還不把茶端過來? ”

她聽話的重新端了茶跪下奉上。

這回,洛老夫人馬上接了過去,並將一個紅包扔在丫環端著的托盤上。

錦鳳蘭伸手拿過紅包直接揣進袖袋,恭敬的磕了一個頭,“謝祖母。”

不等旁邊的丫環動作,洛子辰就急忙伸手扶起她,關切道:“膝蓋疼不疼?一會兒回房我幫你揉揉。”

咳咳……看著不成器的孫子,洛老夫人簡直恨不得把手裏的茶潑到他身上去,好讓他清醒清醒。她辛苦在這裏給他媳婦立規矩,他卻忙著在一邊拆自家祖母的台。

“祖母,蘭兒身上有病,又一路顛簸,讓她先回房歇息吧,孫兒陪您老人家。”

洛老夫人突然就沒脾氣了,無奈的揮揮手,“扶少夫人去歇息吧。”

“是。”立刻有兩個丫環過來扶錦鳳蘭離開。

當廳內隻剩下祖孫倆時,洛老夫人忍不住歎了口氣,伸指在孫子額上狠狠戳了一記,“你這孩子,越大越有主意,成親這樣的大事你也敢先斬後奏。你若真喜歡,祖母難道還會硬攔著你不成? ”

這個孫子有多死心塌地她不是不知道,自從被錦鳳蘭退親之後,他花費了不少工夫在找人上,尋尋覓覓三年,不管她期間如何逼勸他放棄就是不聽,前陣子得到一點線索便急急忙忙出遠門,誰知還真讓他把人給帶回來。

洛子辰靦腆的笑了笑,聲音輕如蚊蚋,“祖母,您知道有些事總是成了親才名正言順的……”

洛老夫人好氣又好笑的瞪他一眼,“就那麽急不可耐,趁人家病中下手? ”

“孫兒還不是為求萬全嘛,萬一她病好不告而別,那孫兒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倒也是。”瞧剛剛她那脾性,確實是幹脆爽利得讓人看得牙癢癢的。洛老夫人又想到一件緊要的事,“你現在也成親了,早點給我生個曾孫、好繼承洛家的香火。”

洛子辰心一沉,麵上依舊掛著笑,連連稱是,“祖母隻管放心,孫兒一定努力,等蘭兒身子調養好,給您生十七、幾個曾孫出來,為洛家開枝散葉。”

洛老夫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你這猴兒,這樣的話也這麽大刺刺的就嚷出來。”

“這有什麽不能說的,蘭兒她不是不在嘛。”

洛老夫人笑哼了聲,“那是,要知道你把她當母豬,肯定啐你一臉。”然後就是一陣笑。

洛子辰陪著笑,心裏卻暗歎,隻怕她臉上帶笑,心裏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