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刁難
明玉殿內歌舞依舊，薑明兮倚著案幾，閉目沉思。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突然眉頭一皺，張開眼，手一揮，將桌上的酒樽盡數推落。
“為什麽寡人如此刁難他，他一句反抗的話都不說？他若是反抗，寡人就能名正言順地殺了他！”
話畢，大殿立刻安靜下來，薑明兮掃了一眼階下眾人，喝道，“愣著幹什麽？繼續！”
琴聲再次響起。
“大王，何必如此煩憂？您要想殺他，還不容易？”
身後傳來一聲嬌媚的話音，薑明兮回頭一看，隻見三五名女子中央坐著一位玉人，她的眼波如春水般令人心流蕩漾，殿下的男伶官隻瞥了她一眼，彈指間就亂了分寸。
和諧的明玉殿內響起一聲弦外音，薑明兮抬起手，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把他的眼睛給我挖出來！”
話音一落，殿內又響起一聲慘叫，眾人恐懼，手中的動作卻又不敢停，生怕再一次觸怒了大王。
薑明兮緩緩朝她走去，伸出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直視著她的雙眼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美人也不閃躲，對上他的目光，微笑道，“奴家叫小玉。”
“好一個小玉！”薑明兮粗魯地甩開她的臉，轉過身，負手在後，冷聲道，“你來說說看，到底容易在哪？”
“那日大王也看到了，趙太師一人下跪，便有百官來替他求情，張忠君更是不顧性命也要保他，可見其在朝中勢力之龐大，加上這些年他在民間廣推仁政，深受百姓擁戴。”
“若是他要謀反……”小玉眼神一轉，媚笑道，“想必是輕而易舉。”
“謀反？”薑明兮猛地轉過身，一把掐住她的玉頸，怒道，“他敢？！”
小玉白皙的臉蛋漸漸漲紅，但她依然麵帶著微笑，“那……那可不一定……”
“哼！”薑明兮手甩手，小玉立刻癱軟在地，她直勾勾地盯著他，笑道，“大王，防人之心不可無，與其讓他有這個心，不如讓他沒這個力。”
薑明兮沉思了半晌，突然衝著殿下的侍從招了招手。
那侍從也沒料到大王會找他，先是一愣，隨即迎了上去，跪在薑明兮身前，恭敬道，“大王有何吩咐？”
“去城北太師府告訴趙無笙，從今天起，他便是趙奉常，齊國再無太師一職！”
“是……”
太師府，正房內，趙無笙臥躺在床。
薑心離趴在床邊，一手托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桂圓湯，一手拿著勺匕攪拌，柔聲道，“爹，這碗可是女兒親手煮的驅寒湯，您可一定要喝完呀！”
“哈哈，咳……好好。”趙無笙微微一笑轉過頭，隻見薑心離正愁容滿麵地望著他，他緩緩從棉被裏伸出手，撫摸著她細嫩的臉，安慰道，“乖女兒，爹沒事。”
“手這麽冰涼，還敢說沒事？！”薑心離抓起趙無笙的手便往棉被裏放。
“哈哈，想當年爹隨先王征戰四方，睡過雪地，待過沙場，什麽世麵沒見識過？”說到這，他嘴角一揚，仿佛回到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自己，“相比之下，這跪一晚，根本不算什麽。”
“我不管，反正爹一定要好好的！”薑心離撒嬌道。
“好好，爹……”
咚咚咚，突然一陣敲門聲打斷了趙無笙的話。
“老爺，大王派人傳話來了。”
“好，領他去大堂，我隨後就到。”趙無笙應道，說完撩開棉被。
“爹，我去接待就行了，您就待在這兒休息吧。”薑心離按住趙無笙的手，阻止他起身。
趙無笙搖了搖頭，“此事非同小可，我需親自去。”
“可是您的身體……”薑心離仍有些不放心。
“無妨。”趙無笙緩緩站起，薑心離立刻拿起椅上的絨袍為他套上。
整裝完畢後，趙無笙推開屋門朝大堂走去。
薑心離追出門，左右顧盼，見四下無人，悄悄從另一條道繞進大堂，窩在屏風後側耳傾聽。
嗒嗒嗒，大堂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趙無笙走進屋，見到侍從欠了欠身，恭敬道，“原來是高侍衛，有失遠迎。”
“不敢不敢，我隻是一介侍從，怎敢勞煩太師這般。”高侍衛雙手抱拳對著趙無笙一拜，小聲道，“今日來隻為大王傳一道口諭……”
“高侍衛不必拘謹，請講。”趙無笙笑道。
“大王……大王命您為奉常，至於太師一職……”
“我明白。”趙無笙知道他不忍心，於是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說，“臣領命。”
“太師……”高侍衛望著眼前這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愧疚之色躍然於臉上。
“高侍衛不必愧疚，這不是你的錯。”
“可是太師您……”
趙無笙擺了擺手，“我沒事。”
“那我這就回去稟告大王。”高侍衛俯身一拜，轉身離去。
見他已走，薑心離緩緩從屏風後麵走出，急道，“爹，大王怎麽能這樣對你？”
趙無笙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先是讓您跪一宿，接著是革去您太師一職，大王究竟想幹什麽？”薑心離不解道。
“他隻是想發泄心中的怨恨罷了。”
“爹您曾得罪過他？”
“不，從未得罪過。”
“那為何？”
“因為沒人真正關心過他。”
“他身邊不是有一堆人……怎會？”薑心離不解道。
“他們隻是為了生存迫不得已罷了。”趙無笙搖了搖頭，繼續道，“先王忙於國政，對他鮮有關懷，從小到大他都是獨自一人待在碩大的皇宮內，雖說身邊有仆從，但那能比得上父親的一句話？”
“那爹怎麽不和先王說說？”
“先王一心撲在治理國家上，哪聽得進去勸？認為隻要給他最好的就夠了……而年少的大王為了引起先王的注意，起初是砸花園，後來便開始濫殺無辜，可無論他怎樣，先王都無動於衷，才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這……那他也不能把氣撒在爹爹身上啊！”薑心離激動道。
“沒事，爹是過來人……咳咳……隻要爹小心點，就沒事了。”趙無笙捂著嘴咳了幾聲。
“那您要答應我，不許有事！”薑心離一把抱住趙無笙。
趙無笙鬆開手，看著掌中殷紅的鮮血，麵容一僵，過了片刻，才小聲應道，“好好……”
“趙無笙他怎麽說？”大殿之上，薑明兮摟著小玉喝酒。
“趙太師他……”話還未說完，脊背上一陣寒意猛地襲來，高侍衛身子一顫，立刻改口道，“不……趙
奉常他什麽都沒說，隻是領命。”
“什麽？！”薑明兮霍然起身，厲聲道，“他當真什麽都沒說？！”
“是……是的。”
“他的身體怎麽樣？”
“看上去並無大礙。”
“哈哈哈！有意思！”薑明兮頭一仰，兀自笑了起來，“我看他能撐到什麽時候？！傳令下去，明日讓他第一個上朝，若是遲了，寡人便要他的命！”
次日清晨，薑明兮早早來到真言殿，剛踏入殿內，抬眼便望見趙無笙獨自一人站立在大殿中央，四周一個人都沒有。
聽到腳步聲，趙無笙轉過身，對著薑明兮一拜，恭敬道，“大王。”
薑明兮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兀自朝殿上的麒麟銅椅走去。坐下之後，他將手肘靠在椅把上，手掌托著下巴，緩緩道，“趙奉常真是老當益壯，都這把年紀了，還能來得如此之早。”
趙無笙微笑點頭，雙手作揖，“過獎了。”
大殿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官員陸陸續續到了。這是先王離世之後的第一次早朝，來之不易，整整一個上午，殿內的話音就從未停止過。
薑明兮麵無表情地看著眾人，默默聽他們說著魏國兵敗，說著楚燕交戰，一聲不吭。
待最後一個人說完話，薑明兮打了一個哈欠，懶懶道了一聲“退朝。”
百官麵麵相覷，過了片刻，為首的一人這才小聲道，“大王……聽了這麽多，是否有……”
“沒有。”薑明兮突然抬高音調打斷他的話，“你們可以退朝了。”
“諾……”眾人緩緩散去。
“莊太醫，你留下，我有話要問你！”
話音一落，人群中立刻有一人轉過身，逆流而上朝大王走來。
“大王有何吩咐？”
薑明兮沒有回答他，而是揮了揮手，示意侍從將門關上。
大門一閉，整個大殿立刻暗了下來，過了片刻燭光四起，緩緩照亮殿堂。
莊太醫默默看著這一切，心中懼意大盛，這究竟是要幹什麽？
“哈哈，莊太醫無需緊張，我隻不過是想問你幾個問題而已，希望你如實回答。”薑明兮笑望著他，眼中盡是詭計。
“大王……請講。”莊太醫哆嗦著身子，輕聲道。
“不知太醫今天是否有看到趙奉常？”
“有……方才趙奉常就站在臣的前麵。”
“好，那他的身體狀況如何？”
“這……”莊太醫回想起方才，趙無笙站在他身前，時不時地**肩膀。雖然他極力掩飾，但以他三十年的行醫經驗不難看出，趙無笙是在咳嗽，聲音輕而尖銳。
“趙奉常一直在咳嗽，想必是前幾日……在明玉殿前跪了一宿，染上了風寒。”
“治得好嗎？”
“隻要趙奉常稍加注意，按時吃藥，多添些衣裳，便可痊愈。”
“好，可以了，你下去吧。”薑明兮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殿下的莊太醫一臉疑惑。
“微臣可以走了？”
“你若想留下，我便成全你！”薑明兮大喝一聲，黑暗中立刻飛出一把劍刺穿他的咽喉。
“同樣的話，我不會說第二遍！”看著地上滿是鮮血的屍體，薑明兮微微一笑，“來人！起駕，去藏書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