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往事如煙
北方的雪一下就是好幾天,等到終於徹底的停了,院子裏的雪已經莫過了膝蓋。洛霓裳站在荷葉清出的一小片地方,望著滿眼白茫茫的景色,呼吸著雪後初霽寒涼的空氣,心裏是一片難得的寧靜。
荷葉拿著厚厚的裘襖從屋裏出來,有些擔憂又頗為無奈的說:“姑娘,這化雪的時候尤其的冷,你穿的這麽少站在外麵要是凍著了可怎麽辦呀?快披件衣裳。”
洛霓裳笑著接過荷葉手中的裘襖,點了點她的鼻頭說道:“我又不是那種養在深閨裏的官家小姐,哪那麽容易凍壞。還有啊,我們的荷葉可是越來越嘮叨了,當心以後該嫁不出去了。”
荷葉麵上一紅,偏過頭去佯裝生氣道:“荷葉才不嫁呢,荷葉一輩子都要跟在姑娘身邊。”
“說什麽傻話呢,再過兩年你及了笄,”洛霓裳說著停了下來,轉身望著外麵一片雪白的世界,輕聲說道:“不過那時,怕是我也不在了。”
“姑娘莫要亂說,”荷葉急了,連忙說道:“荷葉想過了,就算哪一天姑娘真的要離開了,我也會去求主上,讓荷葉跟姑娘你一起走。”
“荷葉,你這又是何必呢,跟著霓裳是沒有什麽好日子過的,你留在幽冥宮至少可以保你生活無憂,”洛霓裳望著荷葉,輕聲歎口氣道:“再說,你若是走了,蓮子怎麽辦呢?”
“蓮子……”聽洛霓裳提起蓮子,荷葉的語氣也漸漸茫然了。
“荷葉姐姐,霓裳姐姐,你們在說什麽呢?”蓮子抱著手爐從屋裏蹦蹦跳跳地跑了說來,嬉笑著問道。
荷葉抬頭望見洛霓裳不著痕跡地朝她搖了搖頭,於是穩下心性,衝著蓮子道:“說你呢,每天就知道玩,都忘了自己隻是個下人了。也虧得是讓你伺候姑娘,要是讓你伺候旁的人,有你苦頭吃的!”
蓮子聽罷,撅了撅嘴,很是委屈地說:“因為是霓裳姐姐蓮子才這樣的,若是其他人,我才不會這般呢。”
洛霓裳最見不得她這委屈樣,連忙攔住荷葉的話,衝著這姐妹二人笑著說:“好了好了,蓮子隻是小孩子嘛。而且我也說過,你們不是我的下人,是我的姐妹呀。”
“嘿嘿,就是嘛,霓裳姐姐是個大好人,才不會怪我們呢,”蓮子抱著手爐一下子竄到雪地裏,荷葉想攔都攔不住。隻見蓮子穿著粉紅的小襖,在雪地裏衝她們使勁招手:“霓裳姐姐,荷葉姐姐,我們一起來堆雪人吧,快快快。”
“姑娘,你看蓮子。”荷葉無奈地垂下雙手衝著洛霓裳說道。
“蓮子的提議倒也好,”洛霓裳把披在身上的裘襖脫下遞給荷葉道:“我還從來沒對過雪人呢。”
“姑娘,你怎麽也這樣?”荷葉的話還沒說完,洛霓裳就奔上雪地裏和蓮子忙活起來了。
荷葉抱著厚厚的裘襖,輕輕歎了口氣,望著雪地裏玩的歡快的兩個人,眼中劃過一抹幾乎不可見的憂愁……
幽冥宮的書房裏,幾個火盆
正燒的旺,整個屋子裏暖融融的,完全沒有收到外麵嚴寒的侵擾。
軒轅七殺頗為無奈地看著鬼七從外麵端來一個又一個火盆,終於忍不住道:“阿七,我的身子真的已經好透了,這樣下去我非要被你烤熟了不可。”
鬼七聽了隻是抬頭看了看屋內火盆的數量,又親自感受了下屋裏的溫度,終於點了點頭道:“這下差不多了。”
軒轅七殺不禁失笑:“你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嗯,多事了?”
“要是你的身子爭點氣,我又何至於此,”鬼七皺著眉頭順手拖過一張椅子坐了下來道:“簫大那邊還沒有進展嗎?”
談及這個問題,軒轅七殺原本輕鬆的麵容也變得嚴肅起來,無奈地搖了搖頭道:“簫大最近身子好像越來越不利索了,所以這件事也擱置了下來。”
“洛祁,拖不得了,”鬼七嘶啞的聲音更加低沉:“枉我鬼七也算一代毒手,真是辱沒了這個稱號。”
“阿七,這如何怨得了你,若不是你,我也許也活不過今天,”鬼麵下的表情變得蕭索,聲音蒼涼卻帶著笑意:“如今她在我身邊,就算哪一天就這樣去了,七殺也再無憾了。”
“若不是那個人!”鬼七的麵容倏爾變得陰狠:“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親手毀了那個地方。”
“阿七,”軒轅七殺抬手覆在鬼七的肩膀上,望著他的眼睛堅定地說:“我答應了裳兒,不動塵夜樓。”
“你說什麽,你瘋了嗎?”鬼七一下子站了起來,雙眸因為震驚和憤怒微微向外凸起,更顯得整張麵容可怖駭人。
“阿七,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軒轅七殺也站了起來,想要解釋著說道:“可是那裏畢竟是養了裳兒十年的地方,我若是毀了那裏,她會恨我一輩子的!”
“你知道意味著什麽?你確定你真的知道?”鬼七反問道,望著軒轅七殺的雙眸中滿是嘲笑:“洛祁,且不論你身上的毒還能讓你活多久。你莫要忘了,你姓洛!她洛霓裳也姓洛!”
“可是葉長風已經死了!”軒轅七殺辯駁道。
“可是葉歌活著,塵夜樓也還在。自古以來,父債子償,天經地義!”鬼七怒吼著,雙目赤紅:“洛祁,或者我該叫你軒轅七殺,你難道要因為一個洛霓裳,讓我們十年來的辛苦白費嗎?你父母的仇,洛家莊的仇,你就這樣放棄了嗎?你已經不是當年在洛家莊嬉鬧無憂的洛祁了,你是軒轅七殺,背負深仇的幽冥宮宮主,雙手占滿鮮血的鬼麵羅刹!”
鬼七一連串的質問像一支支箭插在軒轅七殺的心頭,疼痛地不能呼吸。鬼七說的這些其實他都知道,那樣刻骨的仇恨,身體上每時每刻提醒他的痛意,他如何能忘。隻是每一次當他想到洛霓裳會因為這件事恨他,心就狠不下來了。他不想讓這個女子知道當年那些事情的真相,因為太肮髒,太醜惡,他不忍心讓這個如蓮般的女子沾染一點點的汙穢;可是他同樣不希望她恨他。也許就像
鬼七曾經跟他說的,他選擇了這條路,就要做好眾叛親離的準備。
“我沒有忘,每時每刻,我都記著這些他們賦予我的仇恨。阿七,你說得對,洛祁已經死了,活著的這個,是鬼麵羅刹,是幽冥宮宮主軒轅七殺,”軒轅七殺說著,鬼麵下已經消失許久的冷漠肅殺再次回歸。
“主上……”鬼七望著這個重新變得冷漠無情的男人,明明這才是十年來自己熟悉的氣息,此刻不知道為什麽竟覺得陌生了。
“派人時刻監視塵夜樓的動向,有任何消息立刻回報。”無情嗜血的話語自鬼麵下溢出。
鬼七隻是無聲歎氣,雙手抱拳應道:“屬下領命。”
洛祁,你可知鬼七也是無奈。自從洛霓裳來了幽冥宮,我好像又回到了了當年在洛家莊的時光。看著你臉上多出的笑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柔情,我亦是希望你和霓裳若是一輩子就這麽在一起的話,該是多麽好的一件事。
可是,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了,便再也不能改變了。我們都不再是當年在棗樹下嬉戲的孩童了。我不希望因為霓裳而毀了這麽多年你所承受的苦痛。況且,鬼七相信霓裳,絕不會是感情用事的女子。
鬼七退出了屋子,火盆裏的木炭燒的正旺,整個屋子暖融融的,而置身其中的軒轅七殺卻感覺不到任何的暖意。
窗戶上的積雪因為屋子裏升起的溫度慢慢地融化了。軒轅七殺望著漸漸融化的雪水,眸色漸漸暗下去。無論是共賞日出的愜意,還是病重不離不棄的守護,都隨著化開的雪水一起消失在陽光下吧。此刻起,這個世間存在的便隻有嗜血冷酷的鬼麵羅刹,那個溫良如玉的少年洛祁,早在十年前就不再屬於這個世間了……
“葉歌,怎麽樣了?”在塵夜樓最為機密的藏書閣中,君無憂望著盤膝而坐正吐納收功的葉歌問道。
“已經練得差不多了,最多再過一月的時間便能大功告成了,”葉歌睜開眼睛,原本清澈堅定的眸子早已被嫉妒和恨意占滿,嘴角牽起一抹惡毒的笑意道:“軒轅七殺,你也就隻能再逍遙一個月的時間了,到時候,無論是塵夜樓的債,還是霓裳的債,我都要你百倍千倍的償還,哈哈……”
“葉歌,唉……”君無憂歎著氣,轉身離去。看見這樣一個已經完全被仇恨驅使的葉歌,他幾乎要不認識了,這還是那個清冷睿智的葉歌嗎?還是自己當初誓死要追隨的塵夜樓樓主嗎?不過是為了一個女子,自古紅顏多禍水,情之一字,真的有這般大的威力,讓人不惜一切地去得到嗎?
君無憂漫無目的地走著,不覺間,竟發現自己站在了洛水汀的門口。看著這個無比熟悉的地方,仿佛一側耳,還能聽見那個女子清冷卻帶著絲絲笑意的聲音喚他“無憂”,好像一抬眸,院子裏還有執劍起舞的素白身影。
君無憂略帶自嘲地一笑:“霓裳,你走後無憂竟再也找不到一個可以練劍談心的人了,這個塵夜樓越來越陌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