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四章 人妖道魔
“一醉，你帶著大家先在這裏休整，我出去看看。”還沒等他說些什麽，我便消失在他的視野裏了。
我站在雲層之上向下瞭望，不好！管胡不知從哪裏招來了大量援兵，估計有千餘人，浩浩蕩蕩向管胡的軍營而來。我正欲去敵方的營帳打探一番，卻迎麵撞見一個仙風道骨的老翁，此人手執拂塵，禿頭頂，雙目大而睿智，白眉長長地垂在眼側，頗有些老壽星的感覺。
“來者何人？”
那人朗然一笑:“貧道鬆音道人是也。”
這就是長石道人的師父鬆音道人？八十多年前他就一百多歲了，都這麽久了，還沒死？（阿彌陀佛，如此想實在是罪過）好端端的，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難道那邪魔與長石有關？嗯，一定是了，當年在金殿之上，長石道人和他的兒子便陰魂不散，想要報複我和將軍，莫非此刻那邪魔還是長石?好吧，我就知道事情沒有那麽容易結束的。
“我聽說長石道人多年來深居簡出，潛心修道，不知此刻前來所為何事？”
鬆音道人長歎了一聲，作哀慟狀：“師門不幸，孽障不除，此心何安？”
“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姑娘其實是一隻千年的鳥妖吧，當年你與貧道的徒弟長石多有恩怨糾葛才會有此劫難，不知姑娘可願與貧道聯手對抗那惡魔，將長石召回正途？”
“你明知道我是妖，不但不收我還要幫我？”
“貧道不是在幫你，而是在幫自己。妖也有善有惡，真正的修道之人懂得明辨是非，不會逢妖便殺的。再者，相較於妖，魔則更為可怕，除掉魔所獲的修為會更多。”
“既然如此，方休願與道長聯手，不知道長有何高見？”
“你在梨園周圍設了結界，那長石無法侵入，故用藍熠將軍的轉世之身引你出來，所以他真正的目的不是打敗靖闌國軍隊而是置你於死地。依貧道看，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為強。此刻我徒長石為了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已附身在管胡軍師千金正身上，等下你潛入敵軍營帳故意被他發現，引誘他出來，我設好陷阱相待，兩相配合，一舉將他收入我的寶葫蘆之中，將他交由陰司處置，也好了了這樁孽債。”
“道長所言有理，就依道長所言。”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看來如果不先解決了長石道人的陰魂，此戰是無法了結了，恐怕還會饒上更多無辜人的性命。
辭別鬆音道人，我便來到敵軍的帳篷，偷眼觀去，果見中軍帳內有一軍師模樣的人正在與管胡的大王交談。那軍師頭上戴著羽毛帽，臉黑黑的，畫著幾道彩杠，頭發和胡子都被編成小辮。那大王頭發蓬亂，身形彪悍，半穿裘衣，身上綴滿繁複奇異的野獸牙齒飾品。
千金正道：“大王放心，這次我召集的援兵可不是一般的援兵。”
“哦？有何不一般？”
千金正狡黠地一笑：“這次我召集來的士兵可個個是不死之身”
“軍師，你在說笑吧，這天底下哪有打不死的人？”
“不是不死，而是他們都是死人。試問活人可以死，死人又如何再死一次呢？我是用巫術控製著他們，所以，這次靖闌國必敗！”
“嗯……哈哈……軍師果然好本領，聽說這次靖闌國的士兵是由其國的二皇子統帥的，本王一定要活捉他，然後用他去向靖闌國討要贖金，我倒要看看，那皇帝老兒是給還是不給……啊哈哈。”
“大王英明。”千金正諂媚地一笑。
可惡！這長石道人果然陰毒，死者為大，本該入土為安，可他竟然在死人身上做起了文章!
“做夢！”我朝著帳內大喝一聲。
“誰？”帳內兩人驚問。
“大王，這裏恐有敵方奸細闖入，容微臣出去察看一番。”千金正道。
“好。軍師千萬小心。”
見那長石道人中招，我急忙向和鬆音道人預定的陷阱飛去，在那裏，鬆音道人設置了降魔咒。
飛到一處空曠的地方，我停了下來，抱起肩膀看著麵前的千金正：“長石道人，別來無恙啊。”
“方休姑娘，你讓貧道找的好苦啊！”
“現在你找到我了，又能奈我何？”
“你可別忘了，現在的我可是不死不滅的魔。”千金正猙獰地一笑。
“現在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因為你已經身處降魔咒了。”
“是嗎？”千金正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我看，該不要亂動的人是你吧，你已經入了我的群魔陣了。”
“什麽？不可能！”我剛想反駁什麽，卻見一大群士兵將我圍了起來。
糟了，中計了！
“給我上！”千金正揮了揮手，然後自己撤到後麵去。
他所謂的群魔陣莫非就是指那群打不死的士兵？
怕什麽？既然是魔，
都是害怕光的。
我微微一笑，幻出玄光弓，以移形幻影之勢萬箭齊發，一瞬間，衝在前麵的人便倒了一片。不是說打不死嗎？為何如此不堪一擊？此事很是蹊蹺，我還是先撤為上，這樣想著正要飛身而起，卻聽見鬆音道人的聲音：“你還在等什麽？為何不使用萬箭齊發將他們一舉消滅？他們都是魔，難道你要留他們繼續為禍人間嗎？消滅他們，消滅他們……消滅他們，靖闌國便勝了……”
那聲音如同幽靈般在我耳際回響，讓我頭皮一陣發麻，幾乎要被其掌控。“不，他們不是魔，隻是普通人！”我大喊道，“我聽說鬆音道人慈悲為懷，怎麽會要我屠戮生靈呢？所以，你不是鬆音道人。說，你到底是誰？”
“沒錯，他不是鬆音道人！”伴隨著一個淩厲的女聲，我看見一個黃衣道姑出現在我麵前。
這不是百草霜嗎？看見她我覺得格外親切，這麽多年過去了，她竟然並沒有老多少！
“孽徒！”隻聽得一聲斷喝，從百草霜身後走出一位白發蒼蒼但精神矍鑠的老人，這才是真正的鬆音道人，“孽徒，今日為師一定要清理門戶！”
千金正見了卻並不慌張，奸邪地一笑：“師父，我看你是老糊塗了吧。您老人家辛辛苦苦修煉了一輩子也沒得到長生不老之術，而徒兒不廢一絲一毫的力氣卻不死不滅。可見，要想得道，隻有拋棄肉身。不瘋魔，不成活啊。您老人家當以徒兒為榮啊！”
“住口！像你這樣存活，不過是行屍走肉，有何意義？還不如魂飛魄散來得幹淨，你若早早醒悟，為師念在你我師徒一場，會好好超度於你，讓你早早超生，來世投生在一個好人家如何？”
“好啊，你幫我親手殺了這位方休姑娘我便心甘情願隨你走。”千金正又是一笑，“不然仇怨未解，何以超生？”
“執迷不悟！”鬆音道人說話間已拿出自己的寶葫蘆，手中默念咒語，欲將長石道人收服。
“哈哈，師父，都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這套老把戲，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吧。”說著，眼前的千金正像一個空麻袋般癱下去，長石道人從他的身體裏逃脫了，“孩子們，是時候該你們表演了！”
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地上剛剛被我的玄光箭射死的士兵紛紛站了起來，眼睛裏放出紅光，氣勢洶洶地向我們襲來，另有一群士兵也從遠處圍上來，此刻方是打不死的士兵。
看來，此戰是在所難免了。我們在這裏，尚能拖延一陣。若我們此刻逃了，那群打不死的士兵必然會追進皇陵，打靖闌國軍隊一個措手不及。
我用玄光弓一陣萬箭齊發，那些士兵果然紛紛倒地，然而片刻後又雙眼泛紅，掙紮著再次站起來。
連玄光弓都不管用了，這可怎麽辦？
這時，我忽然聽見遠處有人高喊：“曾祖母！”
太好了，螢草和葶藶帶著我那七十二個曾孫子曾孫女來了！這群孩子可是個個以一敵百。仔細一瞧，怎麽，一醉也帶著他的士兵來了？
既然都來了，那便殊死一戰吧！
百草霜塞給我一遝符紙：“把它貼在不死兵的身上，它們便不能動了。”
於是，三個人開始各出奇招貼符紙，鬆音道人最厲害，手上運力，符紙便似刀子般飛了出去，而我和百草霜就隻能一張一張地貼。
“人太多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符紙也不夠了，為何不讓鬆音道人用寶葫蘆把他們收了？”我對百草霜道。
“好刀要用在刀刃上，這寶葫蘆也是有一定容積的啊，如果用這些小魔占滿，還怎麽抓長石啊。”
“霜兒，你不是有照妖鏡嗎？快用他照出長石，讓這位方休姑娘將其射殺。長石一傷，這些不死兵也就不攻自破了。”鬆音道人道。
“好主意！”於是鬆音道人負責攔住撲向我們的不死兵，我和百草霜負責尋找長石。
百草霜緩緩移動手中的照妖鏡，我目不轉睛地在鏡中尋找著長石的身影。突然，我看見了！
我一回身便向長石的方向射去，我的移形幻影已經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我的光箭也是天下最快的箭，但畢竟我是需要反應的時間的，所以竟然沒有射中！
沒辦法，隻好繼續尋找了。
突然，我又看見他了！這次，我微微一笑，緩緩拉開玄光弓，並沒有轉身，而是將玄光箭向照妖鏡射去！
百草霜吃了一驚，她沒有料到我會將玄光箭射向她所以並沒有躲，長石自然也沒有料到，所以被折射出去的玄光箭正正地射中，在空中慘叫了一聲便沒了蹤跡。
吃一塹，長一智。你以為，我在冰獄裏的一千年是白待的嗎？
長石一走，那些不死兵瞬間弱了下來，靖闌國軍隊士氣大振，開始最後的戰鬥。
等等，為何這靖闌國軍隊的陣法如此眼熟？好像……好像是我的“雁字回時，圍圓打點”。不過，這個陣法明顯
進行了加工改進:陣型大了，又加上了兵器。
經過一番激烈的廝殺，管胡大敗，繳獲了不少俘虜，管胡王帶著他的三五殘部趁亂逃脫了。
大戰過後，一切終於又恢複了平靜，我也該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吧。
晚上，靖闌國軍隊開起了慶功宴，宴會上，一醉表示了對我那群孩子的表彰：“諸位都是靖闌國的棟梁之才，這次隨我回去，皇上一定會重重封賞你們的。”
“將軍好意我代表孩子們心領了，隻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所以這也是他們分內的事情，封賞就不必了。”我婉言謝絕了他的提議。我之所以這樣講並非是客套，而是我明白，現在還不是討要封賞的時候:畢竟人家死了那麽多兄弟戰友，沒有功勞還有苦勞，現在卻無端冒出這麽些孩子搶了他們的功勞，他們怎會不心懷怨恨呢？一旦他們心懷怨恨，日後孩子們即使當官也會受到排擠，不如現在把功勞推給他們，反倒會收來感激，這叫做以退為進。他們還小，有的是出頭的機會。我偷眼打量了一下孩子們，發現大家並沒有異議，也沒有不悅的表情，不由得暗自讚許：不愧是我的好孩子，將軍培養的後人，氣質清高，不傲不爭。
出乎我意料的是，一醉並沒有再三相勸，而是淡淡笑了笑，仿佛早已知道我的答案：“傳聞梨花主人高潔不爭，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既然如此，我就隻能在這裏替大家，替死去的兄弟們敬大家一杯了。”
聽了將軍的話，他手下的眾將們也似鬆了一口氣，紛紛舉起酒杯，開懷暢飲。
然而在眾位將領之中隻有一位仍舊是愁眉緊鎖——小青。
“將軍！末將請求將軍責罰！”小青突然跪倒在地上。
眾人都停下了手中的酒杯，將目光聚焦在小青和一醉身上。
“你有何罪啊？”一醉一邊斟酒一邊看似漫不經心地道。
“屬下不該將大家帶入綠洲，不然……不然也不會有那麽多兄弟枉死了！”小青臉色漲紅像是喝了許多酒，麵露悔恨愧疚之色。
一醉突然站起身來，麵露厲色：“本將軍領軍向來賞罰分明，秦副將，雖然你是我一手提拔上來的，但如今犯了這麽大的錯誤，我也無法包庇你，”
“屬下知道。無論將軍對我處以什麽樣的懲罰，屬下都不會有半句怨言的！”
“那好。來人，把他拖下去斬了吧。”一醉坐下身，輕描淡寫地道，但這輕描淡寫的一句卻似有千萬斤的分量，連我都差點坐不住了。
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沒有人敢做一個微小的動作。
“怎麽，沒聽見我說話嗎！”一醉突然摔碎了手中的杯子，全軍將士幾乎是在一瞬間齊齊跪了下來。
——“將軍，饒過秦副將吧，他也是無心之過。”
——“是啊，當時那種情況，大家也是無路可退啊，看見一個可以蔽身之所便想進去也是情有可原啊！”
——“將軍，死者已矣，生者怎能不珍惜呢？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您就饒過他一回吧！”
“……”
將近萬人跪在地上苦苦相求，一醉卻麵色如冰，絲毫不為所動。
一醉這個樣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平日裏看他嘻嘻哈哈的沒個正經，沒想到正經起來能把人嚇得半死，那威嚴的感覺彌漫在空氣中，甚至有種讓人窒息的錯覺。
從我一個旁觀人的角度來看，這件事實在不能怪罪到小青頭上來，換了任何一個人也會做出相似的決定，隻能說誰當統領誰倒黴。在敵人緊緊相逼的情況下，那些人即使不死在水蛇的攻擊之下也會死在敵人手中的，隻不過大家覺得死在敵人手中更值得些，還能落個為國捐軀的好名聲，現在無端死在一群蛇的攻擊下算怎麽回事？唉，隻可惜我是個外人，不便說些什麽，即使說了他們也是無法理解的。
“不必再說了，情是情，理是理，今日若不殺秦副將何以正軍紀，何以對得起死去兄弟們的在天之靈？”說著，隻見寒光一閃，一醉突然拔出手中的寶劍，“既然你們不肯殺，就讓我來親自動手吧！”
一看情勢迫人，我手中暗運足了法力以備不時之需，卻見眾將無不匍匐到將軍腳下緊緊抱住將軍的大腿，涕泗橫流，口中大喊：“將軍三思啊，將軍三思啊……”
看來，這小青的人緣還不錯嘛！
一醉掙了幾下，發現拗不過眾人，隻好無奈地扔了劍：“那你們說該如何是好？”
“秦副將雖然有過，但也功不可沒，功過相抵，隻需小懲以誡便可。”有人道。
“是啊是啊，如此便好。”眾人紛紛跟著道。
“罷罷罷。”一醉長歎一聲，看向小青，“我雖然看重軍紀卻更看重軍心，看在眾將為你求情的份上，便罰你跪在這裏省過直到大軍班師回朝！”
小青眼含熱淚，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幾個頭：“謝將軍不殺之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