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八章 天為縞素

石見穿是否死了,我不知道。

雖說石見穿是自作自受,但當黃衣道姑用留著血的手指拚命扳動‘來去石’,被它打得鼻青臉腫也不放棄的時候,我還是生了惻隱之心。

可憐天下父母心。

後來,黃衣道姑終於找到了已經昏死過去的石見穿,背著他離開了,我並未阻攔。

道士們見自己的大師兄都要死了,也散去了。

紫鳶公主還有些不甘心,但甲士們自知打不過,也不願繼續打了,紫鳶公主也隻好忿忿地離去。

當我回到女媧廟的時候,那一百個孩子已經好好地在那裏了,有的在吃東西,有的在玩耍,還有的在靜靜地看著別的孩子吃東西、玩耍……

黃尾和素馨看著我們一臉笑意。

黃尾狠狠錘了一下小瑚的胸口:“臭小子,你怎麽來了?”

“我當然是來保護我的娘親啊!”小瑚說著忽然攬過我的肩膀,親了我臉頰一口。

“臭小子,都多大了,還這麽沒皮沒臉的!”我本想敲一下小瑚的後腦,誰知卻被他躲開了,一邊跑一邊道:“娘親饒命!娘親饒命!不然我就去找我的紅鱗爹爹來收拾你。”

“沒用的,他是遠水,解不了近火。”我追上去。

小瑚急忙躲到黃尾身後:“黃尾叔叔救我!”

“方休,這……你看孩子好不容易求我一回,你可得賣給我個麵子。”黃尾道。

“好吧,看在你肯來幫忙的麵子上,這次就先放過他了。”

“謝娘親不殺之恩!”小瑚吐了吐舌頭道。

這小子,果然每次見了他不打都會手癢。

晚上,黃尾、小瑚和小二都回妖界了。他們是偷偷出來的,不宜在外麵逗留太久。

大家都歇息了,我悄悄走進孩子們的房間。

我要把那個穿著紅繩的鏤空小核桃悄悄還給小核桃,這是我向他許過的諾言。

他正睡著,睡得很香甜的樣子,長長的睫毛垂在稚嫩的臉龐上,十分可愛。他是一個帶殼的孩子,不願意輕易相信別人,也不願暴露自己的喜悲,隻有我能明白,在那樣的年紀便經曆過那麽多生離死別,難免不會在心裏留下創傷。

嗯,此刻你安安靜靜的,才像個孩子嘛!我將小核桃輕輕係在他的脖子上,正欲悄悄離去,卻發覺自己的衣角被抓住了。

我回過頭,發現他正用亮亮的眸子望著我。

“我……我答應過你要為你重新係上小核桃,沒有食言哦!”

他不說話,隻是不動聲色地將那小核桃從脖子上解

下來。

“喂,不要。”是我做錯什麽惹他生氣了嗎?連他父親送給他的小核桃都不要了。難道,他是怪我沒有親自去接他?

“對不起……”我心裏正無比難受,他卻抓過我的手將那小核桃放在我的手心。

“這個小核桃,送給你了,我沒有什麽比這更珍貴的東西了。”他平靜地道。

他是把自己認為最珍貴的東西送給我了啊!我鼻子一酸,險些在他麵前哭出來。不行,我教導過他們不能輕易哭泣,自己怎能哭呢?我得忍著。

“你湊過來,我有話想跟你說。”

“哦,好。”我乖乖地把耳朵湊過去。

半晌,一個柔軟的吻輕輕印在我的臉頰。

當我感受到那個吻,眼淚啪嗒啪嗒地就流下來,心裏卻是說不出的甜。

那是一種什麽感覺呢?就像你化作東風暖化了整個冰麵,換得一夜春暖花開,說不出的開心。

那一夜,我想象自己也是個孩子,蜷著小小的身體,甜甜睡去。

關於石見穿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長石道人在哪裏還不知道,那日他傷的不輕,估計是躲到哪裏養傷去了。

我掐指一算,將軍也快回來了。

但就在這時,一件令人悲傷的事情忽然發生了。

我腰間的黑雁羽劇烈搖動起來,搔的我癢癢的,我知道是將軍來信了。

我趕忙伏到案邊。

黑雁羽觸到紙麵的一刻,宣紙上現出一行墨跡:“方休,三日內必到京城,京城安否?”

得知將軍馬上就要回來的消息時,我不知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高興是理所當然的,難過的是,就在剛剛,我得知了老爹逝世的消息。

我手握黑雁羽,麵對著宣紙不知是否該告訴他。

“你回來就知道了。”我握著筆毫起起落落了多次,然後這樣寫道。

我再次見到將軍是在一個大雪的天氣。這裏是南方,很少下雪,可冬天才剛剛到來,就下這樣大的雪,實在有些不同尋常。

老爹走了,老天也為之身披縞素。

那時,將軍頭係孝帶,身披白麻,跪在老爹的墓前。

雖然我與老爹僅有幾麵之緣,但對其品質為人一直十分敬仰。

那日,我也著了一身孝服,站在一株巨大的榕樹下,遠遠地望著將軍,不敢打擾。

心裏莫名地悲傷,已分不清是因為老爹,還是因為看見將軍難過。

雪越下越大,猶如漫天鵝毛,紛紛揚揚,在北風中不知疲憊地舞蹈。

我終於忍不住走上前去,站在將軍身邊。

麵前的墓碑上刻道:定北侯藍祁之墓——不孝子藍熠敬立。

“我聽說……老爹走的時候,樣子很安詳。”

“他一生光明磊落,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自然沒有什麽好遺憾的。”

“重要的是,他有一個讓他自豪的兒子。”

“我不是一個好兒子,連他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沒能陪在他身邊。”

“不。我相信,老爹寧願那一刻你是在沙場為國拚殺,保家衛國,是他一生的夙願。”

將軍拿出兩隻酒盅,將其倒滿,一隻灑在碑前,然後又斟滿。

“陪我喝點吧。”將軍遞給我一個酒盅。

“好。”我仰頭一飲而盡,感覺喉嚨和胃都有辣辣的感覺,但卻感覺暖多了。

將軍看著我喝得爽快,自己也仰頭一飲而盡。

“再來一杯。”將軍又為我斟上一杯。

我照例一飲而盡,將軍也喝了。

“再來。”將軍又為我斟上一杯,自己卻將酒盅扔了,握起酒壺,仰起頭,將酒直接倒進自己的口裏。

“將軍,不要再喝了。”我哽咽道。

將軍仍舊。

“不要再喝了!”我搖著他的肩膀,去搶他的酒壺。

“啪!”酒壺摔在地上,碰到尖銳的石頭上摔得粉碎。

將軍撲到我懷裏,像個孩子似的痛哭:“我的娘親,生下我不久之後就拋棄了我和老爹,不知所蹤了……從小到大,老爹就是我的全部……”

聽了將軍的話,我心如刀絞,隻能緊緊地抱著他,同他一起痛哭……

不論這痛苦有多濃重,我都願與你共同承擔。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漸漸平靜下來,忽然覺得彼此都很幼稚。

“像什麽話?兩個大人在這裏哭哭啼啼的。”藍熠道。

“不像話的是你,我才一歲多,不哭才不正常呢!”

“你——!今天的事不許說出去!”

“這可說不準,我是個心直口快的人,說不說——就看你表現了哦!”我口裏說著話,身上卻禁不住打起哆嗦來。

將軍笑了笑,調侃道:“妖精也怕冷麽?”

“妖與妖是不一樣的啊!我有一個叫黃尾的朋友,是一隻蛇妖,他的身體總是與外界保持一致,所以就不怕冷。”

“哦?黃尾是誰?”

“我的好朋友啊!在妖界的時候,我們可是同病相憐,患難與共,有一次啊……哎,喂喂喂,你怎麽走了?等等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