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章 雛狼相會
哢嚓,門被鑰匙打開的聲音顯得如此生疏。
但這聲音在林梁偉的耳朵裏卻並非如此,對於他來說這代表父親回來了。孩童的精力總是如此旺盛,小男孩就更是如此。
吧嗒吧嗒,一路光腳小跑。門剛剛被打開的一瞬間,小家夥就已經瞪著期待的大眼睛守在門口。然後……
第一眼看到的卻並非那個滿臉胡渣的中年男人,一個個頭與自己差不多但明顯消瘦黝黑一些的男孩站在那裏。長長的睫毛與黝黑的大眼睛仿佛深邃的黑夜,那略長的漆黑長發每一根都精神飽滿的站著。
如果說林梁偉此時沉迷於這雙恰似宇宙般浩瀚的雙眸,那略帶風塵的發梢似乎也印證著。這個男孩有著一段常人無法想象的經曆。
小馬,我把你吵醒了嗎?這時林梁偉的父親才終於從門後出現。他是一名緝毒巡警,應該說他們都是。因為今天半夜回家的不止一個人,還有一個頭發花白滿臉風霜的老頭。這個年近花甲但一臉剛毅,仿佛一隻不朽的獅子般的老頭是林梁偉的外公。
哦,忘了說。“小馬”這個乳名便是外公替他取的,馬年出生便是小馬。
馬兒,去把你媽媽叫起來。直到“獅王”中氣十足的命令發出,才終於將林梁偉從那雙眼神中拉回現實。男孩依然光著腳吧嗒吧嗒的跑著,不時地回頭又看了一眼另一個男孩。那是一張平靜的臉,比淩晨的湖麵還要平靜,比夏日無雲的夜空也要凝滯,是怎樣的經曆才能將一個本因躁動不安年紀的少年磨礪得如此平靜。
吧噠吧噠,一串小腳與瓷磚表麵接觸而引發的聲響過後。男孩拉著睡眼惺忪的母親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成熟而富有魅力的女性,或許是與深閨佳人成長在不同環境中的原因,這個女人的麵龐多了一分堅毅而少了一分豔麗,而這卻又恰恰增添了幾分美麗。那是一種由內而外的美麗,一種性格與精神上的氣質。
氣質是會影響一個人,同樣會影響一個家庭。三個正襟危坐的大人,兩個相望無言的男孩。或許這隻是一個世代巡警家庭的一次夜談,但又或許這將是兩個年輕鮮活生命的碰撞。
“慧惠,這個孩子叫保全。”首先開口的是 獅王,他是林梁偉的外公,錢慧惠的父親,林家孝的丈人。他叫錢宏軍,曾經是一名臥底而現在是一名退居二線的普通緝毒警察。
“馬兒,你帶保全過去刷牙洗臉。今晚讓保全和你睡,你要照顧好他知道嗎?”錢慧惠是個聰明的女人,她也是一名緝毒警察。她知道丈夫這次的任務內容,當看到丈夫帶了這個孩子回來時她便猜出了大致情況。
當然聰明並不是她這麽做的原因,麵對孩子哪一個女性會忍心拒絕呢。更何況她是一名母親有一個年紀相仿的兒子,她也是一名緝毒警察,見過了太多**摧殘下的人性醜惡與掙紮無奈。
林梁偉仿佛也感受到了母親的心思,他伸手去拉保全的手準備帶他去刷牙。
“我叫林梁偉,來我帶你……呀”接觸到保全手的一瞬間,林梁偉感覺將手伸進了炒熱的鐵砂中。那是保全手掌上的老繭摩擦著林梁偉紅嫩掌心的刺痛,那是常年徒手翻山越嶺拖拽重物磨出的老繭。
“你手上是什麽?”林梁偉翻開保全的手掌,看到一層厚厚的老繭“你手上怎麽有這麽多繭子?”天真的年紀總是那麽口無遮攔,一旁的大人仿佛想說些什麽但又沒法說出來。
他們知道保全這種孩子比起其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擁有更多的成熟,但這代價卻是遭受更多的苦難。又有哪個家長願意用這些苦難去換這一點點的成熟呢?將他們話語哽住的是辛酸。
“在家裏幹活搞的……”保全看著林梁偉,他不是很懂那些人情世故。山裏的孩子總是那麽憨厚質樸,更何況是這樣未經世事的孩子呢。成年人總是會考慮很多,但孩子不會。他們從對方眼中看到的是真實的,所以自己給於的也是真實的。
這些是成年人已經丟失的真實,在這一刻二人之間因為這份真實所構建出的羈絆是如此純粹。
“沒事,以後有活我幫你幹。我不會讓你的手再磨起繭子了!走我帶你刷牙去。”林梁偉又一次牽起保全的手,這一次他沒有放開,這一次他握的更有力道。
這不是因為兩隻手掌間不再摩擦也不是因為林梁偉有了心裏準備,而是二人之間已經有了羈絆。是的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情誼有時候就是這麽荒誕,一個眼神便足以。
看著兩個孩子離開客廳,三個大人收回目光。
“我們這次行動……不是很成功,造成了不小的損失。”林梁偉開口說道,說這話的時候他看著妻子。
錢慧惠從他的眼中看出了一絲失落,但隨即又有一分憤怒劃過。最終那雙同樣看透百態的雙眼定格在堅毅上,而這也讓錢慧惠放下了心。
她知道,他懂得這個男人。他是一名緝毒警察,是和平年代傷亡率最大的職業,是這個時代裏唯一真刀真槍用生命去守衛正義的人。她自己也是,她們全家都是。
在這樣和平的世界裏,沒有戰爭。人性之中的貪婪與血腥的一麵被深深的隱藏了,它們被隱藏在西裝革履背後。
隻有**,它是人性的毒藥。它用自身的誘惑將人性之中的血腥喚醒,附帶著無上的利潤嘲弄著貪婪與欲望。如果說地域的惡魔最殘忍的手段是吞噬你的靈魂,那麽**會讓你吞噬你所愛之人與你自己的靈魂。
“家孝,把這次行動從頭到尾說一遍。具體情況我也很想知道。”開口說話的人是錢宏軍。
“嗯……”林家孝開始想妻子與老丈人講起事情的由來。
那是一個有些陰雨的下午,林家孝所在的緝毒大隊召開了緊急會議。
“老林!快點!”一名警員催促著林家孝
“來了,來了!我拿個本子,老王你急什麽急。”林家孝從辦公桌抽屜裏拿出一個筆記本,這個筆記本表麵是黑色皮質封麵印著的銀色字已經磨得掉了漆。這幾個字完整的是“為人民服務”,當時整個大隊有5個人獲得這本筆記本,而現在還能用上這本筆記本的也隻有老林了。
當老林拿著這本筆記本來到會議室門口時,所有人都已經就位現場立即鴉雀無聲。
張成中隊長看到老林來了點頭示意他坐,而他的位子便是第一排正中間的那個。
這個位子一直是林家孝來坐,他是這裏資曆最老的警察。所謂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他一個人迎來了很多屆新人同時也送走了更多的老人。
緝毒警察是一個傷亡率很高的職業,認識越多的人也就意味著要送走更多的生命。每一次出任務都是一次生命的賭注,或許不了解的人會覺得老林應該會慶幸自己每次都能贏,看事實並不是這樣。
每一個來到警隊的人,都是共患難的兄弟。這是一種用生命相互扶持的情誼,這是過命的交情勝似血脈的關係。當一個生命消逝他牽動的是整個中隊所有人,因為每一個人都是兄弟,是親人。而經曆過最多生離死別的人是老林,失去過最多親人的也是他。
每一個到警隊的新人最開始或許都會有那麽一絲桀驁,但凡經曆過一次這樣的離別便會感受到世界的崩潰。而每當這時老林總會出現在這些人身邊,給以他們引導帶領他們走出那段黑暗。
在座的每一個人都經曆過那段時光,當老林來到會議室時的安靜不是畏懼,而是尊敬。
張成是老林一手帶出來的,在張成初入警隊的頭幾年老林交給他很多東西。但現在張成是中隊長而老林是小隊長,因為老林知道自己更適合待在這裏,這些人需要自己。
張成把目光從林家孝身上移開,看了下整個會議室一百多人。新來不到一年的年輕人占了五成,剩下三成是幹了三五年的人。而超過十年的,隻有一成不到。
“嗨……”張成不想看,不願意想。任憑誰又能接受麵前的一百多人在十年後,隻能活下二三十人這個事實呢。
“人都齊了,那今天的緊急會議就正式開始了。根據我們掌握的情報,雲南老撾邊境有一撮毒販長期利用偏遠山區居民運輸**。”張成嚴肅認真的向大家介紹著這次緊急會議的內容。
“目前已經截獲情報,這批毒販將於7月8日在邊境進行**交易。我們這次行動就是要在毒販交易前截獲這批**。”張成說完合上了筆記本,這時老林忽然舉手提問了。
“這批販毒分子是否有武裝,武器是否精良。還有運輸**的人是毒販自己的人嗎?”
“目前隻能確認是武裝販毒,武器情況沒有明確情報。至於**運輸人員,目前隻是猜測有當地人協助帶路其他情況尚不明確。”
聽完張成的話老林開始思考些什麽,坐在老林旁邊的是另一名小隊長。整個中隊下設三個小隊,除了老林外還有兩個小隊長。
李隊長舉手提問“也就是說我們這次行動沒有明確的據點,是拉網式排查咯?”。
“沒錯,雲南和老撾邊境線劃分成三部分。你們三個小隊每隊負責一段,細節部分小對內自行安排協調。”張成回答到。
“這次任務重點在範圍廣,敵人裝備程度不明確。存在脅迫邊境居民運毒可能性,所以排查階段是重點。發現毒販如非必要不要立即動手,可以通知其他小隊支援設伏。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散會。老林、老李、小樊留下來。”
張成幹淨利落的命令過後,整個會場不一會就隻剩下了四個。
第一緝毒小隊,隊長林家孝
第二緝毒小隊,隊長李強
第三緝毒小隊,隊長樊娟
三男一女圍坐在講台周圍,張成攤開一張地圖。是中國和老撾交界的地圖,上麵用兩道紅杠把蜿蜒的邊境線分成了三部分。
“喲,這是一人一段,開放自選咯?”老李笑著打趣道。“女士優先,小樊你選。”
“嘿,今天怎麽這麽好心。出門踩狗屎了,還女士優先。按照以往情況你不爭著找最安全最小的一段,還真是見了鬼了。”唯一的女隊長樊娟沒好氣的損了老李一番。
“這中撾邊境不長,但對於咱們中隊來說也不短。你們來看,這是關口毒販如果沒路子一般是不敢往這種交通要道走的,很容易被抓。這
段雖然是山區但有幾個成型的城市人口相對密集,這種地方對於他們來說也不夠隱秘。”
老林將邊境線形式分析了一番,眾人紛紛點頭認同。
“老林,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以你看這次行動我們怎麽分配比較好。”張成很是認同老林的分析。
“張隊長,你要是沒事先分析過會恰好把整條邊境線分成三份?我不過就是按照你的分法,重新梳理了一遍。你就別賣關子了。”
“我還想捧你呢,被你這麽說破了我還有些掛不住麵子。”張成笑了笑,想了想忽然又嚴肅起來。
“我是這麽計劃的,從西往東,第一段小樊帶隊負責。重點查水路,陣仗要大把注意力吸引過去。中間這段老李帶隊,一定要細致你要拿出認識去做知道了吧。”張成嚴肅的看著老李,等待著他的答複。
“歐了,你放心。”老李比了一個OK的動作,雖然滿口答應了但給人一種不靠譜的感覺。
“最後這段,也是最有可能是毒販選擇的路線。老林你就辛苦一下,這段區域你來吧。”“明白。”
與此同時,在雲南南部老撾與雲南邊界線附近。
這裏叢山峻嶺,山路崎嶇。在大山的深處甚至都沒在地圖上標注的某個山溝裏,一群世世代代居住在這裏的山村裏。
一群熊孩子圍繞著一麵峭壁,四周是叢生的灌木。峭壁是天然形成的,在地質板塊運動相對活躍的雲南這種峭壁石崖隨處都是。
其實這群衣裳襤褸的孩子並不是在看峭壁,沿著峭壁從下往上看。從地麵網上大概有十米的部分,覆蓋著綠色的苔蘚,看得出甚是濕滑。而再往上的部分應為高過了普通植被的高度,所以得以被高原特有的強烈紫外線照射再加上風吹顯得風化嚴重。
就在這段每一塊石頭都搖搖欲墜的部分,一個棕色皮膚的黑發孩子攀附其間。
沒錯這就是保全,赤裸上身的他光腳踩在嚴重風化的**石塊上。雖然在旁人看來,他抓住抑或踩住的這些凸出崖壁的石塊每一個都仿佛就要墜落一般。但在經驗豐富的保全看來,這些都是崖壁上牢靠無比的安全之路。
他是生活在大山裏的孩子,與世隔絕的環境造就了與眾不同的生活習慣。
這裏的人,每天五六點鍾起床。因為太陽就是他們的時鍾,這個時候便是日出而作。高原的太陽總是在七八點鍾落下,這也變成了每日結束的標識。人類天生是恐懼黑暗的,生活在相對原始的環境中的人更是如此。
即便有火光的照耀,七八點鍾一家人綁好門閂在篝火旁睡去也是亙古不變的習慣。
而對於這些人來說,漫長的白晝時光便是維持生存最重要的部分。這是一個山脈縱橫到處是懸崖絕壁的世界,在絕壁溝壑間攀爬穿梭變成了唯一的活動方式。
所以在孩子們和保全看來,這危險至極的濕滑苔蘚和風化絕壁便隻不過是尋常的道路罷了。保全熟練的抓住一塊突出崖壁的石塊,雙腳一躍輕鬆的踩住一塊凸起。
“還有一小段就能夠到了。”保全所說的是崖壁上一個鳥巢。
普通的鳥兒喜歡在林間築巢,因為那裏食物豐富便於隱藏,這是自然生存的選擇結果。而有一種鳥,偏偏要在這空無一物危險之極的崖壁上築巢。這便是鷹。
鷹是最凶猛的鳥類之一,正式如此也隻有它有著這樣的魄力。
不久前村裏幾個熊孩子發現了這裏的鷹巢,等到大鷹離開覓食的時候幾個熊孩子想要用石塊將鷹巢砸下來。
這種行為似乎是人類的本能。隻要是小孩,仿佛隻要看到鳥巢無論是山裏人還是城裏人,第一反應便是掏鳥蛋。但路過的保全畢竟比他們年長一些,十五六歲的他已經開始逐漸擁有一個成年人的思維了。
雖然他沒上過學也不識字,但山裏人知道。不吃的東西別去拿,不該殺的動物也不要去傷害。這是一種最純粹最自然的思想,也是人類與自然和諧生存至今的平衡。
沒有經過科學的培訓,也沒有可持續發展的價值觀引導。山裏的人天生就明白這些,因為山便是他們的家。
“他們要掏鳥蛋,這樣是不對的。”保全這樣想著“如果直接叫他們走開,過一會他們還會回來。必須得讓他們自己放棄。”保全這樣想著,他沉思了一會。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
和這群孩子打成一夥,由自己帶頭去做這件事。這樣一來自己的話就能被他們聽進去。
這個計劃的第一階段進行得很順利,那麽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怎麽樣讓這群孩子主動放棄。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保全親自爬上了崖壁。
對於他這個年紀的孩子,要爬上去並不是難事。但保全的目的卻並非是這個,他要讓這群孩子再也不敢去破壞這個鳥巢。在他們長到足夠能理解,大山就是家的年紀之前。
保全攀附在崖壁上四處尋找著
“有了,就是你了!”
保全終於找到了,一塊看似緊實但卻鬆動的石塊。四下觀察了一會,保全下定決心。他用力的伸出手攀住那塊石頭,腳下緩緩移動尋找支點。
保全在心中默念著“1.2.3……”
保全將重心往手上移動,整個人的重量全都壓在那塊突出崖壁的石塊上。
突然,哢嚓一聲。鬆動的石塊夾雜著風化的沙土沙沙的滑落崖壁。
“保全哥小心!”一個孩子尖叫起來。
“下來,快下來!”下麵的孩子叫成一團,原本期待的眼神全被恐懼所替代。
就在那塊石塊滑落的一瞬間,保全抓住了空蕩。雙腳在石壁上用力一蹬,整個人朝著叢林的方向飛了出去。
“隻能賭一把了”保全心裏這麽想著,原來他就是計劃在這群孩子麵前演這麽一出戲。讓他們自己體會到危險,從而對著麵崖壁望而卻步。
但保全選擇的這個方法同樣也是危險之極,但他並沒有因此而畏懼。反而在躍出的一瞬間感受到了一絲激動,因為他有自信自己的計劃是可行的。
他的身體從這群孩子的頭頂劃過,朝著不遠處一顆大樹飛過去。首先接觸到的是濃密的樹枝,保全身體整個撲在樹枝上。巨大的衝擊力再加上他自身的重量將那些細小的枝幹壓斷,整個人又在繼續下落。
在眼花繚亂的樹叢間,保全盯住一個時機雙手抓住一根稍微粗一些的枝幹。
咯吱咯吱,這根枝幹沒有折斷。保全握緊雙手沒有一點放鬆的跡象,隨著枝幹彎曲垂下保全的下落速度也逐漸減緩。
最終在離地麵五六米的地方,保全的重量和樹枝彎曲的彈力達到了一個平衡點。
“咻~好險,差一點就掛了。”保全長出了一口氣。
“全哥!你……沒事吧。”“快……快下來吧。”熊孩子們被嚇得目瞪口呆,有的甚至眼睛都紅的要哭出來了。
在山裏,沒有醫院也基本沒有醫生。如果隻是小傷或者小病或許能依靠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藥方調理一二,一旦遇到感染或者骨折就隻有等死的份了。
因此喪了命是最好的結果,要是僥幸活下來成了一個廢人就隻能拖著殘軀痛苦的活完剩下的幾十年。這聽上去似乎很荒誕,但這種環境裏一個不能行動的人幾十年忍受的痛苦真的不如一了百了來的痛快。
“這崖壁好危險,差點就摔死了。以後我們別來這裏了吧。”趁著這些孩子心有餘悸,保全說出了那句早就準備好的話。相信這些孩子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敢來這附近了吧。
正在這麽想著,忽然哢嚓一聲。樹枝終究還是承受不了保全的重量折斷了,保全甚至都沒來得及發出尖叫整個人便摔了下去。
“哎喲~”雙腳落地一個沒踩穩,保全整個人撲倒在地。
“保全哥!”孩子們湧上去七手八腳把保全拉起來坐在一邊。
保全排掉手上的泥土,隻覺得左腳腳踝一陣刺痛。
“沒事,腳崴了~”保全奮力的站起來,在一簇孩子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往村裏走去。
走著走著,他不時回頭看了看山崖上的鳥巢。算是稚嫩的臉上不住的露出苦笑,在心裏默默的念叨著。
“保全呀,保全。為了隻鳥付出這麽多,你又是何必呢。”
從五六米高的地方落下來,保全這次傷的並不重。當一群孩子回到村裏的的時候保全已經能自己走了。
村子依傍著山的走勢,整體是一個斜坡上的。保全帶著孩子們從蜿蜒的土路來到村口的時候,卻發現村裏所有大人都聚集在村口。
保全忽然想起來,今天應該是跟著光頭去運粉的時候了。要是因為貪玩錯過了這個時候,家裏又要少買幾天的鹽巴了。
對於現代社會生活的人來說,鹽是司空見慣每個超市都能買到的。可對於偏遠山區的人來說,鹽可是重要的生活物資。鹽和水一樣,是人類生存必須的物質。山區沒有運輸渠道,那裏的人要麽翻山越嶺尋找鹽岩礦脈提取粗鹽。要是附近沒有鹽礦,類似保全村裏這樣的。就隻能翻山越嶺走上幾天山路去山外買鹽,但山裏人又哪裏來的錢呢?
所以每次都是一村人將準備好的山貨交給幾個青壯年,由他們背出山去在集市上賣掉換錢。再買上食言翻山越嶺帶回來給大家。當然這種情況在光頭來到這以後就有了改變。
保全村裏人說的光頭,其實是一名綽號叫“老雕”的毒販。他第一次來的時候是跟著村裏出去換鹽的人一起的,自那以後老雕基本上每個月回來這裏一次。
他和村裏人說,隻要幫他把粉從東北三座山後麵背到西邊第二座山後麵就給幫他幹活的人鹽巴。背一筐換一袋鹽。
走著一趟路隻要兩天時間,而且對於山裏人來說背點東西也不是很累,關鍵是能拿到鹽巴。所以一段時間以後,大家都很願意幫光頭幹活。
“光頭來了!”村裏一個年輕人叫了起來。
整個村人不多,總共隻有五六十人,能幹活的人共有二十多個加上稍大一些的孩子,今天在村口的人總共有三十多個。
每個人都用羨慕的眼光看著光頭,因為他是山外麵來的人。山裏的人都覺得,山外麵來的人有本事。而且光頭給村裏人鹽巴,他是來幫我們的。山裏人就是如
此淳樸,保全也是這麽想的。
不過話說回來,保全一開始有些怕老雕。因為他是個禿頂,而且滿嘴都是爛牙。最嚇人的是他臃腫的臉上的一個鷹勾鼻子,看上去甚是嚇人。
一開始村裏都沒人願意相信老雕的話,很直觀的覺得他是壞人。但幾個膽大的年輕人幫他幹活之後帶回了鹽,大家才逐漸接受了他。
老雕這次來和以前一樣,穿著高筒登山靴。棕色的褲子和襯衣,外賣套了一件黑色的夾克。嘴裏叼著一根香煙的老雕向揮了揮手。
“就這麽多人了吧,跟我走吧。”老雕不是第一次來了,一切都看起來很隨性熟練。
包括保全在內,大家也不是第一次幹這個了。眾人隨著老雕一個個離開了存在,整個隊伍錯落有致從遠處看就像一條毛毛蟲。
帶頭的老雕是那個黑色的蟲腦袋,後麵跟著兩個馬仔。“馬仔”找個稱呼也是保全在林家生活了一段時間後,才明白是什麽意思的。在全村人看來,這幾個穿著衣服的人都是有能耐的人。
村裏的布是女人自己織的,量很少基本上隻夠過年的時候做一套的。所以平時男人都隻穿一條大短褲,小男孩也是。而鞋子對於這裏人來說,甚至成了隻有去到城裏才能穿的高級品。
所以隊伍前三人之後,每個人都是光著腳。對於山裏人來說,隻穿一條大短褲光著手腳和上半身才是最普通的樣子。所以整條毛毛蟲的身體都是偏棕的肉色,山裏人的皮膚不會有城裏人那種白嫩的。
到天黑的時候,一路人翻過了東邊的三座山。如果隻是讓保全和村裏人走的話,天黑前就能到。隻是因為老雕步子小,走一段時間就要停下來擦汗。所以每次要一直到天黑以後才能到。
路上大家會輪流唱唱山歌,剛開始的時候老雕還會和大家說說話。後來發現說什麽這裏人都聽不懂,後來就說得少了。倒是老雕與馬仔之間經常會唧唧歪歪說個不停,雖然說的內容大家很多不懂但大都聽得出是恭維的話。
有幾個年紀比較的婆婆看保全比較小,經常會考過來和他說故事,山裏沒有娛樂聽故事便是孩子最喜歡的娛樂。那些山裏的傳說不但保全愛聽,老雕帶來的馬仔也會不時湊過來聽聽。
“我跟你說,天黑了不要往山裏跑。這山裏有吃人的東西。”
“豹子、老虎還有狼”保全回答道
“這些東西看到火就會跑,不會在附近的。我說的是野人。”老婆婆故作神秘說到
“喲,這附近還有其他野人啊!”打趣的是那個叫瓜皮的馬仔,他很是看不上這些生活在山裏的人。他覺得這些人就是野人,所以才會話有所指。
山裏人淳樸,老婆婆並沒有聽出他話裏有話,隻是繼續和保全說著。
“我爺爺和我講過,有一次他們去打豹子。走得太深就遇到野人,野人跑得很快抓都抓不到。趁你不注意就會把人抓走,當時隊伍裏有兩個年紀小的就被抓走了。”
聽到老婆婆這麽說,瓜皮不屑的說“野人跑得能有多快,你怎麽不說快到看不見。你又沒見過你怎麽知道是野人,還會吃人。”
“你聽我繼續講。”老太太繼續說著“後來我爺爺膽子大,帶著剩下人去更深的林子裏找。趁著野人不在,他們爬到野人的洞裏。裏麵全是人骨頭,他們還找到了被擄走的那兩個年輕人。”
“他們兩個怎麽樣了?”保全急切的問著。
“一個被吃得隻剩頭,另一個身子被吃掉一半,還活著。看到我爺爺還叫他名字……”
“行了,行了。別講了,慎得慌!”另一個馬仔忽然插了一句,結束了這個故事。
“包哥……正講到精彩的地方,你這……”瓜皮有些掃興,嘟囔了兩句也不再說話了。整個隊伍也安靜的繼續趕路了。
翻過最後一座山,來到山腳下。這裏有一片平地,平地不遠的地方有一條泥土路。每次等到半夜就會有一輛車拉著一車粉來到這裏,開車的人和運貨的人都拿著槍。
山裏人不是很懂他們做的事,也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保全後來才知道,這些人被稱為毒販子而他們所在的地方已經是另一個國家它叫老撾。
大家都把火把插在地上聊天,等著老雕談完就能開始幹活了。保全靠在父親身邊眯著,對於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這個工作還是有些累的。保全的媽媽則坐在另一圈女人堆裏嘻嘻哈哈的聊天,幹這活的女人不多他媽便是其中之一。
“幹活了!都一個個排好隊過來!”老雕的一個馬仔跑過來,用村裏人能聽懂的話喊道。大家趕緊把火把拔起來,排好隊領貨。
這些被叫做“白粉”的東西被袋子裝好放到背簍裏。每個人領到一個背簍,保全很好奇為什麽每次背簍數量和人數都剛剛好。直到後來聽人說老雕手上常拿著的方塊叫手機,能讓很遠的人聽到你說的話他才渙然大悟。
幹活前,老雕會強調不讓我們碰背簍裏的白粉。山裏人比較淳樸都會照做,但其實是不想讓這**被山裏人發現。倘若有人誤食了**,染上毒癮是小事。一旦毒癮發作山裏人會認為這東西有毒,不願意再給老雕幹活。甚至有可能泄漏販毒的情報,這才是老雕擔心的。
每個人領到背簍之後,老雕的馬仔會給每個人脖子上套上一個一尺寬和手指厚度差不多的一個鐵環。有人問過老雕這是什麽,但老雕不告訴大家隻說,不帶這個就不給幹活於是大家也都不問了。
保全習慣性排到隊伍最後,前麵是他的父母,都領到背簍套上鐵環了。
“雕哥,套環沒了。還差這個小孩的。”負責戴鐵環的馬仔朝著正在貨車另一邊的老雕喊道。
“胡扯,怎們可能?都是數的正正好的。”老雕一臉疑惑的走了出來。
這時一個短頭發,留著一片胡茬的約莫三四十歲的男人走出來。一臉賠笑的拉住老雕。
“哎喲,不好意思。可能是兄弟數錯了,不好意思哈!”找個男人穿著一條藍色牛仔褲和黑色登山靴,上半身是一件白襯衫套著一件黑外套。
他說的是保全能聽懂的話。
“雕哥,就一小孩子能出什麽事對吧。少一個就少一個唄,沒什麽大不了的。”
“你說的好聽,要是被抓的時候留了個活口,小命就交代在上麵了!”
男人勸著老雕,但老雕卻顯得很氣憤。但說了幾句之後老雕也就憤憤的妥協了。
“算了,算了。這批貨是明哥要的,要不是他要的急絕對讓你給我回去拿。”
“雕哥謝謝您,等我回去幫你去和關二爺請個福。保你這趟順風順水,您就放心吧。”男人說著高興地一拍老雕肩膀。
老雕先是眉頭一皺,隨即又鬆了下來。
“但願如此吧……”
運貨這條路,老雕一般交給馬仔自己不會同行。
保全一家與其他人沿著崎嶇而又熟悉的山道走了一整夜,一直要走到第二天晚上才能到達目的地。
每次運貨大家都是不眠不休,路上順手采些果子吃。這也是事先老雕要求的,盡量不耽誤時間。老雕自己則是從老撾坐長途汽車經邊防進入中國,他身上不帶貨又有錢花一路上很是瀟灑。他到國內是早上的時候,按照慣例下午他會和馬仔開車去接貨。
黎明剛到,背粉的隊伍熄滅火把在黎明的昏暗下繼續前行。
“喂,包哥。讓隊伍停一下吧,我肚子痛。”跟在隊伍後麵的馬仔朝著前麵的馬仔吼道。
這一聲話引得整個隊伍咯咯發笑。
“懶牛懶馬,屎尿多!”另一名馬仔嘴裏碎碎的念叨著“停一下,等他回來再走。”
整個隊伍沿路找地方坐了下來,保全自然和父母坐在一起。還沒等拉兩句家常話,就聽馬仔去大號的方向傳來一聲尖叫。
“啊!艸……”然後整個就沒聲了。
另一名叫包哥的馬仔警覺性很強,立馬掏出槍跑了過去。山裏人認識槍但都怕這東西,馬仔路過的地方山裏人各個抱著頭躲避。
剛要衝進林子,包哥似乎冷靜了下來。“要是真有有什麽問題,我一個去掛了怎麽辦。幹脆找兩個先去探探路。”包哥想到這,回頭用槍隨便指了兩個人。
“你們兩個,把背簍放這。過來,去看看。”
出了這事,誰不怕但是畢竟對方有槍。槍口之下這兩個壯丁隻能畏畏縮縮的照他說真的做了。
兩個走前麵包哥走後麵,三個小心的撥開灌木從。在一棵樹下發現了剛才那個馬仔方便的痕跡,包哥四處查看見不到人。
空氣中彌漫著奇怪的味道,四周散落著白色的塊狀物,看上去像是某種蘑菇卻完全不成形。
“艸,瓜皮你他媽在哪?快吱一聲!”
馬仔的吼聲在山穀間回響。
同伴忽然消失,包哥很是緊張。毒販子在販毒的時候總是繃緊神經的,尤其是意識到自己是毒販心理上很容易把問題歸結到緝毒警察身上。
“大哥,你兄弟會不會是被老虎叼走了?”
“地上幹幹淨淨一點血都沒有,怎麽可能有老虎。”
被脅迫來的兩人開始幫忙出主意,但這件事怎麽看怎麽怪異。
“不行,這裏不安全。走,跟我回去。”包哥意識到這是自己無法解決的問題,心中的恐懼替代了原先的緊張。他下意識的覺得回到人群之中能夠獲得一些安全感,於是三人迅速往來的路跑了回去。
包哥帶頭,其餘兩人跟在後麵。扒開一片灌木竄了過去,本該有條山路在前麵,可出現在三人麵前的卻是一條小溪。
“不對?難道走錯了?”明明沒做多遠卻忽然走錯路了,包哥整個人都感覺不太好了。他確信自己不可能在這麽短的距離裏走錯路,他正要回頭問另外兩人什麽情況。卻發現剛才明明在那的兩人竟然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人呢?先是瓜皮、然後又是那兩個人。”包哥開始緊張了“是警察!有警察來抓我們了,不應該呀。警察抓人不會搞這些神神秘秘的。”
包哥使勁搖晃著腦袋,忽然想起了在路上聽到的那個傳說。
山裏有“食人族”,他們很聰明,他們跑得很快,他們會抓人回去吃……
(本章完)